第004章 柳暗花明
身穿黃色馬甲的路政人員草草地清理了一下路麵上遺留的垃圾後,一個交警把攔截的路障一一撤走,並往前揮了揮手,做了一個“可以通行”的手勢。
被堵截了一個時有餘早就蠢蠢欲動的車主心領神會地猛地一腳油門,急不可耐地駛離了原地。
長長的車龍猶如被打開閘門的洪水一般不可遏製的傾瀉出來,一瀉千裏;
又如賽馬場上,隨著裁判的一聲令下,萬馬嘶鳴著朝同一個方向爭先恐後地肆意狂奔馳騁的情形。
連原本呆板而凝固的空氣似乎也立馬變得歡騰活躍起來。
田甜呆呆地目送著這如山洪爆發般奔騰著的車流,心裏滿是羨慕和嫉妒,想到自己卻至今無著無落,不禁又莫名的茫然和狂躁起來。
熾熱的陽光把她原本白皙嬌嫩的臉蛋烤的紅撲撲的,猶如熟透了的紅富士,前額和鼻尖上卻閃現著晶瑩而剔透的細密汗珠。
她無比焦急地一眨不眨地翹首觀望著迎麵而來的車流方向,因為,那裏,有可能將給她帶來希望的曙光。
她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有一輛高大的大巴將突然停在她身旁,車門被徐徐打開,而司機高興地示意她上車。
她偷偷地瞥了司機一眼,驀地發現,司機其實也同樣心急如焚焦慮不安。
隻見,司機也同樣往車來的方向踮起腳跟伸長脖子望眼欲穿的翹首期盼著。時而,他又兩手叉腰很是心焦地來回踱著雜亂無章的步伐。
所以,田甜不忍有絲毫的責備、埋怨和催促。
俗話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如此窘境,也不是他一個司機想要的。
試想,作為一個司機,誰願意出車禍?誰願意無端耽誤乘客的行程,讓人家不快呢?
平安而準時地到達目的地,不就是運輸公司的宗旨,同時,也是司機的職責所在嗎?
無論是司機還是乘客,誰又願意降橫禍出意外呢?
當然,作為花錢買了車票的乘客,沒有如期享受到自己該有的服務,也是有權利維護自己的權益的。
因此,田甜即便心生不滿發發牢騷,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一個生意人來,時間是何等的寶貴啊!
然而,田甜的脖頸都仰酸了,穿著高跟鞋的雙腳幾乎都要站斷了,卻仍然沒見那輛殷切期盼的車。
見如此遙遙無期,不可預知,她不禁用目光搜尋著周圍,想找一個地方可以歇歇腳。
終於,田甜看見了一個避陽處。
於是,她向司機招呼一聲後,便拖拽著自己疲累的身體蹣跚地來到一片高高的茅草旁的陰影處,她撕扯著一些枯草墊在地上,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了下來。
她實在太累了!
嗬,真好!真舒服!
剛一坐下來,她就無法抑製內心的喜悅,咧著嘴無拘無束的笑著,感慨著。
她脫掉自己腳上那布滿灰塵的高跟皮鞋,想讓擠得生疼的雙腳奢侈地放鬆享受一下。
可是,當田甜看著地上的那雙皮鞋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這雙眼睛。
她的心碎了一地。
因為,她實在不敢想象,這雙她最愛也是最昂貴的皮鞋,這雙原本漆黑錚亮的漂亮皮鞋,居然變成了如此麵目全非讓人嫌棄的模樣。
瞧,這都像什麽嘛?
田甜誇張的撇了撇嘴,抓起來就氣呼呼地往麵前一扔。
哎!慘不忍睹啊!
她沮喪地歎息著。
可是,少頃,她又悻悻地把它們悉數撿了起來。
因為,理智明確地告訴了她,千萬不要衝動!衝動是魔鬼!
是的,即便要扔,也不是現在。
骨感的現實擺在那兒。
自己總不能光著腳丫子去看婚紗吧?那樣,人家不以為她是神經病才怪呢?
這樣想著,她便從包裏拿出一包迷你紙巾,麻利地抽出了一張出來,拎起一隻鞋子,就低頭往鞋頭方向擦拭起來。
可是,擦拭過後,雖然附著在上的塵土好像擦掉了,但是,依然灰蒙蒙的,壓根兒就看不出原來的黑色鞋麵。
見狀,田甜不禁有些懊惱起來。她長籲短歎著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她想起來了自己包裏好像還有礦泉水。
於是,她趕忙把手伸進了自己左側的挎包裏,一陣悉悉索索的摸索之後,她終於摸到了那個自己想要的礦泉水瓶。
她握著那瓶水,拿眼瞧了瞧,隻見,的確還有水,不過,量不多了,四分之一都還不到。
她把鞋子放下,騰出手來,擰瓶蓋,可是,蓋子似乎有些緊,她擰了擰,居然紋絲不動。無奈,她隻好用盡吃奶的力氣,齜牙咧嘴地使勁往一個方向擰著。
哢嚓,終於,手中的瓶蓋鬆了。
她又從口袋裏取出一包紙巾,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另一隻手摸索著抽出了最上麵的一張。
田甜左手握著那瓶礦泉水,讓它口朝下,並將它心翼翼地緩緩傾斜著,傾斜著······然後,她右手托著那張幹淨的紙放在了礦泉水瓶口的正下方。
不一會兒,瓶裏那清洌的水就滴落在潔白的紙巾上,瞬間,就暈染開來,鑽入折疊整齊的紙裏,不見了。
紙巾上隻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潮濕。
無奈,她隻好又繼續往下倒,直到有三分之一的沁濕了,她才把礦泉水瓶口昂揚起來,並迅速蓋上蓋子,扔進自己包裏。
她拿起剛剛擦拭了一遍的那隻鞋子,認認真真地繼續擦拭著。
嗯,果然,看上去有點效果。
她心裏掠過一絲竊喜。
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隻要路人不把自己當乞丐看,就菩薩保佑了。
田甜這樣想著,又拿起了另一隻鞋子,她如法炮製地,先幹擦一遍,再濕擦。
擦完後,她甚至還迫不及待地把煥然一新的鞋子穿在了腳上,站起身,前前後後地欣賞著。
“欸,欸!來!過來!快!”
正當田甜得意洋洋地觀賞著自己的作品時,耳畔隱約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呼叫聲。
她下意識的抬頭循聲望去,隻見,司機正朝著她焦急的揮著手,好像示意她過去。
“快點,車到了!”
見她愣在原地,顯然,有所遲疑和疑惑,司機隻好大聲提醒並解釋道。
於是,田甜隻好立刻抓取地上的包,快速地飛奔過去。
隻見,有一輛白色宇通豪華大巴停在路旁,而司機正和車上的駕駛員交談著什麽。
見到她,司機把目光從車上挪移,盯著她,囑咐道:“你就上這輛車吧!它是到廣州的,你不用買票了。放心,我都交代好了。好,上車吧!”
著,司機用手指了指車門。
“額,好的。謝謝!”
她一邊快步向前,一邊發自內心的感激並致謝。
當田甜跨進車廂後,車門就急不可耐地關上了。
車裏的人都好奇地注視著她。
她抬眼巡視著,想找個座位坐下。幸好,還有個空位。
於是,她幸運地坐在了最後麵一排的空位,也是唯一的空位。
在位置上坐定,見外麵的風景在極速地往後退後,田甜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雖然時間已經是晌午了,但,她也不計較了。當然,這也無法計較的。
最多,在廣州住一晚,推遲一日回去了。
隻要剩下這段路能一帆風順就萬幸了!
她這樣想著,不免苦澀的微微一笑。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向理智的她也開始學會用阿Q的精神勝利法來麻痹自己了。
但是,車禍發生瞬間那不絕於耳的慘叫聲聲,那乒乒乓乓物體墜落之聲,卻永遠縈繞在她耳際,成為了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她甚至不敢去想,因為每當一想起來,她的身體就將不可控地顫栗不已。
人的一生是漫漫長遠的,將經曆無數的大事情,然而,大多都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被我們不經意間默默地塵封在記憶的最深處,最終銷聲匿跡。
隻有寥若晨星的某些最痛苦或最快樂的事情才能永久地銘刻在我們的腦海裏,且記憶有新,曆曆在目。
記憶力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是難得的賦和聰慧,原本是大的好事,可是,把可怕和痛苦的情景鑲嵌在腦子裏,又何嚐不是一個痛不欲生的折磨呢?
因此,田甜特別苦惱。
她又何嚐不想像思想家所“把痛苦拋在腦後,把美好留在記憶中”?亦或者就像猴子下山一樣,一邊獲取一邊丟棄,做一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人——毫不猶豫地把痛苦和快樂,把恩情和仇恨統統不加選擇地拋棄到爪窪國裏,堅決一個禮拜之內就全部“清零”?
可是,她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做不到。
她不可能一邊走一邊丟,她不可能對他人的熱情相助視而不見。
因為,她是一個權衡得失並重情重義知恩圖報的人。
汽車不知運行了多久,感覺沒有那麽顛簸不定,搖搖晃晃了。
田甜禁不住好奇地把頭探向車窗外,發現道路不但變寬,變平了,而且,地麵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由坑坑窪窪的沙石路變成水泥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