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選擇希望
第三十一章選擇希望
勞德肯納不知自己生前性格如何，但是在他被喚醒成為不死者的這段時間裡自覺一向是一個說到做到，而且行動果決的亡靈。
他在用低沉的嗓音告知了懷魯塔安接下來的命運之後，就沒有一絲停頓的大步向其走去，同時黑色的手甲張開，粗壯的手臂像一條正待捕食獵物的巨蟒，抬起來的動作看似遲緩，但是眨眼間就要到了面前。
骸骨騎士的思路簡單粗暴——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先都抓起來慢慢研究總是沒錯的。
不過他顯然沒有和當事人懷魯塔安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一致，雖然一時間被勞德肯納突如其來的，不按套路的出牌打亂了心中的盤算，但是懷魯塔安也迅速的反應過來。
他清楚在這種情況下，稍有遲疑就不會再有自己選擇的餘地，而自己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就是
拼了！
他一腳踹開了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動作的巫妖學徒，被視為已經不具有多少威脅性的邁爾斯在身上長袍捲動間，便狠狠的倒在了地上，同時懷魯塔安鋒利的雙刀如電彈出，在光線並不明亮的甬道中閃過一道明亮的刀光，擋在黑色手甲之前。
但勞德肯納卻並沒有因為懷魯塔安的反抗而改變自己的動作，那迅猛的兩刀也僅僅是擋在了骸骨騎士的右手前面而已，兩人的實力差使得這兩刀甚至連阻礙一下勞德肯納的動作都難以做到。
不過懷魯塔安對此也早有預料，他可不認為自己倉促之間的兩刀就能對白銀階位蓄力一抓造成什麼妨礙，他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擋住勞德肯納的襲擊，而是為了方便自己從中借力，雖然勞德肯納的強大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但是對於他來說倒也無妨。
只見遊俠上身往後一傾一沉，借著勞德肯納右手下壓的力量，整個人面朝上的向地面倒了下去，但是還未等背部與那堅硬的灰石接觸，懷魯塔安就已經做出了下一步的動作。
他左手的彎刀靈巧的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後撤，本來便相差懸殊的力量在懷魯塔安撤開一條胳膊之後更是再度拉大，黑色手甲與遊俠的距離瞬間縮小，他甚至皮膚上都能感覺到骸骨騎士周身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那是死亡的氣息。
但是，在懷魯塔安持刀的右手被壓回胸前，勞德肯納那包裹著手掌的黑色手甲握緊的前一刻，彎刀，已經勾住了骸骨騎士的腿甲，遊俠猛然發力，帶著整個身子如游魚一般，以與地面近乎平行的角度，滑了出去。
還沒等懷魯塔安醞釀出劫後餘生的慶幸，來自身後的寒意不禁令他脊背一顫——彷彿是在警告他似的，剛剛你只是運氣好才躲過了一擊而已，距離結束還遠著呢。
遊俠也清楚自己的斤兩，剛才那一幕就已經是超水平發揮，還是趁著這位白銀強者精神恍惚，有些大意的便宜，若是讓他再來一次，那隻能說是老地精想屠龍，活夠了。
在身子還未滑出多半，勾住腿甲的彎刀便已鬆開，懷魯塔安一點地面，翻身而起，也顧不得落在地上的愛刀，只是沖著妹妹妮拉的方面跑去。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最為「正確」的選擇是什麼，也很明白自己現在的舉動最為愚蠢不過，甚至懷魯塔安自己都在心中不斷著咒罵著自己，列舉出種種理由試圖說服自己。
一個人逃跑肯定比兩個人容易，妮拉還昏迷著，那個該死的，該千刀萬剮的骨頭架子還在她身上加了什麼鬼的烙印，再說了這丫頭一點兒都不可愛，救了也白救，總是拆自己台，總愛跟自己抬杠，幹活兒愛偷懶，腦子裡凈是些奇怪的想法還老拖自己下水，還老心軟的偷自己私房錢出去接濟孤兒，做飯難吃還不虛心接受.……
但是懷魯塔安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也沒有因為心裡的這些抱怨而變慢，反而更快了幾分，一把就拽起昏迷中的妮拉扛在肩上——他甚至還有空接著胡思亂想，要是平時的話她肯定會鬧騰起來了吧，說什麼抱女孩子肯定要公主抱啊，老哥活該沒有女孩子看上。
然後自己也會不甘示弱的跟她拌起嘴來，想著想著懷魯塔安不禁笑了出來，而且還笑出聲了。
「老妹啊，看來以後再想跟你拌嘴挺難的了。」
他低低的說了一聲，空著的左手從妮拉的腰包上摸出一個小瓶，搓開瓶口往昏迷的女孩鼻端一擦，這是用苦莧和溴球杆搗碎混入魚膠等東西製成的醒腦丸，主要用來應對一些效力不強的迷藥和野生的致幻植物，但對於妮拉這種情況有沒有效果，懷魯塔安心裡也沒有多少把握。
讓懷魯塔安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是聞過醒腦丸之後妮拉皺起了她那細短的眉毛，開始咳嗽起來，似乎有著清醒過來的跡象。
他現在只能是在心裡暗暗祈禱遊俠與旅人的保護神，荒野上的麥魯格利斯不會因自己上繳的貢品「偶爾」會缺斤短兩而降罪，能夠庇護兄妹兩人——哦不，妮拉一個人就足夠了，希望她能順利的逃出去。
至於自己嘛，遊俠握緊了彎刀，舔了舔嘴唇，盯著緩步走來的黑甲亡靈。
幹掉肯定是干不掉的，別說一個懷魯塔安，就是再來十個懷魯塔安也不夠這位騎士打的，他想，但是只要時機和位置合適的話，拖延到妮拉逃走應該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勞德肯納看著擺出進攻姿勢的懷魯塔安，面甲之下發出冰冷的聲音。
「你這是在拒絕我的好意嗎，人類？」
懷魯塔安搖了搖頭
「好意？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然後他又想起來什麼似的，用下巴指了指身後的妮拉。
「你要真有好意的話，就放我妹妹走怎麼樣？」
勞德肯納沒有回答，當然，這個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回答，他步伐不減的同時淡黑色的霧氣從他鎧甲的縫隙中流出，以骸骨騎士為中心呈圓形開始擴散。
被懷魯塔安一腳踹開的邁爾斯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環形的黑色霧氣以緩慢而堅定的速度向周圍擴張。
作為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亡靈，他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熱心的跟其他人介紹這是骸骨騎士們的招牌技能，驚怖光環，會削弱被光環籠罩範圍內所有人的意志，並削弱他們的力量，等到高階之後更是可以晉陞為恐懼光環，被削弱的力量將反哺給釋放光環的骸骨騎士——那就不是巴結上司，而是臨陣通敵了。
現在驚怖光環還未完全展開，等到，巫妖學徒估算了一下距離，等到接近自己的時候，才是差不多了，到時候以人類的脆弱意志，可能會癱到地上動彈不得吧？
但隨即邁爾斯就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那是其他的人類，他的眼神從僵立在一旁的管家與茲羅拉身上掃過，又落回了年輕的遊俠身上。
這個男人，眼裡沒有恐懼，在導師手下打理過數不盡的「材料」的巫妖學徒下了自己的斷定。
沒錯，面對著勞德肯納這種無可抵禦的強敵，懷魯塔安悍然選擇了搶攻，他雖然不清楚那擴散開的霧氣是什麼東西，但是直覺告訴他，決不能等到徹底擴散開再動手。
在沖著骸骨騎士奔去的過程中，遊俠在腰間一抹，手上便多出了數把銳利的飛刀，抬手甩了出去，銀亮的飛刀在空中劃出破空聲，但是落在那一身黑色重甲之上，只能換來叮噹幾聲輕響，便落在了地上。
懷魯塔安並沒有因此止住腳步，已經靠近勞德肯納的他，身子一矮，右手的彎刀便要狠狠的落在骸骨騎士的膝蓋之上。
但是顯然，有了上一次經驗的勞德肯納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邁出的左腳一頓一收，黑色的手甲已經搭上背後大劍的劍柄，只待懷魯塔安自己貼近之後一劍斬下。
既然已經動手了，勞德肯納就不在乎懷魯塔安的死活了，反正自己本來就打算讓這兄妹成為不死者，只要注意分寸，保留住大概的軀幹便足夠了。
然而懷魯塔安並沒有如他料想中自投羅網，遊俠左手一撐地，雙腳狠狠的蹬在了骸骨騎士的腰上，不過穿著重甲的勞德肯納紋絲不動，倒是懷魯塔安自己覺得雙腳生疼。
就連一旁觀戰的其他人眼見此景，雖然早知道白銀階位的強者肯定是他們難以企及的強大，但是親眼目睹這種一邊倒的戰況還是震驚不已，心生絕望。
直面這種絕望的懷魯塔安更是心中苦澀，如果不是為了妮拉，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話，他早就跪地投降，讚頌偉大的亡靈大帝了，但是現在，只有現在——
「死也得拖住你啊！」
而下一刻沒能躲開勞德肯納追擊的懷魯塔安被一黑甲的騎士一把捏住了脖子提了起來，同時露出陰謀得逞的笑容，將手中暗扣著的細長玻璃瓶迎面砸出。
邁爾斯看著那熟悉的造型，熟悉的銀色光輝，頓時明白了這恐怕才是真貨，不由得大驚失色
「小心聖——！」
沒等他說完，細長的玻璃瓶便已經發出清脆的響聲，破碎開來，閃爍著淡淡銀色光輝的液體潑在黑色的面甲上發出嗤嗤的聲音，而勞德肯納眼眶之中的靈魂之火瘋狂的跳動起來。
與此同時，緩慢擴散的驚怖光環也劇烈的顫抖起來，本來漸漸成形的環狀結構崩解，作為構成主體的黑色霧氣大量的消散在空氣之中。
骸骨騎士發出痛苦的嘶吼，抓著懷魯塔安的右手不由得一松，而後者，也沒想到還不是自己殺手鐧的聖水有如此之大的功效，不禁一愣，但隨即又想起來
「趁他病，要他命！」
啊，對，沒錯！就是這麼個理兒，懷魯塔安心裡讚歎了一聲自己這句話總結得真好，然後才反應過來。
等等，這話……不是我說的吧？
還沒等遊俠反應完，他的注意力便被自己身後傳來的呼嘯聲吸引了過去，那是數根斷裂的木條，細窄而規則的形狀跟雕刻精細的花紋無不體現著製作的精良和價格的高昂——如果它們還是個整體的話。
明顯是從畫框上拆下來的木條狠狠的砸在了勞德肯納的腦袋上，除了頭盔發出幾聲悶響之外，骸骨騎士並沒有絲毫的反應，或者說，他一直在反應，嘶吼聲傳遍了整個甬道。
從剛才懷魯塔安的飛刀來看，指望這些木條對勞德肯納造成影響，只有在他們的價格可以轉化為實際傷害的情況下，而事實上這種連撓痒痒都不如的攻擊，對於還沒從屬性相剋的聖水造成的傷害中緩過來的勞德肯納來說都不是不會在意，而是注意不到。
但遊俠馬上就明白了這個看似毫無意義的舉措是為了什麼，他轉頭一看，原本已經絕望的，放棄了掙扎的，接受命運的人眼中重新開始閃爍起了點點光芒，雖然他們仍舊沒有什麼動作，但是的確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
懷魯塔安睜大了眼睛，這是一個信號！
是打破了勞德肯納之前那強橫形象的信號！告訴其他人白銀強者雖然強大，但卻不是無敵的，他們會受傷，會痛苦，會……被打倒！
沒有浪費一分一毫的時間，在木條落地的瞬間，懷魯塔安耳朵一動，便聽到了來自後方的腳步聲。
忍下了內心的好奇，遊俠再度握緊了手中的彎刀。
他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迅疾的刀光以刁鑽的角度插進了勞德肯納鎧甲的縫隙之中，發出刺耳的響聲，這一次勞德肯納終於有了反應，骸骨騎士下意識的反手就是一拳，但這種本能反應式的反擊很輕鬆的就被懷魯塔安避開，並又補上一刀，慢慢的積累傷害。
「這樣沒，算了我來！」
那個聲音試圖講解什麼，但隨即又放棄了，不過這個時候懷魯塔安不用回頭也可以看見這年輕聲音的主人了。
遊俠首先看到的是一柄斷劍，雖然折斷一截但是不減其銳利的鋒芒，然後是一身暗紅色的冒險服和零零散散覆蓋其上的鋼製輕甲以及飛揚的亞麻色短髮下閃閃發亮的褐紅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