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不眠之夜
華燈初上，南城明月湖畔邊，已被十三皇子包場的茗香樓內燈火通明，設計獨特清雅的建築，在蒙蒙夜色中更顯美觀。
茗香樓設計分一二兩層樓，而在一樓最盡頭，又是豁然開朗。臨湖的茶園裝修精美，一眼望去皆是那月光下的粼粼波光，四周花木頗盛，映襯著這別致的茶園如同身臨仙境，美不勝收。
穿過一條不長的小徑，便是今夜聽琴的茶園。
茶園中，江水玥淡若的坐在一端，抬眼輕看那天空中的一輪明月，似水一般令人心悅。這樣的天空，是否在遙遠的二十一世紀，也是同樣的幹淨沒有一絲雜質？
“三小姐，這都等了三個時辰了，可是離王還沒來，是不是不來了？”鸞兒給水玥遞來一盞茶，看了看天色，心有猶豫地問。
回過神，水玥看了一眼安靜沉默的綠裳，她的表情沒有一點波瀾，修長的十指輕輕撫在琴弦上，隻靜靜的看著江水玥。
是啊，這一等就是三個時辰。他大爺的等待，總是那麽漫長。
“哎，七哥不是讓我包場了嘛，怎麽可能不出現？”坐不住的天如塵站起來走了兩步，皺著眉。“水玥，七哥不是那種隨意的人。”
“但是他也說了，看心情而定。”男人的心思水玥基本能了解，隻是不屑去想罷了，但是天玄的心思卻是水玥無法琢磨的。抬起眼，水玥淡漠道。“隨他吧。雖然是他勝出，但是麵紗在十三殿下的手中，那麽按照諾言，綠裳會為獲得麵紗的人彈奏。不等了，綠裳你開始吧。”
“誒？不等了？”天如塵有些激動，忙擺擺手。“我們還是再等等？說不定七哥有什麽事耽擱了？”
七哥雖然冷漠，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己，但是天如塵清楚，他的七哥並不是守信的人，他要麽不會答應，如果決定就必會做到。七哥這樣反倒讓天如塵有些擔心，是否遇到了什麽事情？
“三個時辰已過，如若殿下這般堅持，我們的約定就作廢。”水玥淡然抬起下巴，口吻柔和卻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她江水玥向來都討厭等人，這一次破例等了三個時辰已算大量，她可沒時間再等。
“水玥.……”
“噠噠噠……”天如塵才要說話，隻聞一陣單調卻又沉穩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晚輕輕響起，天如塵一喜，連忙打開門。“一定是七哥？”
黑夜籠罩這一抹高大冷魅的身影，柔和的燈光將他的身子拉長、延伸，月光下，卻讓這令人畏懼的尊者略顯孤寂。
“七哥？是你？”天如塵看著那身影道。“七哥，你去哪裏了，我們可是等了你三個時辰。”
來者沉默不語，隻邁著沉穩的步伐，慢慢走進園內。燈火照耀，投映在他潔白的衣衫上，顯得那樣幹淨潔雅。長發輕揚，目光平靜如水，天玄那張妖冶的臉龐，因為他的沉默更顯魅惑。
他無視眾人，隻用沒有溫度的目光輕輕掃過江水玥，然後落座在她對麵，用略顯低沉的聲音道。“開始吧。”
遲來的他沒有歉意，隻是沒感情淡若羽毛的道出三個字：開始吧。
水玥注視這那雙幹淨純粹的眼睛，隻能用好看來形容，目光中沒有一絲溫度，隻覺像那浩瀚的宇宙讓人覺得如此遙遠。他是在看她？可是在他的眼眸中看不見她的影子，目空一切般。為何現在的他與之前的他截然不同，那傲然的肩頭仿若有著淡淡的悲傷流出，他在想什麽？
水玥怪異自己總是猜測著天玄的心意，甩掉那種奇怪的想法，冷淡道。“綠裳，開始。”
“是，三小姐。”綠裳點點頭，指尖輕輕壓在琴弦上，一個美妙的音符頓時浮現，讓平靜的湖麵也似產生動蕩。
天如塵還要說什麽，見天玄這般，也住了口，安安靜靜坐在一邊聆聽。
房內沒有多餘的聲音，除了那如泉水流淌一般的緩緩琴聲，讓整個園子沉醉在美妙的音律中。
園外的湖麵沉醉在月光的輕紗之間，偶有一片落葉飄於湖麵，傳來輕微的響聲，在湖麵蕩開層層波光。園內琴聲悠揚，平靜似溪澗潺潺流水，清澈而透明；猶如驚豔的女子撩開那一層薄薄的麵紗，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音律一轉，之前的緩緩揚揚忽然間直上雲霄，仿若一下子讓聆聽者從地麵飛躍至那神秘莫測的天際，蕩漾在白雲做成的小船中央，心靈得到完美釋放。所有的愁悶，所有的壓抑，皆是破裂成塊，變成那潔白柔軟的雲，迎著風慢慢飄散。
到達一個極致以後，音符慢慢減弱下來。拋下一些的不愉快，回到原來的那個地方，腳下是緩緩流淌的小溪，凝視水間，見著那柔柔的水草盡情的舞蹈，五顏六色的魚兒自由自在遊弋。深吸一口氣，嗅到的不是生活的苦悶，而是那微微綻放、散發著無盡香味的花兒帶來的清甜。
最後一個音符久久沒有散去，像是在訴說古老的故事，讓人欲罷不能！所有人都沉醉在自己的想象空間中，無法平靜！
“好！”半響，天如塵才驚歎的從那空遠的曠野中回過神來，無比欣賞的看著那安靜在一旁的綠裳，除了拍手叫好，已經無法在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綠裳，沒想到你的琴藝比傳說中更絕妙！”鸞兒本是不懂音律，但都是被震驚得直直點頭。
的確，這樣的琴聲源遠流長，恐怕連現代的大音樂家，有的都無法與綠裳媲美。水玥不懂音樂，但也是全身心投入，可是等她看向那對坐的天玄，不由得微微蹙眉。
那一言不發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輕輕閉上的雙目，長長的睫毛無力的垂落，本是一張精致如陶瓷般的臉略顯蒼白，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內心有著令他無法開懷的傷痛。
悲傷……
當他閉著雙目，時間就似乎與他一樣靜止下來，輕柔得仿若一隻隨時都會消失的精靈。但是這樣的男子，當他張開眼之後，又會看到他目光深處潛藏著的威嚴與冷傲。可如今，這個完美無缺的男人，此刻卻讓水玥感覺到淡淡的悲傷。
說不上為什麽，在他的身體裏藏匿的悲傷卻也藏匿著一種絕對的寒冷，想著他的冰冷身體，水玥不受控製地渾身一顫。
“今日很開心能與二位共聽琴曲，但是一曲作罷，我們也該告辭了。”江水玥微微擰起眉，直了直身子，在眾人都還沉醉在綠裳的琴聲之中時，毫不猶豫地提出離開。
天空中的月光杯蒙上一層輕紗，籠罩著整個世界。外麵清風徐徐，拂動那茂盛的枝葉，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切安靜得令人心醉，但今夜，水玥總是覺得不安.……
“就這樣走了？水玥等一等，再讓綠裳兒彈一曲吧！”天如塵忙站起身來，一臉期盼的看著江水玥。
這難道不算是個晴天霹靂麽，這麽好聽美妙的琴聲，哪怕是聽上一輩子都覺得是新鮮有趣的。隨著綠裳的琴聲，能夠感覺自己的世界那樣開闊，擁抱自然的美好境地，現在江水玥卻說要走了，這不是吊胃口麽？
“十三殿下如此喜歡聽琴，總會有機會。”水玥看了一眼依舊閉著雙目，似乎完全無視周邊一切、沉醉在自己世界裏的天玄，站起身來決然道。“綠裳才到江府第一天，要盡快適應環境。”
借口。
這完全是江水玥想要離開這個地方的借口。
這樣的天玄，讓水玥總是莫名地想去試探他的內心！
“三小姐說的是，還請十三殿下諒解。”綠裳看了一眼江水玥，淡定的起身行一禮，她心理清楚，江水玥心中的短暫猶豫。
“可是.……”天如塵還要說什麽，卻被一個冷漠刺骨的聲音利落打斷。
“讓她們離開。”冰冷的聲音如同世界最末端傳來，帶著飄渺、虛無，撩開心底最深處的那條脆弱神經線。
深黑的眼眸在燈火的照耀下像極了兩枚物價珍寶，散發著熠熠光芒。但是在這雙沒有任何情感與溫度的眼眸中，一閃而逝的絕望讓水玥微微一震。
雖然消失的很快，但是善於捕捉細節的水玥還是不小心發現來。
絕望？無奈？在這個占據一切光環的男子身上閃現？
“七哥？”天如塵總覺得今天的七哥怪怪的，雖說他從不會表明自己的心情，但是多少天如塵都會猜測到，可是現在，腦袋裏完全就是一團漿糊。
“如塵，你也隨她們一起離開。”天玄抬手，用骨節分明的指尖輕輕捏住茶杯，慢慢貼近那微薄濕潤的唇邊。他的目光清冷，直直看著前方，仿若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誒七哥，為什麽？不是，我是想說難得有這等機會，多聽一曲再走也不遲呢？況且七哥你這麽晚才來，也不休息一下麽？”天如塵麵露難色，深知天玄的心深似海無法揣摩。
天玄抿一口茶，一言不發。
“如此我們就告辭了，王爺您請便。”水玥微微點點頭，欲走。
“你，留下。”微微抬目，那似若要看穿他人靈魂的目光，輕輕落在江水玥的臉上。就這樣不帶任何情感，靜靜的、靜靜的看著她。
水玥的心微微一沉，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其他人都離開，她江水玥留下來，豈不是讓人生口舌？
“恐怕不能答應王爺。我們還是先走吧。”水玥隨即又正了正色，向前邁出一步。
而就在水玥與天玄錯身之處，他輕輕抬手一把拉住了她細嫩的手腕，嗓音略顯滄桑。“這裏有上好的茶，你陪本王坐一會兒。”
天玄的口吻依舊淡然清冷，似命令，卻又似某種渴求.……
冰冷……
當肌膚相近，水玥又感覺到那種完全沒有溫度、令人呼吸不暢的冷！
他的麵上沒有任何情緒，但是手上的力量卻隱隱加大，似乎在害怕江水玥就此離開。
半響他又若無其事鬆開，說不出什麽原因，當他已經在那一絲期盼中嚐到了絕望，而唯一讓他想起的一個人，就是江水玥。這個深藏著無數秘密，聰慧冷靜的女人！
他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要，隻要求她能夠靜靜的坐著，陪他坐著。可以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這樣陪在他身邊，凝視天邊遙遠的星空，讓他慢慢凝結心中的傷痕便可。這，應該不算奢望？
水玥微微一頓，這冷傲的男子一身白衣，靜默在冷月光華中，看起來竟是那樣孤單。
“既有好茶，倒不若與王爺共品。”水玥連自己都被這個想法所驚訝，她竟就這樣留了下來？
雖然有些不明就裏，但是天玄的命令無法違抗，縱使天如塵心中有著無數的問號，還是與綠裳和鸞兒一起離開了茗香樓。
茶園內，水玥與天玄相對而坐，泡上一壺茶，不言不語雙雙凝望著那清冷的月亮。
時間在悄然間流逝，兩個人這樣靜靜的呆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那身邊安靜沉默的男子突然開口。“隻要是女子都會想能找個好男人嫁了，無憂無慮一生，你為何會拒絕逸王？”
“噗……咳咳……”正在喝茶的水玥差點沒嗆著，又是這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我以為離王殿下會不太一樣，沒想到也會問這樣世俗的問題？”水玥放下茶杯，一臉淡然道。“女人的價值不一定隻能依靠一段婚姻來實現，再說，要走入婚姻殿堂那必須是自己所愛的人，如果沒有一點感情，就算成婚獲得榮華富貴，那豈不也是行屍走肉一樣？這樣活著，倒不如一個人自在些。失去的東西就不要去留念，因為懂得放手，才會有更值得你擁有的東西出現！”
失去的東西就不要再去留念，懂得放手，才會有更值得擁有的東西出現.……
天玄未曾想過江水玥這般決絕，思維稍顯凝固，側眼看著那一身傲骨的女子，不覺微微一怔。
她安靜的時候，就好像一個沉思者，靈魂早已經脫離身軀，飄向不知名的國度，令人無法捉摸。她總是淡定自若，仿若任何事情都不會改變她的倔強與傲然；可是當她說話的時候，那永遠帶著一絲淡定的氣息中卻又顯露出她獨有的倔強與傲然。
天玄有些疑惑：像這樣睿智冷靜的女人，她的追求是什麽呢？腦字裏到底在想什麽呢？會不會有一天，也會有讓她手足無措的事情呢？
她說的，失去的東西不要再留念。就像是他心中最最深愛的女人，離開他不要再去想念嗎？可是他不明白，這麽多年的期待，他該怎樣去放手，又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去擁有？
“這樣活著，倒不如一個人自在些。”抬起眼望著那浩瀚的天際，天玄隻覺嗓音有些發澀，從來，都是他一個人在生活.……“對了，你為什麽叫‘水玥’？”
“這名字是父母取的，沒有為什麽，那你為何又叫‘天玄’。”水玥若無其事地反問。這男人的思維跳動太大，但好歹江水玥反應不弱，自然也不會覺得不適應。
“其實每一個名字都富有他的生命。‘玥’為傳說中的一種神珠，外表剛毅卻擁有非凡的內質。就如同你，總是淡然冷傲的外表令人不易接近，但內質卻幹淨透明柔軟！”天玄似在自言自語，目光不曾轉移，隻單手托著腮，望著遠方的星宿。“‘玄’，如環環相扣，前因後果，永無止境的無始無終、無窮無盡，就算痛也隻能強忍。以為可以努力去遺忘，卻又周而複始.……天玄，天又如何，總是擺脫不了宿命……”
命。
他從不願意低頭認命，總是頑強的斬斷一路荊棘，哪怕傷痕累累。可是，當他意識到蝶兒真的離去，他開始懷疑，他一直堅持著與命運對抗又為了什麽？
末言，隻聞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在空中飄散開來。
周而複始、無窮無盡.……
水玥的心微微一沉，就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狠狠捏緊了她的血脈，讓那自由跳動的心髒慢慢的停下來，難受、悲涼，這竟是在這冷傲的男子身上所感受到的情緒。
月光如華，蒙蒙輕紗灑落在他的一襲白衣上，帶來一抹空靈姿態。燭火下的側麵，被勾勒得更加完美，線條清晰的輪廓沉靜在如水之夜，彰顯出一抹王者的獨有霸道之氣，卻又無法遮掩住他渾身散發出來的一絲孤單.……
“即是說環環相扣，那對此我倒有不同看法。”水玥移開目光，口吻平淡。
天玄不說話，隻靜靜注視著那張好看的臉，在她的身上，自然散發著一抹高貴令人難以抵抗。不知為何，與她在一起，他感覺到安詳，這一個不眠夜！
——————————————————————————
謝謝親愛的【KiaKiababe】588紅包打賞！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