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不能得罪甘小甘(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次輪到秦鉤的嗓子眼裡爆發出一個時辰之前老友發出的同樣慘嚎聲。
甘小甘這一凌空吞杯動作極快,秦鉤在意識到指尖死死抵住的杯子竟然是被以咬進女童嘴裡這一方法消失的時候,已經再救不及。
縣太爺早在甘小甘皺眉看著秦鉤時已緊張地挪到了老友身後,在女童躍起的一瞬像是早已猜到般迅速出手將秦鉤往後扯去。
但縣太爺的助力和秦鉤自己下意識地往後狂退都快不過一張甘小甘的小嘴。
九龍傲空黑玉杯被女童咬進去的瞬間,秦鉤的食指指尖後退不及,跟著被掃進了小甘嘴裡。
秦鉤只覺整個膀子都像是跟著這個指尖尖被吞進了女童的嘴裡。
他剎那間被極大的恐懼籠罩,彷彿除了食指、除了這隻手,就連他整個人下一刻就會被眼前這個名為甘小甘的女童嚼個粉碎咽進肚子里去!
不……這並不僅僅是害怕……
這更像是已經發生過什麼而產生的深切恐懼,並且刺到了他的五臟和骨血里。
快跑……
他聽到身體里自己的聲音在對著他大喊。
快跑!
他的後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秦鉤回過神來,看到自小一起長大隻會和他拌嘴的老友正憂慮地看著他,文弱的雙手也仍然死死地扶著有些站不穩的自己,前所未有地沒有蹦出一句嘲諷之詞。
他低頭,整隻右手還好好的連在肩膀上,完全沒有一絲被嚼爛咬碎的痕迹。
事實上,他從頭到腳唯一的傷口只有右手食指指尖處一個細小的紅點。
啊啊啊只是被小丫頭的牙齒刺了這麼個小洞就差點尿褲這種衰事怎麼會發生啊啊啊啊肯定是在那個窮酸的牢房裡待了太久都開始白日做夢了啊啊啊啊啊回去一定要去吃光他后衙的野菜佔了他的炕啊啊啊啊啊啊。
秦鉤在心裡專註地幫自己解釋方才丟臉的行徑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對面的柳謙君和隱在大堂暗處的殷孤光二人在看到他這出「神遊見鬼」的戲碼之後,不約而同地輕嘆了口氣。
「鏗呲鏗呲蹦——鏗呲吧嗒鏗呲蹦——嗯哪嗯哪嗯哪哪……」
大堂中開始響起讓人毛骨悚然的牙齒碎物聲。
甘小甘站在大堂正中,認認真真、一口一口地將她今天的第一個正式吃食嚼碎、磨爛,然後將這個據說價值連城的九龍傲空黑玉杯以最好消化的粉末形態吞下了肚。
「還真是餓壞了啊,明明今晚還是要吐出來的……」殷孤光在暗處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待女童終於將最後一口也安安穩穩地咽了下去,柳謙君才安然地踱了過來,有意無意地將手輕放上了甘小甘細弱的肩膀,淺笑著對著面前仍有些神思遊離的秦鉤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九龍杯碎,這盤算我們兩人皆敗。那麼今天的賭千,就到此為止……秦公子認為可好?」
「不行!」縣太爺頗有些震驚地看著方才還倚著他微微發抖的秦鉤,後者竟突然站直了他虎背熊腰的龐大身軀,斬釘截鐵地否認了實實在在贏了自己八盤的老闆委婉提出的休戰請求,「絕對不行!」
「這次賭千的規矩早在來柳老闆您這裡之前就已經說好了——時間不限,在我決定結束之前,勝負不論。」在自己使出了那種無賴賭法的強烈羞恥感和被女童吞杯的行徑嚇到的恐懼的雙重打擊之下,為了讓自己還能夠站穩,大漢幾乎使盡了全力,連臉都頗有些憋得通紅,但嘴裡擠出來的字句仍然是堅決的,「這並不代表柳老闆您要讓我。」
秦鉤努力地將背挺得更直:「在我認輸之前,這場賭千,您還是要跟我玩下去的。」
柳謙君自秦鉤進門以來,第一次稍稍仰起了頭看著他,眼裡漸漸有了讚許的光。她嘴角微翹,像是終於真正地對這個二十餘年沒有任何出息的千界後輩有了興趣。
她正決定拍板重新開始第九盤的賭千時,甘小甘卻突然矮身從她手裡溜了出去。
正堂里錯落斑駁的燈光中倏地劃過一道雪亮的青芒。
女童竟在這極快的旋身過程中抽出了朱紅大箱里其中的一把短刀,鋒芒直逼秦鉤。
「你你你你幹嗎!」在甘小甘吞杯之後就盡量當做她不存在以減輕恐懼感的秦鉤被這麼直接的示威嚇了個半死,眨眼間就恢復到了方才「神遊才會出現的」慫樣。
甘小甘並沒有往前再進一步,但她側身站在柳謙君和秦鉤的中間,左手上斜著將短刀的鋒刃頂住了秦鉤的鼻尖,女童的眉頭又緊緊地在額上皺起了一個圈。
「君不賭。君賭要等,餓,不等!」
秦鉤奇迹般地竟然聽懂了甘小甘的憤怒言論,終於意識到自己再次觸到了對方的底線,但十幾年間唯一的驕傲讓他不允許在這裡退縮,再退他寧願回牢里剁手!
「一盤,就一盤……」秦鉤想象著自己豪氣萬丈地向女童提出這個終極要求,但實際上在看到甘小甘的大眼中直接的怨念之後就嚇得縮了回去,幾乎是嘟囔著講完了只有幾個字的所有要求。
甘小甘眼中的餓念更熾。
柳謙君挑了挑眉,暗暗地問候了可能已經在東海沉底的張仲簡,最後還是伸手拉住了已經餓得暴怒的女童:「甘,你不能動他。」
甘小甘搖搖頭,固執地用短刀的刀尖抵著秦鉤的鼻子,突然說出了讓柳謙君和殷孤光都大驚的解決方案:
「君不賭。要賭,甘來。」
縣太爺首先從這恐怖的現狀中清醒過來,疾步衝到了甘小甘面前,一把抓住了女童持刀的手,想要阻止他明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可怕賭局:「柳老闆,這不是我們之前商量好的……甘姑娘怎麼能動手!」
「走開。」柳謙君還未來得及說話之前,甘小甘已轉頭向他發出了最直接的指令。
女童的大眼中並沒有多少複雜的情緒,只有固執的餓念熾火在熊熊燃燒。
縣太爺臉色青白,猶豫著放開了手。
甘小甘回頭再次盯住了秦鉤,雪亮的刀鋒映得整個正堂也閃過了如同從黑暗中乍入白晝的刺眼光芒。
「賭?」
秦鉤的手上都爆起了青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