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情，不憐憫
畢竟連那輛牛車都要兩個衙役守著，葉懷瀾這個坐馬車的有此顧慮，張雁衡也能理解。
他便先撩開簾子下了馬車。
剛一下馬車，村民便圍了上來，張雁衡想起方才在馬車裏聽到的議論聲，怕村民誤解他擺官架子坐馬車，不待村民開口便笑容如春風般溫潤道：“各位鄉親們，這馬車不是我的，我們縣衙沒有馬車，還是隻有那頭牛車。”
“不是張大人您的，那是誰的？誰個有錢的人家會屈尊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一個看起來有點文化的五六十歲大爺道。
“就是，有錢老爺這時節來咱們村裏做甚，咱們現在雖然吃不飽，可不賣姑娘！”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大嬸道。
張雁衡笑道：“大家先別著急，這馬車裏的貴人不是來為難大家的，是來給大家賺錢的活計的。賺了錢，大家就能多買些糧食，吃得比以前飽一些。”
“這時節，能有什麽活計？大戶們的地都有他們莊子裏的人犁好了，哪用得著俺們？”一個衣衫襤褸四五十歲的山羊胡男子道。
張雁衡對這個衣衫襤褸的山羊胡子拱手笑道：“楊大叔，您這話可就猜錯了，馬車裏隨我一同前來的這位公子，就是想要雇你們幫她犁地翻地。”
先前那個看上去有點文化的五六十歲大爺眼睛轉了轉，微微疑惑道：“聽說二月時，縣令大人帶著一個白麵公子去了不少靠近山腳的荒地，莫不是要耕種那些荒地？”
張雁衡點點頭笑道：“鍾大叔您猜得一點都沒錯，正是要耕種那些荒地。”
那叫做鍾大叔的看起來有文化的大爺眉頭動了動，古銅色滿是褶皺的臉上麻木漠然道：“這些荒地能種出什麽東西？怕不是貴人們要消遣咱們吧？”
話落他朝馬車簾子裏大聲叫道：“既然是貴人要找咱們做活計，為何一直不露麵？你出來直接跟俺們說，俺們要見到公子本人。不然俺們信了張大人說的，回頭貴人不認賬怎麽辦？”
葉懷瀾從方才馬車一進村聽到村民們說話便明白，這些村民都不怕張雁衡這個縣令，這會再聽了幾句下來，發現這些村民確實有些刁，都不買張雁衡的賬。
她覺得，若是她就這樣出馬車，若是一句話沒說對惹怒了村民，絕對會被圍起來暴打。
所以她依舊坐在馬車裏，放開嗓子朝外麵大聲笑道：“各位鄉親們，在下絕不是消遣大夥，而是誠心來請眾位鄉親幫忙犁那些荒地。在下這便出來與大家細說，若是大夥對在下說的要求或者給的工錢讓大家不滿意，還請大夥不要衝動，咱們萬事好商量。”
其他村民的議論聲小了些，那個叫做鍾大叔的在馬車外大聲道：“馬車裏的公子，隻要你給錢，你要讓俺們幫你犁地沒問題。隻是俺們要看看你本人，否則到時候張大人不認賬，咱們找誰個要錢去。”
“在下這便出來。”葉懷瀾邊大聲笑道，邊抬手掀開簾子，抬腳下了馬車。
隻是她剛下車站定，看了眼最靠近馬車的鍾大叔，又抬眼環視了一圈圍觀的人群後，臉上的笑容便慢慢凝固。
鈴鐺跟在葉懷瀾身後跳下馬車，見葉懷瀾的異狀，連忙上前擋住葉懷瀾麵前的鍾大叔，滿臉關切道：“公子，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張雁衡也道：“葉兄弟，可是哪裏不舒服？”
葉懷瀾沒有任何不舒服，她隻是被這群村民的樣子震撼到了。
隻見這一群人個個都是古銅色滿是褶皺的臉，麵黃肌瘦，都是破破爛爛的麻布衣服，頭上的頭發都亂蓬蓬的綁著。
一眼望去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好像個個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好像都是男人。
這些村民臉上都帶著一股刁氣，看她的眼神有審視有警惕有敵意還有些蔑視，卻沒有希望和好奇。
葉懷瀾心裏默默歎道：這是一群被貧窮磨得連好奇和希望的情緒都沒有的人。
她見鈴鐺和張雁衡均是一臉擔憂，王勁也用眼神無聲的詢問。
便對鈴鐺笑道：“我沒事，沒有哪裏不舒服，就是坐馬車久了，腳有點麻，站一下就好。”
葉懷瀾心裏被村民們的窮困震驚，此時卻沒有露出絲毫的同情或者憐憫情緒。
因為現在的這些村民們對大戶有些仇視，若是葉懷瀾露出了同情他們可憐他們的神情，她這次就雇不到一個人幫她犁地。
因為在這些村民們看來，他們的貧窮都是因為大戶占有了上等田地，他們的貧窮都是大戶造成的。
一手造成他們貧苦的人露出同情他們貧苦的神情，反而會激起他們心裏更大的怨恨。
果然，馬車邊上距離葉懷瀾最近的那個瘦骨嶙峋的五六十歲老者隻是審視著葉懷瀾，聲音裏滿是不客氣道；“你就是馬車裏那個說要雇俺們犁地的公子？”
“正是在下，”葉懷瀾對眼前的老者抱拳笑道：“想必您便是鍾大叔吧？”
老者很是冷淡的點點頭，依舊滿是審視的看著葉懷瀾道：“俺就是鍾大叔。這位公子，你打算多少銀錢雇傭咱們？多少錢耕一畝？你可得給俺們個公道價，別想欺負了俺們這些見識少的泥腿子。”
“對對，你不能欺負了俺們這些村民！”
“若是不給咱們一個滿意的價錢，你今日就別想走！”
“對頭，還有你讓俺們幫您耕的是荒地，俺們隻管犁地，種不出來糧食可不能找俺們麻煩。”
“若俺們幫你犁地，那工錢可不能拖欠，不能收了糧食才給工錢，那些地根本就種不出幾顆糧食。”
一時人群裏又開始議論紛紛，聲音越來越大。
葉懷瀾對麵前瘦骨嶙峋的鍾大叔抱拳笑道：“鍾大叔，您看鄉親們都不給在下說話得機會，我看大叔德高望重，受村民們擁戴，村民們應是能聽鍾大叔的話。”
她頓了頓笑道：“不若就請鍾大叔代表村民們，跟在下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