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醋是酸的
「慢著。」一把清脆的聲音響起。
那貴婦循聲看去,只見來了一對主僕,為首年輕貌美的女子盤了發,怕是位新婦,年紀並不大,柳眉杏眸,膚白如玉,又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身上的衣裳卻有些樸實了些,或是小門小戶的,可那衣裳裁剪極其到位,不大一分,也不小一分,配著她那裊娜的身段,那簡樸的衣裳都遮不住她的風采,看得那貴婦目光發亮,心想著若是風雨樓里有這樣的女子坐陣,即便不是處子也會招來不少賓客。
雲小花瞧見這婦人的眼神,皺了皺眉,那眼神看得她很是不舒服,像看一件貨物似的。
她來到那婦人面前,剛要說話,便看到被人押著往後拖走的少女,當即臉色大變,雲小花一個箭步往她跑去,大聲喊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嗎?」
這麼突兀的一聲姐姐,把大傢伙給震在了當場。
那婦人聽到她叫姐姐,當即面色一沉,往那護衛使了眼色,那意思是叫那些護衛快點動手把人弄走。
然而雲小花腳程不比那少女,快了不少不說,身後的綠離比她更快,雖然不知道娘子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主僕兩卻是相處了這麼久的,早就心神領會,當即幾步上前就拉住那少女不動了。
那護衛一時間辯不出這兩人的身份,只好停在那兒看向那婦人。
被綠離這麼一拖住,雲小花很快跑了過來,主僕兩一人拉住少女一隻手,她一邊拿手帕抹淚,一邊喊:「姐姐啊,你讓小花找得好苦啊,你怎麼成這樣的?你就算怨著爹娘,也不能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你不知道爹娘為了尋你,花了高價懸賞,誰能猜到你躲到這西巷來,你從小養尊處優,怎能過這種日子?」
衛府的防衛也相繼跑了過來,那婦人看到忽然湧出來的一群護衛,把她嚇得不清,哆嗦著問道:「你……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那護衛首領拿出府牌往那婦人一亮,那婦人嚇得倒退了好幾步,一臉驚訝不敢置信的看向那邊喊姐姐的姐妹倆,不知這兩位是衛府哪一房的人,千萬別是大房就好,衛家家主最是記仇,若是出手,*樓別想在吳興郡混下去,她這個阿嬤恐怕生命堪憂。
於是那婦人立即回身爬到馬車內,那邊護衛馬上領會,鬆開少女的手,護著那婦人的馬車匆匆的跑了。
衛家的護衛倒是沒有去追,只有那護衛首領向旁邊的屬下小聲吩咐:「回去稟報公子,*樓的阿嬤欺負雲娘子,被我等攔下。」
那屬下聽著,面上露出笑容,立即領命去了,那護衛首領望著匆匆逃走的馬車冷哼一聲,「以為跑了就沒事了,敢欺負雲娘子,要她好看。」
少女全身一松,站立不穩,雲小花主僕兩扶住她。
那少女感激的道了聲謝。
雲小花卻早已經心裡樂開了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要找的奚佩蓉不正在眼前么,原來十五六歲時的她是這個模樣。
前世雲小花悄悄進城打探衛家消息,正好遇上晉王世子帶著世子妃經過吳興郡,世子妃的車駕過集市,雲小花被看熱鬧的街坊們擠到了邊沿,眼看著無從打探消息,準備出城時,便遇上一位穿著普通衣裳的娘子,她便是身為世子妃的奚佩蓉了,接著奚佩蓉見她□□,正好偷溜出來的她就帶著她進了酒樓大食了一頓。
一飯之恩,這一世看來她可以報答她了。
雲小花要結交這位未來的世子妃不是因為她即將得到的身份,而是這位市井出身的世子妃有一門絕活,那便是奚家祖傳的一手點翠功夫,坐上世子妃之位后,首飾鋪子開滿全國,雖出身不好,手中銀錢卻比世子府的還要多,是個非常有能耐的。
奚佩蓉發跡還得三年,十八歲嫁給晉王世子,雲小花自己重生回來,什麼優勢都沒能占著,唯這人她無論如何要結交好,跟著她一起開首飾鋪子,將來哪怕分個一成利,到時就算她離開衛子晉,她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又有人罩著也不用擔心了。
奚佩蓉見兩人還關切的扶著她,臉色有些窘迫,她的手臂動了動,雲小花卻沒有放下,只道:「剛才叫你姐姐是一時心急,這會兒,你就別鬧彆扭了,看你這瘦弱身子,我們扶你過去。」
「那如何是好?我只不過是西巷一個——」
「行了,別說話了,留著力氣走吧,我可是背不起的,扶著倒是行。」雲小花這麼說著,奚佩蓉和綠離都撲哧一聲。
雲小花瞪了綠離一眼。
奚佩蓉的身子的確餓得狠了,沒人扶著未必走得回去。
三人來到那群衛府的護衛身邊,雲小花瞪了一眼,說道:「想不到你們功夫著實了得,跟在馬車後頭這麼久,我們都不知道,是不是公子吩咐的?」雲小花見他們耷拉著腦袋顯然就是了。
雲小花不再說什麼,原本她身邊帶著的都是主院幾個下人,著實沒有帶什麼護院,因為要見奚佩蓉的緣故,她不想讓衛子晉知道她巴結人家,一心想著離開衛府,所以這事得悄悄行事,沒想他派人跟蹤,明著是相護,暗地裡還不把她的行蹤給告訴他了。
好在這次事有蹭巧,居然在這種方式下接近奚佩蓉,這麼一來,她再尋借口接近奚娘子,衛子晉也不覺得奇怪了。
三人往巷子口走,就在三人來到巷子口時,雲小花看到那牌坊的大石獅子後頭露出一角衣袍,在西巷男子穿袍服的人基本沒有,多是苦力工,幹活圖方便,多是上衣下褲。
那麼這件袍服一角又是誰的。
明顯奚佩蓉也發現了,她愣了愣,忙別過頭來,裝作沒有看見。
三人接著往前走,雲小花扶著她來到一處食肆不走了,「走,咱們進去先吃點東西。」
奚佩蓉囊中羞澀,於是搖頭,雲小花卻道:「你不餓我都餓了。」
救命之恩,恩人餓著了肚子可不行,奚佩蓉摸了摸袖口,那裡還有十個銅子,心裡越發緊張起來。
三人在食肆里坐下,那老闆也是莊戶人家出身,看到客人進來,極為熱情,上前問吃什麼。
雲小花隨口答道:「來一籠饅頭。」
「好呢。」那老闆上前頭撿饅頭去了。
奚佩蓉卻是驚愕的看著她們主僕兩,一時間沒有說話。
白面饅頭來了,一籠有八個,雲小花拿起兩個遞給奚佩蓉,她不敢要。
雲小花笑道:「這裡有八個,咱們一人兩個,剩下兩個你帶回去。」
聽到帶回去三字,奚佩蓉有些動容。
三人終於吃起饅頭,奚佩蓉吃得最快,狼吞虎咽,不知有多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白面饅頭了。
綠離和雲小花都是農女出身,對白面饅頭也是喜愛,沒多會兒把兩個饅頭吃完,肚子也跟著飽了。
兩人的舉動卻讓奚佩蓉有些另眼相看。
吃完,奚佩蓉怎麼也不讓雲小花結賬,雲小花只好依了她。
三人出了鋪子,接著往巷子深處走。
過了巷子,眼前一開,只見一座座小院子,外面用土坯矮牆圍住,兩邊還能聽到雞鴨鵝的聲音,莊戶人家在此落地生根,外間用手藝討生活,這西巷裡卻是一個一個小家,與村裡頭並沒有兩樣,東家長西家短,成了一個新村,只是大傢伙不同姓,來自不同的村落。
然而走到村道口,奚佩蓉卻說自己走就行了,又問雲小花的府第,將來再來結交報恩。
雲小花說出自己是衛府的,接著又把自己出身莊戶人家的事說了,她也是市井出身,自然深有體會。
原本就對雲小花另眼相看的奚佩蓉聽到她坦誠的話,不由有了幾分親近之意,再加上雲小花一定要平安把她送進家門去,只好同意了。
三人進了屋,屋裡卻出現一個長袍男子,那人容貌俊郎出色,臉色卻露出一臉菜色,身子骨也弱,然而雲小花見著此人,又看到那一角熟悉的袍角,忽然想起西巷牌坊的石獅子那處看到的袍角。
怎麼也想不到,在奚佩蓉十五歲的時候,她已經跟這位世子遇上了,著實是緣分天註定,奚佩蓉住在這市井小巷裡,居然也能遇上這尊貴的晉王世子。
奚佩蓉看到他后臉色大變,忙喊道:「石大哥,你怎麼不在屋裡躺著,快進去。」
雲小花主僕倆沒有出聲,卻默默放開她。
奚佩蓉上前把男子推進屋裡去,那男子向兩人點了點頭,便聽話的進去了。
雲小花看著兩人進去,心中感嘆,「這個時候的紀石聿恐怕已經動了情,剛才他躲在石獅後頭,若不是看到她出現,多半會出手。只是不知這位世子爺是怎麼流落到吳興郡來的?又是怎麼受的傷?」
奚佩蓉把人推進去,轉身出來,拿著葯就往廚房去了。
雲小花和綠離也跟著進了廚房。
兩人一起幫忙,奚佩蓉有些不好意思,可事急從權,也沒有多話。
熬完葯,奚佩蓉又趕忙端了進去,順帶把今個兒帶回來的白面饅頭遞給紀石聿吃。
再出來,見雲小花主僕倆還在,不由有些愧疚,忙招呼著兩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想給兩人添杯熱水,卻發現沒有杯子,三人只好乾乾的坐著,雲小花卻從銀袋裡拿出那兩千兩銀票放在石桌上,「今日咱們相遇是緣分,我農女出身,也曾吃過苦,見不慣那婦人欺負咱們窮人。這些是我的私房錢你且收著,度了眼前的難關再說。」
奚佩蓉忙推讓,今個兒本就救了她一命,是她的恩人,怎麼還好意思收下她的錢。
兩人一番推讓,雲小花嘆道:「我是衛家媳婦,對於我來說這點錢沒有什麼,但對於你來說卻能救急,我看你家中病人病的不輕,請醫拿葯都得花費,治病得乘早,不能拖的,你且把錢收下,不夠可來衛府取,我必會幫忙幫到底,至於銀兩的數目,你可以寫個借據,來日你有了銀子,再還我便是。」
奚佩蓉有些猶豫不決,雲小花順勢塞她手中去了,接著說道:「這西巷的莊戶人家但凡能住在這城裡,多是有手藝的,我今個兒原本來西巷便是想尋個有手藝的人,我身為衛家媳婦,雖然衛家有錢卻終不歸我所管,我想也做些生意落自己手中,旁的生意我也不會,只有那首飾還會幾個樣式,想請個師傅幫忙打造,開鋪子做首飾生意也算是一個進項。」
「奚娘子住在這兒,可認識會做手飾的師傅,我願意高價聘請。」
奚佩蓉聽到雲小花的話,眼睛發亮,想了想直接推薦了自己。
雲小花略顯驚訝,「奚娘子會這門絕活,那敢請好,奚娘子的為人我也看著了,說實話我聘請人過來幫忙打理鋪子,終歸我是衛家媳婦,出門不易,倒不如請個合作的夥伴,不如奚娘子與我共同開鋪子如何?我出銀子,奚娘子出手藝。」
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然而今日卻全落到奚佩蓉頭上了,她心中躍耀,雙眸明亮,卻終是沉住了氣,細細想了想,問道:「雲娘子就不怕我卷銀逃走么?」
雲小花笑了笑,「就算你卷銀子逃走也必然是遇上了難事,雖然咱們是一面之緣,但人的信任不需要理由。」
奚佩蓉想了想,同意了,「便是你這一句話,這個朋友我結交了,雲娘子果是性情中人,我奚佩蓉甘拜下風。」
兩人相視一笑。
接著開始談開鋪子的事,雲小花見她這麼應承了下來,決定回去畫幾個樣式,她重生了,旁的改變不了,但多活的那幾年所見的首飾樣式何其多,上世又有心研究這貴婦的精緻生活,學到的不是一星半點。畢竟是嫁給衛家,平時出入貴人宴會,見過不少奇妙的首飾,她可以借鑒一下再畫幾個樣式來。
然而奚佩蓉顯然暫時得照顧她的石大哥,答應待他身體好了后,再來做首飾。
雲小花也沒有指望著一次就談妥,只要能跟她成為朋友,她這一輩子就有人罩著了。
三人起身往巷子外走,送到牌坊,雲小花不準奚佩蓉再送,不遠處是馬車,她也不好再送了,兩人告了別。
雲小花坐上馬車,一路上衛子晉派的那群護衛都緊緊相護左右,直接就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起來。
先前她說是去雲家食肆,然而她卻來了西巷,呆會回去,衛子晉會不會質問她?她要如何答才好?
馬車剛出了西巷,「嚓」的一聲又停了,雲小花正想得入神,一個沒注意,撲到綠離身上,綠離穩噹噹的接住她,關切問道:「娘子沒事吧?看我不罵死他們去。」
雲小花撫額,「沒事,你出去問問是什麼情況,別在外頭訓斥下人,回頭再說。」
就娘子最心軟,綠離挑簾出去,傳來問話聲。
雲小花坐穩了身子,下意識的挑起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在這時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小花,小花,是不是你?我是雲飛啊。」「還有我,小花,還有我雲三娘啊。」
雲小花聽到這聲音原本只挑起一角帘子,當即挑了大半,往人群里一瞧,看到雲飛穿著長袍與雲三娘站在人群里,兩人看到她,高興的揮起手來。
想不到在這兒遇上雲飛和雲三娘,先前回雲家村的時候,她還在想她得抽機會尋他們倆人去,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外面圍滿了人,雲小花不方便下車,這時綠離也從外頭進來,雲小花向兩人揮了揮手,指向前面不遠處的酒樓,接著放下了帘子。
綠離沒好氣的嘟嚷著:「娘子,這車夫太不像話了,馬蹄子差點踩死一個小乞丐,那小乞丐多可憐,身材瘦弱,餓得走不動,還好及時拉住了韁繩。」
竟然是這樣的事,雲小花往袖口一摸,遭了,壓箱底的銀子忘了帶,剛到手的兩千兩銀子又給了奚娘子,原本想打發一點銀子給小乞丐都無能,方想起她剛才給雲飛和雲三娘指了酒樓的方向,呆會她要如何付賬?
雲小花在馬車中坐立難安,正思忖對策,馬車已經到了酒樓下。
雲三娘的聲音又響起:「小花,小花。」
雲小花咬了咬唇,從馬車上下來,雲三娘立即上前來,被護衛擋在了外頭。
雲小花斥責道:「你們讓開,她是我朋友。」
雲三娘本就有些納悶,曾經年幼時的好友如今嫁入貴人府,心裡正不安,這會兒聽到她這麼說,臉色旋即又露出笑來。
護衛讓開了,雲三娘跑過來拉住她的手,「真的是你,剛才雲飛眼尖瞧著了,說給我聽還不信,怎麼也想不到今個兒會遇上你的。」
「我也是想不到能在這兒遇上你們,你們過得還好?」
「好的,我跟雲飛在這兒開了鋪子,生意不錯。」
細處只能坐在包廂里再談了,雲小花看向雲三娘身後一直沉默不言的雲飛,正好對上他灼熱的眼。
他今個兒穿的是長衫,身形修長,本就生得俊朗,這麼看著,倒不像普通的莊戶人家,小的時候雲小花就佩服他,什麼東西到他手中一學就會,雖不識字,說起話來卻挺有一番道理。
上世他為了她自賣為奴進了衛府,這世她是衛家媳婦,他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如今跟大大咧咧的雲三娘在一起也不為一樁美事。
就在三人敘舊的時候,對面酒樓的三層樓上,一扇欞花窗被人推開,露出一個玉面公子,此人年歲極輕,約十□□歲之貌,穿著普通,卻風神秀異,讓不少行人目光流連。
他先是看向熱鬧的大街,唇角揚起,心情極好,接著看向對面酒樓時,從雲小花三人身上掃過,忽然停住,又看向雲小花,忍不住嘖嘖兩聲。
身後站的人也跟著往前探了探身,那玉面公子把他推開,「沒我准許,你也敢看。」說完忍不住感嘆:「聽說吳興郡出美人,今日得見果真如此,底下兩女,姿色都不錯,唯背對著我的那位,身形圓潤卻纖腰楚楚,那一頭烏黑如緞的發更添幾分嫵媚,就不知那正面長得如何,真是心癢死了。」
後面站著的男人「嗤」了一聲,「公子你就別看了,你看人家把發都盤起來了,是位婦人。」
那玉面公子嘆息道:「為何漂亮的少女都是別人家的妻子。」
後面男人撫額,「我說殿下,你別失了身份,京城美女如雲,官家還要給你指婚呢,說是京城第一美人,這吳興郡小地方的女子莫非比京城第一美人漂亮不成?」
然而男人話剛落,只見前面的九皇子劉鈺不做聲了。他循著看去,只見剛才他說的那位女子正好回過頭來往這邊三樓上望了一眼,顯然正在選擇去哪家酒樓好。
終於看到她的容貌,三樓上的兩人都看呆了去。
劉鈺說道:「博文,你還真的說錯了,京城裡的美人未必有此女之靈性,便是這嬌軟的身段也不是北方女子能比的,不知是誰家的婦人?」他這麼說著立即一個轉身。
容國公世子容博文卻是立即抓住他,這位九皇子殿下著實隨性,說走就走,人家已經是婦人了,他去有何用?倒不是怕他以勢壓人做出搶□□子的事,殿下的心性他還是懂的。
劉鈺被他拉住,拍下他的手,「別鬧,快隨我去看美人。」
「美人是他人婦,你去了又有何用?」
「誰說他人婦就不讓看了,我只不過看看,結交一下她的夫君也是可以的。」
這是什麼邏輯?跟著他這麼猛撞的衝過去,容博文丟不起這個臉,於是拉住他不准他出去。
「兩個大男人在這包廂里拉拉扯扯的,讓街上的行人看著了指不定怎麼編排咱們,你放手。」
容博文不放,陪他來兩浙,可不是去圍觀美人的,還有正事要做。
這麼一耽擱,劉鈺不甘心的站窗子往外一看,人早走的沒影了。他正要回身責備容博文時,對面酒樓三樓被人從內撐起了窗欞,他又站定往那邊看去,只見一道綠衣身影,不正是剛才那位只看了一眼正面的美人么?
這下劉鈺不說話了,直接靠窗子坐下,容博文見他不那麼衝動了,也跟著坐下。
雲小花還是進了酒樓,這麼多年不曾見著他們,相隔兩世,在她這兒,至少她離開衛府的時候又過去了五年,如今大家都是年輕的時候,於他們來講分開的時間並不長。
至於酒樓的費用,剛才進來的時候,她落後一步抓住那護衛,叫他付錢了,反正他都要回去告她一狀,順帶撈頓吃的,權當宰了衛子晉一頓吧。
三人坐下,開始聊起了近況,雲三娘開了一間洗衣鋪子,三娘有門絕技,洗好的衣裳,用鈷鉧燙平,手工精細,尤其耐心,得到不少回頭客,在吳興郡倒是能賺上一點錢,聽說年底一家人都過來幫忙,看樣子是要做大了。
雲飛卻並沒有跟雲三娘開鋪子。
雲小花看向他,見他衣裳樣式似乎很普通,可那料子卻是上乘,也不知雲三娘知不知道他似乎變了不少,穿著上變了,不是記憶中的農家漢子,人沉穩了,坐下來時,身子端直,倒像個貴公子似的,身形修長,那眉目似乎也比記憶中的俊郎了不少。
雲三娘倒沒變,穿的是布衣。
「雲飛,你呢?」雲小花試探的問。
剛才說起自己的經歷時,雲三娘臉上儘是笑容,這會兒問起雲飛,臉色微微一變,不說話了。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起來,倒是奇怪。
這時雲小花側過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對面酒樓的一位玉面公子灼熱的眼,當下一驚,忙起身把窗子打下,擋住了兩人視線。
對面酒樓那少年怎麼看著這麼眼熟,雲小花想了想,才想起來這個人便是上世看了她一眼就在馬車后追了一路的少年,當時衛子晉還特意下車,與他把酒郊野,談了許久才離去。
竟然這麼巧,這世卻提前了不少,還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他瞧見,呆會不會跑這邊來了吧,這事兒若是讓衛子晉知道了,她指不定會被禁足,再想出門就不可能了。
雲飛看著雲小花把窗子打下,剛才那少年的目光他盡數落入眼中,目光不由看向雲小花。
「雲飛,雲飛。」雲三娘喊了兩聲。
雲飛方晃過神來,臉腮一紅,就見小花和三娘都看著他。
「我找到了我娘,在東坊那邊開了成衣鋪子,所以……」雲飛沒有說下去。
雲小花算是明白,難怪說起雲飛,三娘的臉色就有些不自然,雲飛是伍氏的養子,一直養在雲家村,怎麼也想不到雲飛還有一個開成衣鋪的親娘。
他們倆的事說完,雲三娘不免問起小花,雲小花想了想,說道:「我初嫁衛府,出門不易,這次出來,下次不知是幾時,不過可能年前會出一趟遠門。」
「出遠門?你要去哪兒?」在雲三娘眼中,從雲家村到吳興郡就已經夠遠的了,所以極為好奇。
雲小花想了想,覺得告訴他倆也沒事,反正到時衛子晉真帶她去營州也是一樣要經衛家同意的,到時也會知曉。
「我要去營州。」
「去營州?」雲飛露出驚訝之色。
「莫非你知道營州?」雲小花反而更驚訝,上世圍著衛子晉轉,許多細節都沒有發現,記憶中雲飛似乎沒有找到他親娘,一直就是一個樸素的農家漢子,這世哪裡又被人拔動了?改變了他的命運。
雲三娘面露古怪,雲小花總感覺這兩人神神秘秘的,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告訴她。
雲飛沒有說話,雲小花想了想覺得他不可能知道營州,對這兩位發小她是清楚的,從來沒有出過吳興郡。
三人吃完飯後,天色已晚,雲小花要回衛府,雲三娘抱住她的胳膊,「小花,你去的這麼遠,會什麼時候回來?」
雲小花嘆了口氣,「我暫且也不知道,不由我做主。」她這麼說著,也有些別離的傷感,剛見著面的喜悅轉眼又要離別,她看向雲飛,他卻是站在那兒沒怎麼說話。
今日的雲飛著實太過沉默了,自始至終就是小花和三娘在敘舊,他在旁邊安靜的聽著,問到一兩句才回一下。
告別兩人,雲小花坐上馬車,車隊往衛府而去。
剛到松合院,雲小花從車上下來時,就見杏雨站在門口,看到她,臉色有些不好,雲小花心裡卻是怦怦直跳,杏雨是衛子晉派來等著吧,不知他生氣了沒有。
杏雨相迎,雲小花來不及去主院,便去了小院子。
「公子正等著雲娘子回來吃晚飯。」杏雨臉色不好,語氣卻是恭敬。
等她吃晚飯,她已經吃過了。
來到內室,衛子晉正拿著一本書看得認真,聽到腳步聲,立即回過頭來。
「我今天回晚了。」雲小花下意識的想解釋。
「去的倒是久,可有吃晚飯?」衛子晉平靜的問。
雲小花是吃了的,然而她卻道:「沒有吃飽,一起吃點,你不用等我的。」
衛子晉不說話了。
杏雨叫下人端來飯菜,飯菜挺豐富,兩人整一桌子,著實又有些浪費。
雲小花吃得少,衛子晉似乎食慾也不太好,兩人只吃了一點就叫人撤下了。
飯後,衛子晉居然沒有質問她,似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夜裡雲小花躺在長榻上居然失眠了,許多事情從眼前交替而過,前世今生,所有的人事,奚佩蓉跟紀石聿冥冥中的緣分,竟然都這麼的巧,又想起雲飛和雲三娘兩位發小,雲飛尋到了親娘,這裡生了變故,又是誰拔動了命運。
所以即便是她重生歸來,命運還是會因為某種原因而改變的,那她跟衛子晉又將是一種什麼樣的變動呢?衛子晉的傷會好嗎?她能順利的離開衛家嗎?十年後的戰亂還會發生嗎?吳興郡的蝗災還會有嗎?
雲小花輾轉難眠,她面向衛子晉側過身來,借著那溫潤的燈火,看到不遠處安靜躺著的衛子晉,他爬著,狹長的眸緊閉,長長的睫毛根根鋪在眼帘上,一雙劍眉下眼梢翹起。
燈火打在他的身上,渡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忽然衛子晉的手動了動,不小心挑開了一角被子,雲小花趕忙起身穿上木屐走上前去,她小心翼翼的幫他蓋好被子,剛要轉身,手被衛子晉抓住。
他居然沒有睡著?
「玉瑤,你陪我一會,睡我床上來。」他緊緊的抓住,手掌極其用力。
雲小花有些無語,兩人的床都挨得算近的了,她有必要睡他床上去么?
於是她在一旁的綉凳上坐下。
衛子晉依然緊緊抓住不放手,「你上來,陪我躺一會。」
「大熱天的,我怕熱。」
「我幫你打扇。」
「不用,你這麼爬著又不方便。」
「我很方便,我幫你打扇。」衛子晉一致堅持,雲小花猶豫著,卻看著他那彎曲了的腿,想了想,遂了他的意,合衣上床。
衛子晉唇角上揚,他從床裡邊拿出一把團扇還真的給雲小花扇起了風,有人願意給她扇風,那當然好了,她向來怕熱。
兩人相對無言,雲小花靠在軟枕上,不由又想起白日的事。
衛子晉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是不是遇著雲飛了?」
雲小花回過神來,想不到衛子晉還記得農家漢子云飛這樣的人物,她點了點頭。
「他過得可好?」衛子晉問,語氣卻似乎很不經意。
「還行,不過,他跟他親娘相認了,所以也算是少東家了。」雲小花答道,卻見他並不意外,不由的問:「莫非你知道他與親娘相認的事?」
「他是養子,尋到親娘是他的造化。」衛子晉在內心補充,且他上世入衛府時已經與親娘相認,對方身份還不簡單,也只有她不知道而已,還沒心沒肺的讓他放他自由,求回身契。
「你會再去找他嗎?」衛子晉試探的問。
雲小花側過頭看他,看到他漆黑的眼裡似乎有火光在閃動。她覺得是自己看錯,不敢亂猜。至於雲飛,上世耽誤了人家,這一世是能避多遠就多遠,她可不想再多瓜葛。
衛子晉見她許久不答,垂下眼帘,手中的扇子不停,兩人卻是一時間沒有了話說。
夜深了,雲小花在涼風下慢慢的睡著,衛子晉爬著身子往前挪了挪,接著那原本曲著的雙腿忽然動了,他吃力的慢慢地撐起上半身,上前把雲小花放平睡姿,蓋上薄被。
他這麼近距離的望著,目光從她纖細的眉看到她鋪滿睫毛的眼,再到小巧的鼻子,再到櫻瓣似的嘴唇,目光停住,接著看向她的眼,見她雙眸緊閉,睡得深,便慢慢俯身上前,吻上她的唇。
本想淺嘗輒止,可與她溫熱的唇瓣碰觸后,似有一股魔力般,不忍離開,只想要的更多,不由得慢慢撬開她的貝齒,微冷的唇滑入她的口中,擄奪她香甜的氣息,小心翼翼的探索著他曾不敢碰觸的地方。
正在衛子晉迷離之際,雲小花因呼吸不順,「嗯嗯」兩聲,似在拒絕又似在邀請。
衛子晉當即醒悟,趕忙鬆開她的唇,往旁邊一挪。
雲小花著實累極,呼吸得到自由,小腦袋也不動了,又睡了過去,衛子晉才敢看去,只見那被他吻得發腫的唇瓣,微微張開,誘人極了,看得他口乾舌燥,他把頭埋在枕頭下,過了許久才平復下心情。
天邊泛白的時候,雲小花醒來,耳邊有風聲,剛醒來時有些迷茫,循著風看去,卻見衛子晉正扇著風,居然給她扇了一夜的風?
望著眼前一邊扇風一邊假寐的衛子晉,心裡微微一暖,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雲小花剛要動,衛子晉就醒了,他停了手中的扇,問道:「還熱不?」
雲小花搖了搖頭,「不熱了,天亮了,我想起床。」到這時才發現自己是睡在他懷中的,明明睡前是墊了枕頭,怎麼這會兒卻是平趟著睡了,還滾到他懷裡去,雖然不是睡在他手臂上,雖然他沒有伸手過來攬緊她,可就是這樣的姿式,才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睡著后就死賴著滾他懷裡去的。
「你打了一夜的扇?一夜未合眼?」雲小花避開自己的尷尬問道。
衛子晉點了點頭,「左右還得在床上躺幾日,白日里也是能睡的,睡多了就沒有了睡意。」
話是這麼說,可人畢竟習慣夜裡睡覺。
她起身,盡量不碰觸到他的身子,坐起來的時候略有些急,她的胸口碰到了他的唇,他正撐著上半身與她說話。
夏季衣裳薄,好巧不巧,那顆豐潤的米粒就送到了他的唇上,雲小花驚得臉腮胭紅,她起忙要退開一點,沒想他的唇吮了吮。
那一觸即發的曖昧瞬間升溫,雲小花的胸脯本來就豐滿,被他這麼一吮,只覺得全身酥麻,她急得趕忙捂住雙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