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衛君逸受害
第一章:窮凶極惡
蘇小月是被餓醒的,肚子咕嚕嚕的唱起空城計。她不得不睜開眼睛面對現實。
眼前是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小的身板,小小的腦袋,小小的手,卻捧著一個大海碗,裡面乘著半碗水,他目光明亮的看著蘇小月,甜甜的喚了一聲:「娘,喝水,喝飽就不餓了。」
看著這樣瘦弱的小身軀,蘇小月脾氣都沒了。
她穿越到這個時代已經有兩天,這兩天里她基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前身是活活餓死在牆角的,她就一直靠著牆角就沒有起來過。
床是有的,但那上面還躺著一個鬍子拉碴瘦成皮包骨的男人。
「娘喝點,為兒喝了兩大碗后就不餓了。」
蘇小月的思緒被孩子甜脆脆的聲音拉了回來,這孩子真是看得人心痛。蘇小月前世是帶過弟弟妹妹的,特別喜歡孩子。
「好。」蘇小月把水接住,卻沒有急著往嘴裡送。
對面站著的小傢伙見她接了碗,眉眼笑得似花兒,明明瘦得下巴尖尖得看得人心痛,可那笑容卻感染了蘇小月。
在小傢伙期待的目光中喝下碗中的水,喝完后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見他目光依然專註的看著,於是說道:「好喝,娘喝飽了,不餓了。」
小傢伙高興的接過碗捧了出去。
蘇小月扶著牆站起來,出了屋,看看天色,是晚飯時分。
她今天有了點力氣,不能再讓這些人任意欺凌到頭上。前身傻,把自己給餓死,她可不傻,她前一世可是族裡的戰鬥機,若不是那場車禍……
這個時代是三代同堂,一家子住在一個屋檐下。
所以吃的喝的都在一個灶上,可蘇小月穿越過來兩天了,都沒有一個人來問她吃飯了沒有,甚至都沒有人留個一星半點給她,這些人也是個心狠的。
蘇小月扶著牆的時候,一個鬼祟的腦袋往這邊瞧過來,正好對上蘇小月的目光,「啊」的一聲,「怎麼還沒有死……」
老三媳婦元南花這麼一說,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忙用話掩飾:「二嫂出屋了。」
蘇小月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蘇小月有前身留下的記憶,知道這人是誰。
蘇小月問:「三弟媳,晚飯是要開始了么?」
元南花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剛才婆婆梁氏就是要她出來瞧一眼人死了沒,沒死千萬別把人吵著了,免得浪費糧食。
「還……還沒呢,娘和小妹正在忙著。」元南花說完就嗖嗖嗖的往廚房裡跑,顯然是給梁氏報信去了。
蘇小月盯著元南花慌慌張張的跑進了廚房才收回目光,前身的死,這一家子人都是始作俑者。
蘇小月垂首看到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擔憂的看著她,他小小的腦袋仰得很吃力,她本想蹲下身去與小孩平視,可這身體實在弱得很,就站了這會兒,頭就有些暈了,眼前時不時冒點星光,若不是意志力撐著,只怕會倒下去。
「為兒,進屋去,娘給你拿吃的。」
方為不肯。
「乖,聽娘的話,你先進屋看看你爹,娘去拿點東西就回來。」
這次方為依依不捨的進了屋。
蘇小月扶著牆一步一步往廚房裡走。
還沒到廚房,屋外傳來了聲音,是方家出去幹活的男人回來了。
前面領路的是蘇小月的公公方二福,手裡拿了一把鐮刀。身後跟進來的是老大方亮夫妻,老三方平,他們身上背著麥子。
此時正值夏季,割麥子的季節。
方二福一路走一路罵:「老三,你今天割了多少棵棉花苗,說了要你們注意點,今年麥子收成不好,下半年只能多種點大豆。」
後面幾人聽了,臉色都不好看了,長年吃豆飯,吃得人上廁所都難受。雖然家裡有了秀才郎不用交稅,可每年巴望著夏季搶收后留下一點麥粉做疙瘩湯,可家中孩子多,支出也大。老四要考舉人老爺,每年交縣學的銀子和購買紙筆的銀子就等著這幾畝薄田的收入,看樣子明年又得吃豆飯了。
想起吃豆飯,方二福心情也不好,進來時看到蘇小月扶著牆站著,皺了皺眉頭。
蘇小月也看到人了,只是她沒有理會,繼續一步一步往廚房裡走,要進門時,梁氏聽到了聲音從廚房裡出來,乍然看到已近廚房的蘇小月,差點撞在她身上。
梁氏忙退了兩步,拍了拍胸口,嘴中罵道:「像個鬼影子似的,沒聲沒響,身體不好就別到處走。」說完繞開蘇小月走了出去。
此時蘇小月可沒有力氣跟她耍嘴皮子,她聞到食物香味,腳步都有力了。
兩步走進去,看到灶台上擺著一隻大海碗,裡面是麵疙瘩湯,整整一碗,卻沒有一個疙瘩露出湯麵,顯然裡面麵疙瘩很少,水下的足。
老五方芳正在灶台上加火,元南花接手了梁氏的手正在掌廚。兩人見到蘇小月盯著麵疙瘩湯發亮的眼,立即明白了過來,元南花一邊伸手上前要把湯搶走,一邊說道:「那可是家中幾個孩子的口糧,你一個大人好好的哪輪得上。」
蘇小月猛的抬頭,目光銳利的盯著元南花。
前身原本就白,白白胖胖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如今瘦成皮包骨,臉尖了,肉也陷了下去,只有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這麼看著人時,使人心裡滲得慌。
元南花被她的目光嚇得不敢靠前了。這時梁氏同方二福走了進來,方二福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正進來催人,卻見蘇小月捧著疙瘩湯在那兒猛灌,而燒火掌廚的兩人像見了什麼鬼似的,半點都不敢出聲。
累了一天回來,肚子空空的方二福,火氣嗖嗖嗖的往上冒,眼睛左右一看,撈起扁擔就要打人。
蘇小月小心翼翼的把碗放下,就見不遠處釘在砧板上的菜刀,二話不說,使出全身力氣,撈起菜刀就要向方二福砍去。
嚇得廚房裡幾人哇哇大叫,「不得了,要殺人了,要殺人了。」
一窩蜂的跑了出來。
方二福橫蠻了一輩子的老油棍,這次栽在了蘇小月手中。方二福慫了,把扁擔放下,生怕蘇小月情緒不穩,一個不小心真的砍向他,剛才他是站得最近的。
為了一碗麵疙瘩湯,蘇小月也是拼了,想想都覺得可笑,上一世跟叔嬸們鬥來鬥去,也沒有這麼狼狽過。
個個避她如蛇蠍,蘇小月端著還剩下大半的碗,扶著牆從廚房裡出來,手裡拿著菜刀,白晃晃的滲得慌。
方家眾人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的看著她進了屋。老大方亮摸了摸頭,疑惑的看向梁氏,「娘,二弟妹這是怎麼了?」
梁氏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媳婦這番模樣,剛嫁進來才一個月,這一個月里可聽話了,沒吃的就餓著,今日莫不是魔怔了?
元南花嘴快,剛才被蘇小月瞪的那一眼心裡還怦怦直跳,這麼會兒非要說點什麼來平衡,「肯定是魔怔了,爹,娘,改天咱們方家得請個神婆過來去去晦氣才行。」
這廂話才落,老三方平就瞪了過來,「請神婆不要銀子,家裡吃都吃不飽哪來這個閑錢。」
吃不飽三字方二福不愛聽,回頭瞪了老三一眼。
「唉呀,那麵疙瘩湯沒了。」梁氏到這時又心痛起那碗湯來,平時兩個老的都沒得吃,家裡大人都吃豆飯,這疙瘩湯還是留給幾個小的吃的。
越想心越痛,梁氏一向嘴皮子厲害,家裡幾個媳婦動不動就被她罵,厲害的很,這次受了委屈,哪還忍得住,在院里大聲罵了起來。
「你這個天殺的,你跑我方家來討債的,躺著個要死不活的,又來一個要人養的。我二兒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也要給我二兒陪命去。」
外面大喊大叫,蘇小月在裡面無動於衷,她剛才喝了一點湯,身體有了一絲力氣,這會兒把碗里的麵疙瘩挑出來給小傢伙吃。
小傢伙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著蘇小月,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害怕的往蘇小月身邊挪了挪。
蘇小月把人攬入懷中,把碗中僅有的五個小疙瘩挑給他吃完,才起身往床邊走。
來到床邊,蘇小月探了探他的鼻子,還是活著的。她把碗放下,彎腰扶著牆把他的頭挪高一點,又墊了個破枕頭在下面。接著拿起凳子上的碗,把剩下的麵湯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看到他突出的喉結上下顫動了一下,還知道吞咽,還有求生意識的。
小半碗湯喂下,蘇小月自己喘了起來,沒勁了。坐在床沿休息了一會,聞著男人身上的腐爛味,她輕輕的挑開被褥一角,就看到腐爛的大腿上還有蛆蟲蠕動,她嚇得收回手,胃裡一陣翻湧,忙站起身挪開。
屋外梁氏的聲音罵過不停,院子里的人也沒有離去。
蘇小月拿起菜刀走了出來,站在門口,目光凌厲的看著幾人。
方二福看到蘇小月手中的菜刀,立即拉了梁氏一把。
梁氏看到那菜刀忙住了口。
蘇小月下巴尖尖的,一雙圓溜溜漆黑如墨的眼看人時帶著一股兇相,嚇得方家幾人都沒有了囂張勁兒。
蘇小月拿著菜刀往廚房走。
院中站著的方家人目光死死的跟著她,好後悔剛才不吃飯在這裡罵個什麼勁兒,看她這模樣又是要去廚房撈吃的,廚房的豆飯還不夠幾個大人塞肚子的,小的還不算。
第二章:窮凶極惡
不行,不能讓她再拿了,再拿,家裡幾個勞動力又要餓肚子,明天天不亮還要下地,早飯還得等太陽正當空才回來吃的。
村裡人一日兩餐,吃得還是難以下咽的豆飯。
梁氏向老大方亮使了個眼色,方亮在媳婦兒齊惠的目光下裝作沒看見。梁氏更加氣上心頭,接著把目光放到了老三方平身上,方平最聽話,此時雖然覺得二嫂有些魔怔,但那豆飯還得保著,他可不想餓肚子睡覺。
於是方平三步並做兩步的往廚房裡走,誰知才到廚房門口,蘇小月就出來了。幾雙骨碌碌的眼睛在蘇小月身上上下打量,見她沒有拿走豆飯,幾人才鬆了口氣。
一夜就在鬧哄哄中過去,到睡覺的時候梁氏還在咒罵不停。
天亮了,蘇小月從草席上醒來,旁邊是一個軟團團的小身軀,小手臂抱住她的手臂一夜未放,蘇小月怔了怔。
蘇小月穿越過來繼承了前身的記憶,前身是蘇家獨苗,住在蘇家村,上有父母疼愛,從小沒吃過苦,沒下過田,長得白白胖胖的,原本父母等著她今年及笄就尋戶好人家嫁了,誰知其父蘇阿吉一次上山的時候撞上了老虎,差點送命時被同是上山的方家二兒子方河給救了。
方河一人之力打死了老虎,成了永豐鎮的英雄,上面還嘉許了方家,整個方家村都一榮俱榮,見著人都要誇一誇方家村出了個勇士。
可是誰也沒在意,那日打死老虎的方河卻被老虎咬了一口,傷了大腿,一躺就不起了。當時一同受傷的還有蘇阿吉,他是腳拐了,後來成了瘸子。
眼見著方家村出了這麼個值得驕傲的勇士馬上就要沒了,里正連忙號召大家有錢的捐錢,有糧的捐糧,想去永豐鎮里請一位大夫。
好不容易弄到了錢,把方河弄回了鎮上,看了幾日,錢用完了人沒好,人又弄了回來。
眼見著是不會再好,蘇小月的父親覺得愧疚,就二話不說把自己疼愛的獨生閨女兒給嫁進了方家沖喜。
前身嫁進來還是方家老四方偉抱著公雞代他二哥拜的堂,前身一入洞房,看到床上上氣不接下氣的丈夫,還有一個四歲的拖油瓶,第二天天沒亮就偷偷跑了回去,被蘇阿吉給打了回來。
誰知沒呆半月,白白胖胖的前身嫁到方家卻餓成了皮包骨,前身再也呆不住了,再一次偷偷地跑了回去。
蘇阿吉是疼自己的女兒,但他不能不仁不義,只能閉著眼睛忍下心來,把前身又打了回來。
經過兩次,前身也算看清了,這婚事滿意也好,不滿意也好,她都是方家的人了,她再也不是那個爹娘疼愛,待自閨中,啥事也不幹的姑娘家。
於是在嫁進一個月的時候,前身華麗麗的給餓死了,蘇月接了盤,說起來兩人名字差不了多少,自己前世叫蘇月,前身叫蘇小月,多了一個字而已。
蘇小月的肚子又咕嚕嚕的叫了起來,不過比昨天有力氣多了。她輕輕起身,想在孩子醒來前去廚房裡尋點吃的。
可剛把胳膊從小孩臂中抽出來時,小傢伙就醒了,睡眼朦朧的看著蘇小月,見她起身,身子是下意識的也跟著起身,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生怕她一個不好又走了。
看著這樣的孩子,蘇小月也捨不得撒手不管,何況才剛來到這世上,什麼也不懂,還得留在方家村了解一下才行。
於是順手抱起小傢伙,小傢伙落入蘇小月的懷抱中,立即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五官都擠一塊兒,這孩子讓人心痛。攤上一個這樣的奶,遇上一個病殃殃的爹,後來好不容易有個後娘,誰知後娘也不要他,他哪來的安全感呢。
蘇小月今天是打算要在村裡面轉一圈的,想探探地形。於是跟小傢伙柔聲的解釋了一遍,直到小傢伙點頭,蘇小月才起來出屋倒水洗臉。
小傢伙不睡了,蘇小月也給他洗了一把臉。這孩子她剛穿過來的時候,全身黑乎乎的像個黑娃,直到昨天夜裡蘇小月給他洗了澡換了衣裳才像模像樣。
這時代的孩子基本跟他都一樣,這方家院子其他幾個孩子,大人都不怎麼管的,衣服也不知道幾天沒換了,洗澡就更不用說。
兩人洗漱好,蘇小月使著小傢伙回屋裡去,她就來了廚房。
廚房裡只有五妹方芳,看到蘇小月,不冷不熱的喚了一聲二嫂,目光頗為戒備的看著她。許是昨天她的彪悍樣把幾人嚇怕了,這會兒生怕她又來撈點什麼東西。
蘇小月是來撈東西吃的,疙瘩湯沒有了,弄的是豆飯,方芳給灶上添柴,弄了個野菜湯準備伴著豆飯吃的,免得太過干硬。
一大清早方家的人都下地幹活了,這會兒快到早飯時分。蘇小月在廚房裡轉了一圈,麥粉不知藏到了哪兒去還是根本就沒有,沒有尋到半點,只好從鍋里裝了一碗豆子。
在方芳恐慌的目光中,蘇小月大搖大擺的回了房。
先給小傢伙就著涼水吃下一些裹腹,自己再把剩下的吃了。沒滋沒味的至少填飽肚子,蘇小月是從來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前一世臨死前還是個小地婆來著,真是一言難盡。
出了方家的門,往小道上看去,只見阡陌縱橫,雞犬相聞,一眼望不到邊的田地上儘是揮汗如雨的農民。
現在是麥子搶割的季節,弄回來的麥子還要晒乾,所以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院門口儘是麥穗,沉甸甸的、金黃黃的。
方家村後面有一片山脈,深山老林,穿連了好幾個村落,蘇家村本來跟方家村不遠,都在這山脈相連當中,若走山路,只是半個時辰的事情,有嗓門大的,從山的這頭往那頭喊還能聽到對面人回話。
方家村很大,不用出村就可以上山。
一路上有人駐足停留打量蘇小月,估計是她嫁進來時日不長,又成日呆在那個破房子里沒有出來過,所以見著她的人不多,他們打量她是覺得她面生,不是本村人,又是個姑娘家,猜測著是哪家的新婦。
後面有村民指點,「這不是方二福家大河的媳婦兒么?怎麼瘦成這樣了?那日吃喜酒時看著白白胖胖的,不像庄稼人,才嫁進過來多久啊,都成這樣了啊?」
有婦人竊竊低語:「這方二福家今年過成這樣了么?把新婦都餓成這番模樣了,那家裡還有個老四要念書,明年秋試,恐怕要花不少銀子吧。」
蘇小月聽到這個,腳步停下,回頭看了那婦人一眼,這人右嘴唇邊有一顆醒目的黑痣,黑痣上一根黑而粗的毛,著實看得人不舒服,見蘇小月看過來,笑道:「你是大河的媳婦呢?」
幾位村居見她問起也跟著看來。
蘇小月點了點頭,沒說話。
「膽子這麼小,大河是個好的,可惜身上有病。」旁邊有婦人感嘆,接著關切的問:「大河媳婦,你這是要進山不成?」
這方圓的村民往年都會進山挖野菜,自年初大河憑一人之力打死了老虎,大家才知道那山裡的危險,個個都嚇得不敢進山了,如今挖野菜都在山腳下,不敢深.入。
見蘇小月不說話,個個以為新婦膽子小,勸道:「你這麼瘦弱,別進山了,免得出意外。」
蘇小月搖了搖頭就走了。
大家見她不領情,也就不再勸了。
蘇小月來到一處開滿荷花的沼澤地,上面已經結了蓮蓬,恐怕過不了多久蓮蓬就要熟了。她上前摘了一片荷葉放在竹籃子里墊底。
上了山,一路上可以看到村民採摘的痕迹,特別是山腳,但凡能吃的野菜都挖光了,如非往上走。
蘇小月身子有點飄,扶著樹桿站了一會兒,在邊上尋了個木棍子,在長極半腰的草從里探過去,見裡面沒有東西,才放心走進去。
沒有走多久,她看到翠綠的草叢裡長了一片的空心菜,心中大喜,挎著籃子走了過去,摘了嫩葉,轉眼就摘滿了一籃子,直起腰,往山下望了一眼,除了遠處干農活的村民外,山上山下沒有一個人影,靜得只有知了的聲音,一聲賽過一聲,燥熱升起,太陽正當空。
蘇小月抹了一把汗,心裡還是有些失望的,就這空心菜根本不能飽肚子,本想出來尋個野芋頭之類的也沒有。
正在她準備下山時,眼角瞥到一片甜高粱地,她目光一怔,真的是甜高粱,前一世可是農村人種給小孩吃的『甘蔗』,她興奮的走了過去。
甜高粱上紅得發紫的穗子,看得蘇小月流口水,今晚裹腹的東西有著落了,這裡並不是深山,卻也沒什麼人上來,那長極腰身的草還有零散的老樹,把這一片給遮住了。
折了幾根甜高粱,一截一截的放入籃子中,上面用野草蓋住,挎著籃子高興的下了山。
昨夜跟他們這麼一鬧,這些人心裡有數了,下次可沒這麼簡單,包括今天早上的飯也是,呆會回到家裡還不知道要有好一通鬧的。
太陽正當空,田裡的人都回來了,這季節正是棉花和大豆出苗的時候,按理麥子該收完了,該是稻苗下田的時候,可方二福家的人今年搶收麥子還是晚了一些,收完麥子馬上又要下稻苗,再晚就不好了。
所以方二福家最是忙碌,即便是大中午也恨不能去田裡搶收。
蘇小月進來時,就聽到梁氏站在院子里大罵:「殺千刀的,一個兩個要人養,還以為是沒成親以前,嬌生慣養的,把人給養廢了,我二兒要是去了,我要你陪命。」
就在梁氏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圍著中間一個大打出手,嘴中罵道:「野孩子,有人生沒人養,去死吧。」
第三章:餓得慌了
梁氏一回頭,看到蘇小月從外面走進來,當下臉就綠了,嘴裡也不罵了,反而看向那群孩子。
蘇小月剛開始是注意方家幾個大男人的動向,聽到梁氏罵人,冷笑一聲,盯了一眼,這時見她慌張的看向旁邊打罵的小孩們,蘇小月方反應過來,三步並做兩步走了過去,一把推開幾個小毛孩,只見方為瘦小的身子爬在地上一動不動。
蘇小月心中大駭,把竹籃放下,一把把小傢伙抱起來,扳過小孩的臉一看,又青又腫,還好人還清醒。
蘇小月把孩子抱起,挎上竹籃進了屋,把小傢伙放在涼席上,又把竹籃子放在小傢伙身邊,小傢伙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里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真是看得讓人心痛,才四歲的孩子,受了委屈還忍著不哭。
蘇小月起身,手被小傢伙拉住。
「娘,為兒不痛,為兒不痛。」
看到這樣的他,蘇小月終是不忍心,蹲下身來與他平視,捧著他的小臉,柔聲安慰:「為兒真乖,娘出屋看一下,到底是誰打你的,以後他們不會再打你了。」
安慰好了小傢伙,蘇小月立即起身出了屋。
院子里站著梁氏,身後是一群小毛孩,一副老鷹護小雞的模樣盯著蘇小月。那群小毛孩全身上下臟乎乎的,黑不溜秋,只有眼睛眨巴眨巴,看到那眼白,眼珠子靈動。
蘇小月知道方家的男人們都下田了,這大正午的陽光也不怕中暑。
「剛才是誰打了我家孩子。」蘇小月沉聲問,目光盯著院中幾人,看得人害怕。
梁氏是知道她狠的,一眼就瞥到了廚房,轉道一想,還好今天聽了當家的話,做完飯就把菜刀給藏了起來,這會兒她不怕了,扯著嗓子問:「什麼意思呢?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你還要打回去不成?」
「我再問一下,是男子漢就敢做敢當,剛才誰打了我家孩兒就老老實實的站出來。」蘇小月不理會梁氏,目光盯在幾個小孩身上。
幾個黑娃被蘇小月的目光嚇住,下意識的往梁氏後面躲,可怎麼躲也躲不開蘇小月的目光。
無人站出來,蘇小月也不想廢話,三步走過來,拽住個最大的是老大的大兒子方天,今年七歲了,剛才她是看到了,這孩子最大,下手最重,其他的是幫凶。
人拽過來了,二話不說把人板過來,兩巴掌拍在屁股上。
「二嬸,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打了。」
這黑娃平時性子最滑溜,帶著家裡小的,常常跑去田裡捉泥秋、鬥蟋蟀,是個孩子王,剛才對上蘇小月的目光,早就嚇怕了。
蘇小月只是打了幾巴掌就把人放下,這邊梁氏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個竹掃帚,揮舞著就要往蘇小月身上打來,蘇小月放下黑娃,見狀,徒手去擋,打了個結實,痛得她裂嘴,目光更加狠的盯著梁氏。
梁氏被她這麼一盯著,心裡虛得慌。這時土坯圍牆外站著一群看熱鬧的村民,大家都知道這方家自從打虎的大河落下病根后,這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這會兒窮得打起了新媳婦來,新媳婦才來幾天嘍,這不是要把人趕跑么?有這麼一個人給大河擦擦身子,倒個屎.尿也是好的。
於是有村婦開始勸起了梁氏。
院子內的小孩看到方天被打,嚇得哭了起來,方天也是被嚇傻了,反而屁股上也不是那麼痛,跌坐在地上。
「我看得把當家的給叫回來,這新媳婦才進門,梁氏這樣可不好,人家白白胖胖的一個媳婦兒進了方家才一個月就弱成這樣子,這一家子虐待人可不是這樣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閨女也是爹娘的心頭肉,哪能給你方家遭踏的。」
倒有當家人出口發話了,這大正午的不下田,剛才還在屋裡午睡,聽到動靜,都走了出來。
但大部分卻在看著方二福家裡的笑話,大家都是姓方,外姓的沒有幾戶,往前面算,都是兄弟,幾代下來,窮的窮,富的富,自然就有了比較,這家長里短的,不免結下一些仇恨。
蘇小月被梁氏打了兩下后,乘梁氏一個不注意把竹掃帚給搶到了手,可她身子骨弱,沒有梁氏干農活的有力氣,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掃帚又被梁氏給搶了回去。
這時梁氏聽到外面為蘇小月打抱不平,掃帚放下了,她憋著一口氣很想把昨夜蘇小月拿菜刀威脅人的事給說出來,可想起老四還要考舉人老爺的,不能壞了他的名聲。
想起老四,梁氏慌了,她們在這院子里吵了大半天了,會不會影響老四念書了,還有這一群看熱鬧的,鬧得人心慌。
梁氏不打蘇小月了,而是拿著掃帚氣勢洶洶要趕這些村民,大家哧笑了一聲,一轟而散。梁氏見人走了,往老四方偉的房裡瞥了一眼,沒有半點動靜,透過半闖開的門縫,看到方偉在床上睡得正香,原來是念書念累了,於是輕手輕腳的把門掩上才走開。
蘇小月轉身進了屋,被打的手臂隱在袖子下,沒事兒似的來到小傢伙面前,小傢伙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臉上又青又腫的,還一臉關心的模樣。
蘇小月蹲下身子,小傢伙的小手撫上了她的臉,「娘,你痛嗎?」
他以為她也打在臉上了呢。
這孩子從蘇小月醒來給她一種親切感,前身的記憶剛嫁入方家一個月,是個十五歲的少女,這孩子四歲,她生不出來,可明明沒有血緣的兩人如今卻相依為命的感情勝過母子。
蘇小月一向喜歡孩子,剛才打那黑娃下手並不重,只是震懾一下。
見小傢伙一臉擔憂,蘇小月搖了搖頭,「不痛呢,為兒痛么?」
「我不痛,看到娘就不痛了。」
蘇小月揉了揉他的頭髮,從竹籃里拿出甜高粱,一根一根的放得整齊,小傢伙顯然沒有吃過,根本不認識,見蘇小月把外面的硬皮剝了交到他手中,告訴他怎麼吃。接著拿出高粱的穗。
方為吃著甜高粱桿,蘇小月搓著穗上的籽,今晚的粥就靠它了。
用清水收拾好兩人的傷,蘇小月把竹籃里的空心菜和高粱籽一起拿去廚房。
院里沒有人,估計是梁氏帶著一群黑娃回屋睡午覺了,這正當午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蘇小月來到廚房,就見灶上、鍋邊還有以前的菜汁、湯汁、爛葉子,也不知道是幾時,發出一股酸臭味,大鍋做完飯菜也沒有人洗,裡面飄著一股餿味兒。
蘇小月直接從水缸里掏出水把灶爐子上擦了一遍,又把大鍋洗了個乾淨。
高粱籽就水下了鍋,點火的時候出了點狀況,蘇小月也是好些年沒有干過農活了,讀中學以前還給家裡幹活,那時他爺爺還在世,親生父母卻早早的沒了。
在她讀高中時,家中土地被政府徵用,得到大筆賠償。爺爺去世要分財產,幾個叔伯嬸嬸看著他們這一房勢弱,國家補償下來的就被他們私下瓜分。
蘇小月在大三的時候輟了學,帶著弟弟妹妹跟著叔伯打光司,成了族裡的戰鬥機,後來該得的財產到了手,建了一些廠房和宿舍專門租給人家,蘇小月也成了個小地主婆,沒想好日子沒過上幾天遇上了車禍就穿到這邊來了。
小時候燒過火,中學時燒煤。這麼多年沒幹,手生的很。
終於把火點燃,她熱得灰頭灰臉的從灶門抬起頭來,袖口抹了一把汗,接著幹活,她真的是餓狠了,眼前有了吃的,幹勁十足。
早上吃的豆飯不多,又難於吞咽,在山上時嚼了幾根甜高粱,果然糖份飽肚子,這會兒還是有力氣的,只是右手臂被梁氏打了兩下,現下還真痛得緊。
終於煮成了一鍋粥,香味迷漫,聞著就有食慾。
把粥乘起,又悶了一些空心菜,灶上沒有油,連鹽都找不到,蘇小月翻了個遍都沒有看到鹽,人不吃鹽就沒力氣。
前兩次她都沒有喝菜湯,不知道這方家窮成什麼樣了,連鹽都沒有,也不知這些人哪來的力氣下地幹活的。
沒有鹽,但她餓得狠,倒也沒有什麼。
蘇小月這邊煮空心菜的時候,就趕緊把乘好的高粱粥給端回了屋裡。剛從屋裡出來,就見梁氏聞著味兒醒來了,撞上蘇小月的目光,心中大駭,三步兩步來到廚房,揭開鍋一看,是一鍋不知名的野菜,哧笑了一聲,接著往米缸里看,裡面還剩下蓋底的豆子半點沒有少,心才放下。
梁氏剛才聞著味兒,不像是沒油水的菜味兒,倒像是小米粥的味道,她狐疑的看向進廚房的蘇小月。梁氏還是很怕蘇小月的目光的,她背著手,一副隨意的模樣就是掩飾自己心中的慌亂。
「煮的什麼呢?這麼香。」她故意問道。
蘇小月睥了她一眼就不說話了,蹲身加柴火,揭開鍋撩了撩,拿著碗乘了出來。
梁氏沒得到蘇小月的話,心裡的火氣又冒上來了,指著柴火說道:「以後你要燒柴,自己上山去撿,家裡不養閑人,別以為嫁給了老二就可什麼事都不幹。」
第四章:為了治病
蘇小月只想回屋喝粥,懶得理這老東西。熄了火,蘇小月端著菜回了屋。
進了屋,蘇小月轉身把門閂起來。
屋裡連個像樣的桌子也沒有。來到涼席上,見小傢伙口水都流了出來,蘇小月笑了笑。
這份量夠三人吃飽的,又還有一大碗青菜。
蘇小月給晚上留了一些,再給床上的人留了份量,就跟小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小傢伙笑得見眉不見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