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萬裏孤獨
對多年前事情一無所知的林辭,聽聞此話之後,皆是震驚之色。
她依舊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少時便陪在他身側的少年郎,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可沈棣卻不依不饒地說著當日的一切,“你在白馬坡上殺敵,當時已經是必敗之局,可你憑著一己之力救了無數將士,而後發生的事情,你卻一點兒也不知。”
身上的傷口雖然深入骨,林辭依舊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她毅然決然說道:“我不信!”
“朕就知道你不信,可你不覺得有些蹊蹺?為何你戰勝之後,卻無緣無故在這宮中躺了五年之久,為何你戰勝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卻什麽都不曾記得。”沈棣撫摸著劍上的血跡,而後又笑了幾聲,轉而又是猛然將利劍插入了林辭的肩膀上。
手中的劍一直都不停,所以三兩下,林辭就倒在了地上的一片血水之中。
可是從始至終,沈棣都不以為然,不過是手中利劍揮舞的累了時,方才掰過林辭滿是鮮血的臉頰說道:“林家果然是世代忠良,李尚書被朕那般對待,你卻一點兒也不阻攔。”
“不會是你!”林辭矢口否認。
腦海中卻又朦朧不清的身影,變得越發清晰,舊時的回憶想要鑽進來,卻總也弄不明白。她時而看見林尚書重傷倒地的模樣,時而瞧見有無數人追殺自己。像是如何也逃脫不了的困境,最後像是瘋魔一般,在這金鑾殿上一直發出低吼。
昨日之事,她見沈棣根本不曾傷到林尚書的經脈,鞭子不過傷到了皮,那血流如注也不過是旁人所見。
畢竟林尚書也算得上是沈棣的師傅,她唯獨不曾想過的就是沈棣竟然當真想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她想要去質問沈棣究竟是為了什麽,可是又被沈棣先發製人,他手中不知何時拿了一把匕首,斜睨著看她,眼神中是他數年來說不出的認真。
而那眼前人一邊將匕首猛然紮進林辭的血肉裏,而沈棣則抬起一雙無神的雙眼,還是往昔的聲音,可如今落入林辭耳中,卻是句句殘忍,比身上的傷還疼。
“當日朕就站在嶽明山的山頭上,看著遠處你被欺淩,若不是那火頭兵賠上性命也要救了你,怕是你也沒有後麵那些曲折,早些死了不好嗎?”沈棣俯身,又將她給拽了起來,卻是扯著她的衣襟,這般說道,那些話句句都能夠要了她的命。
這件事,林辭也是記得的,所以她後來總是在無人的時候,偷偷去喝酒,就是想忘了這一遭。
如今被人鮮淋淋地掀開,當然是如同當頭一棒,蝕骨的痛楚從四肢百骸之中再度氤氳開。
那將士的哀嚎聲也重又出現在耳邊,和眼前沈棣的模樣重合在一起。
一聲聲的都是,“將軍,你來陪我們啊,你看你過得這麽好,我們兄弟幾個可都早就成白骨一堆,都沒人來給我們哥幾個收屍。”
林辭從那一片血肉模糊中又看清了眼前這一切,隨後又看清了眼前人是沈棣。
亂了的心神陡然間恢複幾分清明,林辭冷哼一聲,依舊沉著鎮定地說道:“當日不過是戰場廝殺,戰場之上這種事情本就尋常,但求無愧於心!”
鎮定自若的模樣,絲毫不顧身上的傷勢,反而像是又變成了昭和不可一世的女將軍。
聞聽此言,沈棣也不慌不忙,不過是繼續說道:“今日朕不過是逢場作戲膩了,想同你說個清楚,既然你一點兒也不在意,那朕便同你說起另外些事,總有將軍在意的不是?”
“但說無妨,咳咳。”林辭咳嗽幾聲,從口中吐出幾口濁氣來,神情卻是說不出的安然,自是打算聽完這所有話。
所有隱情,當年所有一切,以及這日日夜夜的疑惑不知。
隻是那藏於袖中的手,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攥緊。
見林辭毫無還手之力,沈棣便十分淡然地走向一旁,行至龍椅前,單手摩挲著龍椅,良久之後方才說道:“高處不勝寒,你又怎懂這龍椅之下究竟埋著多少屍骨!”
“你義父之死也是因為朕,不然你以為短短數年,他便駕鶴西去,如今朕覺得林尚書那迂腐模樣朕也看夠了,不如讓他去陪你義父,這二位數來心心相惜,到了陰曹地府也少不得說些話?”沈棣冷冷說道,聲音之中越發帶著幾分憎恨。
林辭抬頭,觸目之中皆是恨意,“原來是你!義父和我爹爹都是為了昭和!今日皇上若是想傷我爹爹,隻能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她再度起身,雖然身形踉蹌,那氣勢卻不減,她伸手將沒入骨頭裏的匕首給拔了出來,單手握住,皆是決一死戰狀。
“那你大可以一試!”沈棣陰險一笑,似乎是對這一切早已經料到。
整個金鑾殿上再度變成一種風起雲湧之狀,二人誰也不讓著誰,林辭後退幾步,沈棣就再度窮追不舍,那手中還握著一些匕首,紮入骨之後,林辭便單膝跪下,再一下,她左手便失去了反手之力,最後渾身上下都已經沒了力氣,都被那匕首廢掉。
她卻依舊瞪著一雙眼睛看向他,“沈十三……你究竟是何時變成了這般模樣。”
本以為傷林尚書是假,本以為這暴戾是假,本以為她可以信得過他,即使這山河變了又變,她也從未懷疑過他,可如今還是她信錯了人。
沈棣捏著她的下巴,忽然笑著說道:“朕素來如此!”
忽然一個聲音出現,嘟嘟囔囔急的狠,原來是小媚蟲被疼醒了,正在那說:“快走!”
話音剛落,旁邊的沈棣就攔腰將林辭給抱起,徑直走出金鑾殿。
小媚蟲一路上也是膽戰心驚,這都不知道在沈棣身上用了多少次,它作為一隻蟲也能感覺到好像時間越來越短。
幸好時間還夠,他們已經回到了紫微宮,而且拿著皇上當初親筆所書的免死紙。
還以為又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誰料沈棣這時已經恢複,一下就奪過林辭手中的那張紙,輕蔑說道:“這就是你最後的法子?朕說話算話!反正你也就是個廢人,朕讓你走。”
“滾出昭和,再也不要讓朕見到你。”
下一瞬間林辭就已經暈了過去,旁邊早已經準備好的馬匹也早已經在宮門外候著,來者匆忙帶走了林辭。
回到金鑾殿的沈棣如今正若有所思地坐在龍椅上,指尖輕叩,而一旁的常福正皺著眉頭說道:“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呢!”
“朕怕護不住她。”沈棣雙目赤紅,難掩痛楚之意,半露的胸膛之上也是血跡斑斑,皆是傷。
他傷她的一分,他便還在自己身上十分,不論日後她會不會原諒他。
不顧身後常福的呼喚聲,沈棣走了出去,見昭和江山秀麗,卻隻覺得萬裏江山,沒了她,隻剩萬裏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