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不能得罪甘小甘(二)
「甘姑娘……可會用刀?」
早在兩年前就領教過甘小甘「厲害」的縣太爺此時也看出了眼前這兩人的最大問題。
在秦鉤以決絕的姿態接了女童的戰帖之後,這第九盤的賭局就移到了賭坊門外的九轉小街上。
由於甘小甘鼓著腮幫子毫無二話地率先帶著短刀走出了大門,秦鉤也只好從朱紅大箱里抓了一對看起來還算結實的鑄紋鐵棍,跟著跑了出去。
在掀起門帘的一瞬,外面仍然耀眼的陽光如同找到了缺口般,忽地傾瀉進了小樓里,秦鉤和縣太爺的眼幾乎都要被刺得要流出淚來。
而他們步出門口放下門帘的那刻,奇高牆面上的滿堂燈火乍如春夜冷塘中的流螢飛舞,在小樓里的幽暗中歡快地群起跳躍,各自遊走起來。
甘小甘出了門后就自顧自地在坊外的街角站定,繼而盯著秦鉤直到後者也乖乖地站定在她三丈開外。
柳謙君和縣太爺一起立在小樓的檐下,殷孤光則在不知何時已先一步坐在了小樓低廊上。這或多或少都對甘小甘有些了解的三人,相視無言,都無法猜到女童到底要用什麼的法子來「處理」秦鉤。
於是在街上檐下的五人齊齊僵持了小半刻之後,還是縣太爺冒死提出了致命的問題:
「甘姑娘……可會用刀?」
柳謙君和殷孤光面面相覷,前者聳了聳肩:「就我所知,沒用過……大概在仲簡帶著她的時候多少看過一點。」
「倒是吃過不少。」殷孤光輕描淡寫。
縣太爺菜色的臉青了又白。
「同樣的大錯……不會讓小甘犯第二次的。」柳謙君抬手拂去了耳邊微亂的鬢髮,眼神清明地向縣太爺做出了承諾,「只是仲簡這次遲過了頭。你也知道,她這股子邪火要是不發,拖下去只會傷得更多。」
「更何況他倆的這段冤孽,總歸要著落在他們自己身上。」殷孤光不緊不慢地附了一句。
縣太爺的全身都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他將近二十年的困惑終於有所結果——雖然得到的真相比他曾想到的千百種可能都要可怕的多。
然而他臉色愈青的同時,身邊的柳謙君和殷孤光也正看著仍僵持在街上的甘小甘和秦鉤二人,眉眼都漸漸柔和下來。
也好,也好啊小甘……這次的死結,如果能由你親手解開,也是此生大幸。
陽光驟然刺了所有人的眼。
「小心!」
短刀在陽光中飛過一道凌厲的弧線,徑直向雙手持棍的秦鉤奔了過去。
秦鉤顯然還沒有從尷尬靜默的僵持中清醒過來,等到刀尖快要戳到他的糙皮厚肉時,才大叫著往後狂跳了一步,雙手則癲狂且毫無章法地亂揮著鐵棍。
短刀顯然力度不足,被處於瘋魔狀態的秦鉤亂打亂撞地拿鐵棍一掃,「鏗」地掉下地來。
甘小甘仍然站在離秦鉤三丈外,不知是不是因為站在了陽光下,小臉竟有些泛白。但女童看著短刀被擊下地,神色間竟露出了小小的歡愉。
「沒接到,輸。」
檐下的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結局打擊得片甲不留。
「哈?!」
柳謙君扶額:「低估了低估了……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餓著肚子看懂了賭千的路數……」
殷孤光對著甘小甘鼓了鼓掌,對女童前所未有的成熟表現表示驚嘆。
縣太爺全身脫力,看著滿天的陽光只覺得人生苦短,為什麼不爬回家去燒頓稀粥以不負這大好的天光。
秦鉤是唯一一個還能繼續瘋魔的活人:「不要輕易在街上甩刀啊!會死人的啊!你到底是想讓我用什麼接啊!用頭嗎!肯定是吧!你根本就是沖著我的頭扔的吧!你其實根本只是想殺了我吧!我扔一個你頭上你來接啊!你……誒誒……甘小甘小甘!」
甘小甘看著自己的手下敗將像只單腳的鬥雞一樣狂跳不息,而他身後的陽光看起來卻愈發得強烈。女童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縣太爺和柳謙君飛掠過來的時候,殷孤光已托住了差點倒在地上的甘小甘。女童的臉色凄白,全身無力,就連方才還熾火中燒的大眼都虛弱地無法睜開。
「九龍傲空黑玉杯……」柳謙君探了探女童發冷的面頰,心念急轉之下想起了已經被女童吞進肚子的禍物,「那杯子在京城王府的時候奪了不下百顆玉石的精髓。小甘這麼空著肚子就全吃了下去,怕是中了這杯的石髓毒。」
「中毒?!」秦鉤拎著剛撿起還沒來得急向甘小甘反扔回去的短刀,急吼吼地跑了過來,神色焦急,「王大夫的診房就在七禽街,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儘管掩不了對懷中女童的擔心,聽到大漢這麼「單純」的直接推論,殷孤光還是啞然失笑:「真要找大夫也不用去那麼遠,賭坊就有一個……」
「不行不行!」秦鉤顯然對這個又是吞杯少女又是千王老闆的賭坊充滿了不信任,「王大夫是方圓百里幾個鎮里數一數二的老資格,什麼蛇毒草毒都能解。」
大漢頗為焦急地看著臉色發白的甘小甘,完全不記得片刻之前這個虛弱的少女還將他的魂魄嚇出九天開外去:「路我熟,我帶她去。」
話音未落,大漢已俯身將甘小甘橫抱了起來。細瘦的女童在大漢的懷裡顯得更為纖弱,像極了參天大樹保護下的新生幼苗。
柳謙君起身想要攔住看起來行動力十足的大漢:「其實這毒……」
「我沒帶錢,回頭你把診金給王大夫帶去啊!」完全顧不得傳說中的千王老闆要跟自己囑咐什麼,秦鉤跟老友做了最後一句極度不負責的交代,抱穩了女童,朝九轉小街的盡頭狂奔而去。
「……過個三刻就會消退的。」被無視的柳老闆默默地接完了自己不允許被講完的話,嘆了口氣。
縣太爺只覺心力交瘁,一天之內已經救了老友兩次的右手還停在半空,腦仁都快疼得掉了出來:「你才是爐包子啊!跑這麼快有什麼用啊你個路痴!」
在縣太爺幾乎是聲嘶力竭地罵著早已狂奔著消失在街角的大漢時,另一個渾厚的聲音從他們後方遠遠傳了過來:
「小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