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章 我是誰呀?我是衛沉魚,我**。
日頭漸漸升得高了,大堂上也亮堂了起來,張純年威嚴端坐,三班衙役肅然靜立,書吏垂頭寫個不停,兩廂廊柱上法理箴言赫然醒目。
苦主的家眷也在,那隋翎羽見衛沉魚認罪了,正高興,卻見蘭猗又有話說,她暗罵了句:「多事。」
蘭猗蓮步來到堂上,面對張純年道:「張大人,這案子本不關我的事,但我覺著這夥計一面之詞不足以說明衛姑娘殺了隋大人,首先,衛姑娘弱不禁風,給她只雞她都未必敢殺,更何況是個大活人,且是個功夫好的大男人。」
「大人!」隋翎羽覺著蘭猗的話有問題,朝上頭的張純年福了下,「安遠候夫人並不認識家父,她是如何知道家父功夫好的呢?莫非殺家父的另有其人?」
但凡有點心智的,都明白她這句「另有其人」是把矛頭直指蘭猗。
蘭猗胃裡翻騰,感覺自己大概是病了,頭也昏沉,撐著道:「我不單單知道隋大人功夫好,還知道他是御林軍左統領,還知道他是武狀元出身,還知道他膝下有一女一子,還知道他上有雙親,還知道他現在的夫人是續娶,還知道他續娶的這位夫人對原配所生的一女一子非常好。」
隋翎羽無言以對,只瞪著杏眼看著她。
蘭猗嗤的笑了:「你爹是御林軍左統領,不是街頭賣豬下水的,他是大人物,而我家裡也有個大人物,我知道他功夫好不是理所應當么。」
語驚四座,哄堂大笑,就連肅然正氣的張純年都忍俊不禁,清咳幾聲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隋翎羽手中絞著宮絛,方才的凌人氣勢不見了,換之一臉的尷尬。
蘭猗撇開隋翎羽,看向那夥計:「你看見衛姑娘進去隋大人的那間房,你可看見衛姑娘何時出來的?」
夥計搖頭:「不曾。」
蘭猗轉向張純年:「衛姑娘有無進隋大人的那間房我不知道,但我想,即使她真進去了,也說不定就是老熟人見了過去坐一坐這是禮儀,這夥計只看見衛姑娘進去了,並無看見衛姑娘何時出來的,就不能確定是衛姑娘殺了隋大人,或許衛姑娘進去略站了會子就出來了,殺人者,可真是隋小姐說的,該是另有其人。」
隋翎羽一面聽她說一面琢磨如何反擊,突然又抓到了蘭猗的漏洞,踱到那夥計面前問:「你見衛姑娘進家父那間房的時候,是家父給她打開的門?還是她自己推門進去的?」
那夥計沒明白她的意思,反問:「這有什麼不同么?」
隋翎羽一甩袖子,怒道:「本小姐的話你只管回答便是,啰嗦。」
蘭猗見了,曉得這位隋小姐在家裡平素大概就頤指氣使慣了。
不假,隋富安的原配夫人過世后,他續娶了現在的夫人,隋翎羽對父親續娶很是反感,對隋富安的繼室成日的如臨大敵般防備,即便是同在一個屋檐下,十天半月她對那繼室都不說一句話,母親過世她尚且年幼,所以個性古怪些,就像一個小獸,內心的不安轉換成個性的古怪,時時防範別人欺負她。
那夥計稍微想了想,道:「是衛姑娘自己推門進去的。」
隋翎羽狡黠一笑:「大人,衛沉魚自己推門進去,說明家父對她的出現並沒有事先知道,可見,衛沉魚是突然出現的,剩下的事我不說,大人也應該明白了。」
蘭猗瞬間有點讚賞這個隋翎羽了,她頭腦靈活思路清晰,能夠抓住一點點蛛絲馬跡。
張純年當然明白,衛沉魚不速而入,是提早就在盯著隋富安呢,換句話說,衛沉魚最有刺殺隋富安的可能。
堂上所有的人都在替衛沉魚擔憂,而公輸拓卻在替蘭猗捏把汗,她想救衛沉魚,然而似乎所有的證據都不傾向於衛沉魚。
張純年沒有急於下結論,看去蘭猗,總覺著蘭猗不會輕易認輸。
肚子咕咕叫了,錯過早飯蘭猗餓得慌,更因身上不適,精神上顯得有些疲憊,她與隋翎羽面對面而站,懶懶道:「衛姑娘即便是自己推門而入,並不能說明你父親之前沒找過她。」
說到這裡,轉身朝向衛沉魚:「衛姑娘,我說的對么?」
她心裡道,這是我給你的機會,生死在你自己了。
衛沉魚及時領會了她的心意,苦笑下,笑出一滴淚來,誰也不看,那目光滿是凄愴,幽幽道:「人微言輕,我說什麼誰會信呢,十五歲入了娼門,快十年光景,可著京城的男人還有不認識我衛沉魚的么,隋大人,我們何止認識,還……」
省略不說的,大多人理會是什麼意思。
她頓了頓又道:「昨晚受安遠候的邀請往萬寶樓吃酒,中途想如廁,出來后就與隋大人在廊上遇到了,隋大人說他在等個朋友,那朋友沒來呢,他要我進去坐一坐,我內急,先去了茅廁,回來後有心不去,卻覺著自己在京城混,可不能得罪這樣的人物,於是才推門而入……」
沒等說個完整,隋翎羽打斷了她:「你不是說沒進去家父那間房么,你現在怎麼又說進去過呢,翻雲覆雨,賤人,你就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隋翎羽的質問,除了行事審慎的張純年,在場的人似乎都相信衛沉魚就是兇手。
春日裡,空曠的大堂滿是涼意,衛沉魚打了個寒噤,昨晚一夜未睡,又從順天府到大理寺連番審問,體力不支,精神不濟,抬手撫額,手放下,便是凄然一笑:「隋小姐是好人家的女兒,怎麼知道我的難處,方才我之所以不敢承認進過隋大人的那間房,還不是怕給誤會,我是誰呀?我是衛沉魚,我妓女,隋小姐即使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大家也覺著你是良家女兒,即使我只為了忌憚隋大人而不得不去應酬其實什麼都沒做,別人也會認為像我這種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只因為我是妓女,可是,我為何要殺隋大人,我遂了他的心意,賺到的是銀子,我殺他作何呢?」
隋翎羽不了解公輸拓同宇文家族的糾葛,也不知道衛沉魚其實殺人如麻,所以,一瞬間她也答不出來,更何況衛沉魚聲淚俱下說的在理。
公輸拓及時開口了:「老張,你想關就關,想放就放,就算你認定誰是兇犯,也得讓人睡一覺吃口飯不是,這都啥時辰了,本侯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張純年點了點頭,命令:「把衛沉魚押往牢房,容后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