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第430章 東西南北皆死路(一)
「你說白義走了?」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雙手微垂,再次將手裡的寬闊刀器定在了冰冷的石縫間,任由那三尺雪亮的刀光照向前路,讓這在人間修真界凶名鼎盛的神兵臨時充當了火把。
只是那森冷的刀光仍然無法刺透眼前的黑暗。
除了他和沈大頭的腳邊還罩著圈狹窄的幽光,前方依舊死寂如墳,暗沉得一如無間地獄。
在險險被呆在百寶袖囊的楚歌咬住了手肘皮肉數次之後,大頭的侏儒以他這輩子都沒有過的瘋魔之態、狂奔了三盞茶辰光之久,要不是「破蒼主人」最終追了上來、一伸手將他揪得懸在了半空,恐怕心急得幾乎眼暈了的沈大頭,就要一腦袋撞向那冰冷的湖石牆面。
天可憐見,方才的他一心一意要完成范門當家的囑託,渾然忘了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淵牢里,他這個在人間綠林道里縮頭縮腦了數百年的「沈大老闆」根本毫無自保之力——他自告奮勇地把百寶袖囊「借」給了小房東,就意味著這隻脾氣奇壞、又急著要找到幾位摯友的凶獸幼子與他的肉身不過一衣之隔,只要楚歌願意……他是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的。
這短短的三盞茶辰光里,大頭的侏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犼族的力氣之大。
若不是他的百寶袖囊還算結實,恐怕早就被不耐煩的小房東撓成了滿地的碎布,可這也並不妨礙楚歌「指使」得大頭侏儒腳下生風——小房東瘋狂地推搡著袖囊的內里,那力道之大竟能生生把沈大頭往前拽去。
大頭的侏儒幾乎是哭著往前飛奔,快得……連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都在後頭嘆為觀止。
沒辦法,不跑得快一點,這隻胳膊大概就會被這力道扯得從自己的肉身上掉下來!
所幸在沈大頭差點一頭撞上石牆、幾乎血濺淵牢后,袖囊里的楚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過高估了這位盟友,終於不再四爪亂撓,讓沈大頭得以如釋重負地坐下地來。
已不知多少年沒這麼被迫狂奔的大頭侏儒,乾脆賴在原地喘起了大氣,死活都爬不起來。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顯然要比本尊要善解人意得多,也默許了沈大頭這破罐子破摔的舉動,並沒有催著後者繼續拚死前行。
他立定了自己高大魁梧如山嶽的身軀,只用那至今仍然在不安顫抖的手中刀器之芒,給他們「辟」出了這片暫時的歇息之地。
這湖底淵牢果然大得很,也迂迴得很,他們狂奔到了現在,也沒在這死寂的黑暗裡看到其他活物——且不說這一路而來的許多石室里不見囚徒,就連本該遍布這禁錮之地的六方賈諸多看守……也還沒碰上一位。
他們停下腳步的這個地界,還遠遠未到淵牢的中心,根本不需要耗費任何的人力。
沈大頭和「破蒼主人」顯然心知肚明這一點,才會如此安然地逗留在這裡——在真正跨入死地之前,他們總要先喘口氣。
而百寶袖囊里的楚歌,也像是聞到了即將到來的死氣,竟也沒有再用四爪去撓沈大頭的皮肉。在用尾巴將孤光家的師姐包得嚴嚴實實后,她也徐徐團了身軀,在大頭侏儒的袖裡徹底安靜了下去。
可喘著大氣的沈大頭,竟完全沒有閉嘴的意思。
沒了楚歌的四爪催逼,大頭的侏儒得了空,竟然嘿嘿笑著,和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閑聊起來,說的儘是些他跟著六方賈總管進了淵牢后,聽到的、見到的古怪之事。
「破蒼主人」似乎和他並沒有多麼深厚的交情,沈大頭嘮叨上十句,他也只是隨意地「嗯」了一聲,算是客套作答。
直到沈大頭的嘴裡蹦出了「白義」這個名字。
「九幽虛境里出來的鬼靈,都是生死簿上的異數,若沒有主人應允,是不能隨意遊走他處的……他不過是個無甚修為的駿仆,哪裡有逃開杜總管那個陰詭主人驅使的本事?」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竟對這位並不常在外人面前現出真身的白義駿仆也頗為熟稔,然而自從進了淵牢,他就帶著破蒼大刀守在了邊緣之地,根本不知六方賈里還出了這種變故。
「我來的時候,他身邊就早沒了白義的影子……」沈大頭坐在冰冷的湖石上,只覺得下半身都快被凍僵成了冰塊,卻齜牙咧嘴地仍然不肯站起身來,「據說蜃禺丘這次被綁來的弟子里,有一位是姬滿那個老小子的血脈後人,他們主僕倆形影不離這許多年,多少還是會有那麼幾個心結的……眼看舊主的後人要成了新主屠刀下的亡魂,也怪不得那匹烈馬終於脫了韁。」
「偏偏這湖底淵牢的禁錮大陣被九山七洞三泉昔年那些個老傢伙們瞎改了無數遭,好死不死地倒把這地界折騰得周穆王的葬身虛境有些相像……咱們和杜總管一樣,雖然還能摸索著來去,可也根本摸不清這地界到底還藏著多少殺招,恐怕也只有白義這個在九幽虛境里呆了一輩子的孤魂野鬼,才能在淵牢里神龍見首不見尾。別說你這個冒名頂替的看守,恐怕整個六方賈的下屬傾巢出動,也未必能在這裡揪出白義的一根頭髮絲來。」
「杜總管這次,可真是生了大氣啊……」
想到那個常年陰氣森森、看不出肚裡在轉著什麼心思的杜總管,竟也有這種吃癟不安的時候,大頭的侏儒笑得面上五官都快統統咧成了細線:「要是白義就此從他身邊逃開,以後掌事大人出門,連個像樣的座駕都沒有……六方賈還不得被六界笑掉大牙?」
眼看沈大頭笑得全身發抖,可還是牢牢地坐定在冰冷湖石上、像是刻意不肯起身,「破蒼主人」默然盯了同伴許久,終於意識到了異樣之處。
高大的男子微微眯了眼:「沈千重沈老闆……老實說,你是不是迷路了?」
大頭的侏儒心虛不已地盤起了早就凍得僵冷的雙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沖著那被黝黑面具擋住大半、卻還是隱隱泛著煞氣的面容嘿然怪笑了幾聲。
「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當帶路人嘛……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