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明珠
第92章 夜明珠
“大哥……”
顧淺跪坐在屋頂，沒忍住小聲哭泣。
隻見在那個多餘出來的狹小空間裏，放著一個小木盒。
從外麵的雕刻可以看出木盒的價值非比尋常。
顧淺哭著顫抖著手拿出小木盒。
李墨默默的站在旁邊，將人攬在懷裏。
顧淺打開小木盒，看到裏麵多出來的信，瞬間淚流滿麵，大聲的哭了起來。
“我應該來看看的，我應該來看看的……嗚嗚嗚……”
顧淺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看到和大哥的交集。
……
“小五，怎麽不高興了？可是誰欺負你了？”
那個與阿爹一般魁梧有力，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臉肅穆，提到是否被欺負了時，一臉煞氣，隨時準備將欺負顧淺的人捏死一般。
“大哥，女兒家的心思，你不懂！”
顧深詫異……
這才回過神來，自家妹妹是女孩子哦！
也怪妹妹武力值太高，他都忘記了妹妹是女孩子來著。
顧深趕緊退後兩步。
那啥，男女授受不親來著？？
“我長大了，有煩惱了！”
顧淺嘟囔著嘴，不開心的說道。
顧深訝異……
一臉驚悚的看著妹妹，就這小屁孩，還能有啥煩惱？
“可是錢不夠用了？大哥給你？還是想買什麽？？”
顧淺無語，自己在大哥眼裏就這樣麽？
顧深撓撓頭，在屋頂上轉悠，最後扒開了，房屋的一角，自以為尋了一個特別好的方法。
顧深露出自信的笑容。
“要不日後你有什麽小煩惱，你就寫了放在這裏，自會有人給你解決啊！”
顧淺一臉看二傻子一樣看著自家大哥。
“這裏就咱們兩人會來，給我解決的不還是你麽？”
顧深：忘了這茬……
不過當時顧淺沒說什麽。
但是最後她還是趁大哥不在的時候，將自己的心事寫了放在那個小洞裏。
又用瓦片蓋起來。
過了差不多半個多月，顧淺忽然想起來自己寫的那個心事，跑去屋頂看了。
果然看到了回複。
顧淺：有人說我是男人婆，小霸王，可是我也想做一個像堂姐那樣哭得梨花帶雨，特別溫柔賢淑的女孩子，但是學不來！
回複字跡一眼可以看出是自家大哥顧深的。
畢竟顧家哥四個，就顧深字最醜。
顧深：別怕，哥已經讓那人有了應有的懲罰了！
那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有什麽好了？娘們兒兮兮的，瀟灑自在不好麽，幹嘛非得溫柔賢淑？
咱們可以瀟瀟灑灑，仗劍天涯，何須拘泥於後院的爾虞我詐？快意江湖，豈不快哉？？
京都溫柔賢淑的世家女數不勝數，但是逍遙自在的小女俠唯鎮南王府小郡主一人！
如今的小五，就是獨一無二的小五，何必做她人的影子？學她人的模樣？
顧淺被大哥的話語點醒了！
是啊，為何要拘泥於做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
自己如今這樣就是最好的了！
隻是後來，大哥顧深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
一個哭起來梨花帶雨，笑起來笑語如胭，溫柔賢淑，端莊優雅的女孩子。
顧淺：悲傷那麽大，說好的喜歡肆意瀟灑的女孩子？？
剛開始的時候，顧淺會將自己的煩惱寫在紙上，放在洞穴裏。
時不時的，就會收到回複。
不過後來慢慢的變了。
顧淺的煩惱從最開始的心事，變成了對其他物件的索求。
比如皇伯伯的玉煙鬥，阿爹的匕首，小馬駒，糕點……
後來顧深上了戰場，顧淺想大哥了，就在洞穴裏藏了一張紙條。
顧淺：最後一個願望，希望大哥平安回來，待大哥凱旋而歸，帶上小五求的平安福可好？
顧淺知道，大哥沒在京都，所以，就沒再去看結果。
因為知道不可能有回複。
後來，顧深戰死沙場的死訊傳了回來。
知道顧深中了毒，知道顧深最後的時光都在戰場上，放棄了最後的治療。
知道顧深中了很嚴重的毒。
顧淺跑到屋頂哭了很久很久。
哭著睡著了，可是再次醒來，依舊在屋頂上。
沒有人將她抱回家。
那個總是在她在屋頂睡著帶她回家的大哥不見了，再也回不來了。
後來，她再也沒有來過屋頂，因為顧深去世後，整個鎮南王府沉浸在悲傷沉痛之中。
家裏其他人一夜之間成長。
顧淺努力成為了父母的開心果。
常常到處惹事，分開阿爹阿娘的注意力。
因為沒有大哥，也就越發的遠離那個屋頂。
沒過多久，她也出事了。
再次回到京都後，顧淺有想過上去看看。
可能是因為沒了內力，而帶自己去那個地方的人已經不在。
所以，顧淺努力讓自己忽視這個地方。
沒想到再次來到這個地方，身邊換了一個人，而這個她和大哥的秘密，卻多了一個物件。
顧淺哭著打開木盒。
木盒緩緩打開，裏麵是顧淺學習刺繡時繡的歪歪扭扭的荷包。
荷包裏，那個平安福還原封不動的擺放著。
顧淺哭得不能自己。
在荷包的下麵，還有一封信，一顆夜明珠。
顧淺看著那顆夜明珠，忽然想到了大哥去戰場前，自己不高興的回家哭訴過。
哭訴丞相府的嬌氣包不知從何處得來一顆夜明珠，在她麵前一直嘚瑟，她太生氣了。
後來，家裏給了顧淺更特別的東西，彼時還是皇上的太上皇聽到消息後，也拿出了自己收藏的好東西給顧淺炫耀回去。
表示咱們老顧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怎麽讓一個大臣子女比過去了？
於是，那段時間，顧淺一天拿著一個新鮮物件跑去丞相府找丞相家的嬌氣包。
硬生生將人弄哭了四五天。
日日顧淺前去，都各種炫耀，最後顧淺走了，嬌氣包就去找丞相哭訴。
總要炫耀回來。
不過丞相府再怎麽富裕，自然是比不上顧淺身後站著一個國庫的。
雖然後來顧淺比贏了，太上皇的那些東西大多又被他想方設法收回去了。
就給顧淺留了一點點。
讓老王爺和顧淺大罵太上皇小氣吧啦的。
不過夜明珠卻始終沒有得到。
所以，當時還真的讓顧淺惦記了好久好久。
顧淺看著盒子裏的夜明珠，再也忍不住抱著李墨放聲大哭起來。
她以為大哥不在，就沒有人知曉這個地方，她以為大哥不在了，她留在這裏的護身符就會一直在這裏，這裏會一如她最後一次到訪時一樣，不見半點挪動。
可是這裏不僅放著她的護身符！
還放了幾年前她念念不忘的夜明珠。
顧淺哭得撕心裂肺，李墨緊緊的將人摟在懷裏。
似乎越用力，就能將顧淺的悲傷擠走一般。
等到顧淺漸漸平複心情，拿出那一封信時，便再次破防。
吾妹小五親啟：
一別多日，不知吾妹可還安好？
為兄曾應承，待為兄凱旋而歸，就給你娶嫂子，屆時讓你嫂子給你做你最愛的榛子酥！
如今看來，為兄要食言了！
吾妹乃天驕，理應是九天翱翔的鳳，日後為兄不在，有心事時可尋其他三位兄長。
幼時為了爭寵常常逗弄妹妹，說吾與你最親近，其實不然，你，我，顧羨，顧崢，顧嶸，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日後若有煩惱，不可憋悶藏於心。
你是我們鎮南王府唯一的小郡主，理應是這世間最幸福之人。
為兄常常暢想，何人能擁有吾妹，卻是不能再看到那一天。
原是想好了千萬種考察妹夫的規劃，如今想來，阿淺眼光極好，阿淺喜歡的人，定也是最適合阿淺的人。
不能參加吾妹婚禮，為兄慚愧，猶記吾妹喜夜明珠，這是為兄為你準備的禮物。
即便為兄不在，有阿爹阿娘和三位兄長，定也能護住吾妹，此生平安順遂。
聽到為兄傷逝，惟願皆是吾妹不要傷心過度。
阿淺是咱們鎮南王府的開心果，小寶貝，顧羨顧崢顧嶸實乃粗糙野漢子，未必能安慰好父母。
為兄逝去，阿爹阿娘就靠小妹安慰了！
至於她……包四小姐，以三年為期，三年後若是佳人未嫁，望吾妹為兄送一封信，若是她走出悲傷，嫁與他人為婦，便願她餘生安好幸福。
所願太多，信紙太短！
餘生漫漫，望安好！
兄顧深絕筆！
……
顧深的信，再次將顧淺拉進了悲傷。
哭到最後，傷到極致，卻是連眼淚都滴落不出。
顧淺現在屋頂，看著京都繁華夜市。
不由得悲涼。
物是人非，山長水闊！
猶記別時長亭柳；
微微雨潤花紅；
千裏夢中再回首；
故人何處覓；
山水又幾重；
……
大哥，顧深！
那個將她護在羽翼下的男子。
那個如兄如父的男子。
顧淺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一幅幅與兄長顧深有關的畫麵。
“小五，討打是不？這屋頂多危險？掉下去了怎麽辦？怎能在上麵睡覺？可知越是登高，寒風凜冽，若是感染風寒怎麽辦？若是為兄不曾前來，可是就一直在屋頂上睡著？”
“不怕不怕，小五不怕，有大哥在，大哥會帶我回家！”
“哪個鱉孫欺負我顧深的妹妹了？？出來受老子一拳！”
“小五，咱們兄妹五人，你理應跟大哥最好的，你看，顧深，顧淺！深！淺！哈哈哈……咱們才是親親的兄妹！你二哥三哥四哥才是一邊的！乖啊！大哥是四個哥哥中最好的哥哥對吧！諾，給你糖人！”
“小五，沒錢了吧！給你，省著點花，等你大嫂過門，大哥可能就沒那麽多錢了！不過你大嫂性子好，你哄著點，哄開心了，指不定你大嫂比大哥還疼你呢！”
“小五，邊關告急，大哥走了！等大哥回來，就給你娶嫂子，到時候啊！讓你嫂子給你做你最愛的榛子酥！”
“小五，好好練武，好好聽話，照顧好自己，大哥回來送小五一匹小馬駒！”
……
顧深永遠不知道，在他去世後，那個他護在手心的妹妹呀！
並沒有如他所願平安快樂的成長。
他妹妹曆經了這世界的酸甜苦辣，承受了太多的磨難和痛苦。
甚至在最絕望的時候，還奄奄一息的癱倒在地，看著天際喊著：
“大哥……阿淺好疼……阿淺好疼……”
“大哥，帶阿淺回家……阿淺想要回家……阿淺好疼……”
倘若顧深知曉，他不過才去世一年多，妹妹就遇害了，遭受非人般的折磨，想來會怒氣衝天，棺材板都壓不住吧！
也定會將自己那三個傻弟弟拉出去揍一頓，連一個小女孩都保護不好。
可是顧深不知道。
顧淺從秦王那裏得知了顧深遭遇的痛苦和折磨。
而顧深，卻是永遠也無法知道。
他以為在父母和弟弟的護佑之下，定然快樂成長的妹妹，其實才是這個家裏，除了他以外，受過最多苦的存在！
……
李墨一直沒有說話，給與顧淺足夠的時間和空間緬懷悼念顧深。
卻是用自己的行動表示，如今，顧深不在了，可是顧淺還有他。
他會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不離不棄。
顧淺哭累了，慢慢的，緊緊的抱著顧深留給她的最後一個遺物，呼吸漸漸平穩，在李墨的懷裏睡著了！
李墨沒有立即離開，抱著顧淺坐在屋頂上，看著夜市漸漸由繁華轉為冷清。
看著黑夜漸漸落幕，天際漸漸泛白。
低頭看著哭得臉色有些蒼白的妻子，看著她懷裏的木盒。
心裏默默地對那個已經不在，但是卻會影響自己娘子一生的顧深說了句：“大哥放心，往後餘生，阿淺一切有我！”
隨後抱著顧淺，飛身離開，回了公主府。
顧淺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有阿爹，阿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他們一家人在邊關，還未曾回京都。
她常常跟著阿娘女扮男裝到處逛。
會在大哥二哥和阿爹上戰場後，在路口等待著他們凱旋而歸。
而每一次的等待，都有回應。
雖大傷小傷不斷，卻是都平安回來了。
那一次，他們一家依舊在門口，送大哥顧深出征。
離開前，大哥顧崢豪情萬丈，表示給他幾個月的時間，定是將那群賊人打怕，然後回家娶妻生子。
讓阿爹阿娘兒孫滿堂！
可是……
大哥帶著豪情壯誌離開，卻是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