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塵埃落定

  林毅恍然大悟。他畢竟年幼，也不曾參與當年的那場混亂，所以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那些才華橫溢的大臣會投靠嚴珅。他們當年對皇上有過多大的希望，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本王也恨他，但更恨本王自己。誰讓自己瞎了眼，跟了一個蠢貨。你們恨的人可以是他，但絕不該是大滎。”包卿鈺站得筆直，仿佛是一竿青竹，他傲視著那些大臣，目露嘲諷，“林毅是什麽人你們或許不清楚，但嚴珅是什麽人你們應該清楚，沒有你們在支撐，大滎在他手中活不過三載，彼時定戰火四起，你們難道要讓自己的子孫在炮火連天的大滎中長大嗎？”包卿鈺的話語擲地有聲，沒有人再反駁他。那些大臣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嚴珅察覺情況不對，派人出去詢問為何宮外的軍隊還沒有出現。林毅上前一步，走到眾大臣麵前道：“父皇死前，也托本王向你們說聲抱歉。抱歉辜負了你們的期待，抱歉傷害了你們的赤誠之心，抱歉。”林毅公布了皇上的死訊，這很突然，讓每一個人的心都仿佛被重錘狠狠敲擊了一下，怔在原地。“抱歉。”林毅展袖拜倒，以額觸地。這個緩緩磕下的頭，讓許多塵封的心開始跳動。噗通！噗通！終於，有一雙長滿老年斑的手扶起了林毅：“起吧，老臣縱橫兩朝，如今垂垂老矣，也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雖滿腔抱負，但平生卻也沒做出過什麽大事。隻希望，今日的信任能成為老臣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林毅起身，目光堅毅地看向太和殿道：“定不負你們的信任。”“徐老，你們是什麽意思？”嚴珅開始急躁，他始終聯係不上宮外的軍隊。“臨陣反戈這個詞，嚴大人應該聽過吧。”徐老將胡子捋順，正了正衣冠。“嚴大人可是在等著宮外的軍隊？”林毅似乎沉穩了許多，就這麽站著，身姿挺拔如鬆帶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儀度。他麵容沉靜，看不出絲毫悸動，那種安然與坦蕩，讓嚴珅心生恐懼。“你什麽意思？”嚴珅退了一步，驚疑不定地看著林毅。“你以為本王下江南就是與父皇置氣嗎？”林毅嘴角上挑，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江浙總督手裏的兵馬日日操練，即便隻來了兩百人，也足以將你的人馬一一製服，你們還要反抗嗎？”最後一句話是對著那些禦林軍說得。他們麵麵相覷，本就猶疑，又聽了這麽一番話，也知嚴珅大勢已去，紛紛放下了刀劍。嚴珅看向本扶著太後的侍衛，卻沒看見他的身影，頓時臉色發青，渾身一陣抽搐，倒了下去。林毅冷著臉命人將嚴珅收押。連下數道聖旨，提拔了一批人，也按著桑心給的名冊，將那些貪圖榮華富貴而歸附嚴珅的小人一一捉拿殆盡。隨著嚴黨眾人的供認，那些年嚴珅做下的惡事被一點一滴地揭露出來，暴露在了陽光下。林毅沒有壓製民間的言論，任憑民眾在那咒罵嚴珅。轉移群眾的目光，這大概也是林毅唯一能為皇上做的了。提拔的那批人馬雖然不夠成熟，但在那些大臣的教導下也進步迅速。諸多事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蘇氏，葉氏，趙氏等等錯案都被重審並雪冤，並確定了判決的更改，對幸存者的補償和撫恤方式。林毅還要把控著先皇的喪禮、新皇登基的典禮等等，可謂是忙得腳不著地。林毅讓人收拾好了蘇府，讓王齕看著，將蘇慕從大理寺牢接到那邊。林毅還派人去找了桑心，她被嚴珅關在了嚴家的地牢之中，滿身傷痕。林毅感謝桑心的幫助，親自上門答謝，卻發現她自刎在了房中。終於得了閑暇，林毅首先跑去了蘇府，卻在蘇府看見了老頭老太太。“怎麽？做事要有始有終，我既然出手救她，自然要看著她痊愈。”老頭不想讓人知道他與蘇慕的關係，便尋了個粗糙的借口。老太太站在旁邊曬草藥，聽見老頭的話，嘲諷地笑了。林毅徑直去找了蘇慕。蘇慕還在昏迷，一天之中，頂多能醒一小會兒。也正是因為這樣，老頭遲疑著一直沒喂下墮胎藥，畢竟墮胎藥易傷根本。林毅坐在蘇慕身邊，握著蘇慕的手，自言自語好一陣子。王齕送藥過來，林毅接了碗，拿著一個青瓷的小勺子在那慢慢喂著。房間裏靜悄悄的，王齕站在旁邊，總覺得這份安靜中蘊含著巨大的力量，讓他壓力沉重。想起自己做了什麽，王齕更是渾身一抖。王齕受刑般僵硬地站在那裏。林毅喂得很慢，時不時拿出雪白的帕子按在蘇慕的嘴角，拭盡蘇慕唇邊的殘留藥汁。見蘇慕一直皺著眉，林毅還找來了一顆糖，投進蘇慕的嘴裏。“她最受不得苦痛了。”林毅轉過身，看向王齕道，“是嗎？”王齕心中苦笑，顯然林毅已經查出了真相：“但她也如蒲草一般堅韌。”“你是朕的臣子。”所以不該瞞著我。“我是她的朋友。”所以我要瞞著你。林毅的手虛虛地放在蘇慕的箭傷之上，麵露痛苦：“她存了死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臣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做出這種選擇，但臣知道，她最愛惜自己的生命。”王齕道。雖然大多數時候，看起來是她依附於他，但實際上，她很獨立，有著自己的思維，王齕很難知道她在想什麽。當時他去牢裏看她，當聽見她的要求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箭射入她的身體，這件事存在太多變數，稍有不慎，便是人命一條。但蘇慕堅持，他最受不了得就是她的企求。林毅忙，沒多久就離開了蘇家大院。見林毅的身影看不見了，王齕才敲敲桌子道：“裝什麽裝，睜眼看看我，對你多忠誠。”星子般璀璨的眼緩緩睜開，躺在床上的蘇慕綻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道：“王齕哥哥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