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琴藝錯,人心慌
回過神來,季月錦卻是沒有讓雅晴雅容起身,而是輕輕在五弦琴上撥弄了幾下道:“小姐,哪家小姐?”
她是月泠暗衛之事,想來甚少有人知曉,便是眼前這兩個宮女也未必明了,而眾所周知,她並不知道月泠便是自己名義上的家姐,她需要弄清楚,這兩個宮女,知道到什麽地步了。
“夫人聰慧異常,想來早已知道,我們所謂的小姐,便是您的族姐。”雅晴不卑不亢的望著季月錦,聲音雖是溫柔,說出的話卻是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一旁的瓊樓一愣,有些吃驚的望著季月錦,夫人知道小姐就是她的姐姐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怎麽不知道?難道,那一日的信鴿便是給小姐的?
季月錦的目光微閃,卻是明白了,這兩位女子怕是隻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了,她和皇女的關係並沒有完全曝光,如此,她就知道要如何麵對這兩個人了。
“都起來吧,吾姐怎麽說?”將手收回衣袖之中,季月錦斂了斂神色,垂眸問道。
雅晴和雅容皆是行禮起身,隨後雅容先是上前道:“小姐的意思是,欲要惑人,必先知之。我們跟隨在小姐身邊久矣,多少能指點些夫人。”
季月錦抬眸掃了兩人一眼,隨後似是想到什麽,輕笑一聲道:“侍畫,夏玨。”
雅晴和雅容背部微微一頓,卻是沒有再多的動作,雅晴低下頭答道:“夫人,如今這天下,早已沒有侍畫和夏玨二人,有的隻是站在您麵前的雅容和雅晴。”
季月錦點了點頭,也是明白雅晴的意思,她們本就是從平侯府出去的,又長侍月泠身邊,聽聞,平侯府有一座院落特意空了下來,那邊是當初月泠和蘇慕言共同居住的院落,想來蘇慕言也是極為熟悉這兩個人的,不換張臉,不換個身份,可能真的沒有辦法混進來。
沒有細問這二人是如何進入這北蘇後宮,季月錦隻是將麵前的五弦琴指給二人看,隨後緩緩道:“吾姐琴藝極差,我欲仿之,卻不知道,如何出錯。”
雅晴和雅容對視一眼,皆是明白,這是季月錦對她們的第一次考驗,不敢絲毫怠慢,雅晴上前看了眼那做工極好的五弦琴,皺了皺眉道:“夫人,奴婢覺得,夫人還是換把琴為好。”
“哦?為何?”接過瓊樓遞來的再次暖和的手爐,季月錦輕輕一笑,問道。
雅晴跪在琴旁,細細指著琴弦和琴的雕刻道:“小姐昔年素愛用刻畫梅花的五弦琴,且製琴的材料乃是百年梧桐枝,有一種淡淡的梧桐香,而這把琴,雖是雕刻極好,卻是雕刻的大紅大貴的牡丹爭豔,小姐素不喜這種花,夫人若是想用琴來迷惑陛下,那麽這琴上的雕刻必須要換。且這琴的材質不過是十年梧桐,未成氣候,便是有香氣也不過是粗俗之香,味似而神不似。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聽言,季月錦眉頭一皺,轉身對瓊樓道:“瓊樓,按照雅晴說的,去挑一把五弦琴來。”
“是,夫人。”聽命,瓊樓雖是滿心的疑惑,卻亦是先忍住,退了出去,她明白,這一次,她的夫人是真的動了狠心了,不成功便成仁。
待瓊樓離去,季月錦繼續問道:“吾姐琴藝之上的錯誤是什麽?”
“小姐琴藝之錯,固定有三,三弦撥而不穩,二弦顫而紊亂,五弦挑而破音。這三處錯誤,雖是說來簡單,但是實則要做到錯而不被人發現刻意難矣。夫人若真想用琴藝來迷惑陛下,須得苦練。”雅晴示範性的將三個錯誤演示出來,季月錦緊緊盯著雅晴的手,心頭卻是一陣大駭,聽瓊樓說,皇女早在八歲那年就開始練琴,而這個錯誤卻是從一開始就有,可如今看來,這個錯誤在雅晴手裏不免有些刻意的成分。蘇慕言何其謹慎之人,便是他都沒看出來有錯,那時候的皇女該是有多大的心思,又是多麽的小心才是!
還未等季月錦思索過來,瓊樓卻是已經推門而入,皺眉道:“夫人,內務府說,草原上本就梧桐稀少,那些草原夫人又好奇中原樂器,將所有的樂器皆是要了去,夫人描繪的五弦琴本是有一把,但是被陶雅娜夫人拿了去。”
季月錦眉頭亦是一皺,又是陶雅娜,自從她喪子之後,她似乎事事與她不順,事事與她受阻,便是如今,她要一把琴,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看來,果然是當初自己不管事久矣,真讓她成了這後宮之主。
“夫人也不必因此惱怒,琴的外形是一回事,彈琴之人,本身又是另一回事,若是夫人琴藝神似小姐,再稍加要求,那把梅琴必然會回到夫人手中。”雅容不動神色的上前,低著頭出聲道。
季月錦一愣,冷冷一笑,果然是皇女派來的人,心思細膩皆如她,也好,自己便先把那琴藝練好便是。
“雅晴,叫我彈那幾個錯誤,瓊樓,你去為她們尋個身份落在我放鳳鸞宮。”再次將手放回五弦琴上,季月錦有模有樣的模仿起來,卻沒有忘記要吩咐的事情,瓊樓再次應聲退下,而雅晴和雅容卻是不由的對視了一眼,如今的季月錦和當初那個嬌蠻女子,似乎有些完全不同了。
天高地迥,風雨飄搖。
蘇薑兩國的邊界上,一身白色襖衣的男子拍了拍身下高大怪異的坐騎,聲音有些壓抑的沉:“狐獅,天色漸晚,找個地方住下吧。”
狐獅點了點頭,隨後在枯葉伴著雪花的地上開始狂奔起來,而這奇異的組合,便是剛剛離開蘇皇宮的月泠和狐獅。
此次出行,她並沒有帶上多少人,便是暗衛,也隻要了暗一和暗七相隨,畢竟這一次他算是私下去拜訪穆翊和紫菀,不需要驚動太多人。偽裝成男子則是蘇慕城的意思,這一次出行少不了要有大打出手的時候,女子衣裙難免有些麻煩,況且,這終究是個有著封建氣息的朝代,女子少拋頭露麵,才是真理,裝扮成男兒,更容易行事些。
狐獅的速度極快,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一處小城鎮,因著天冷,也少有人在外麵走動,但是各家各戶的屋頂上卻是飄出了陣陣炊煙。
月泠估摸了一下,按照狐獅的腳力,想來,這會兒已經是離邊疆不遠了,不過此次不是多急的事情,她也不願意多加操勞了狐獅,就在此處歇息也是可以的。
從狐獅背上躍下,月泠尋了間客棧,客棧裏空蕩蕩的,沒有人氣,隻有店小二畏畏縮縮的躲在角落裏的火爐旁取暖。
聽見有聲音,店小二抬頭看了一眼月泠,一身白衣灑脫不羈之氣,瞬間讓店小二迷了眼,卻又很快反應過來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哪?”
“小二,可還有獨立的院落?”摸了摸身邊狐獅的額頭,月泠沉聲問道,她不希望和狐獅分開,而狐獅自然是不願意在不大的房間裏萎縮著,如此,隻有看看能不能尋個獨立的院落,找了幾家,唯獨這家客棧規模頗大,想來應該還是能找到個院落的。
那小二眼光一亮,立刻道:“有有有!這整個鎮子啊,就我們家有獨立的院落,大爺,裏邊請!”
將月泠和狐獅帶到後麵的院落裏,月泠大致掃了眼,規模不是很大,卻是可以暫且容下自己和狐獅居住,點了點頭,月泠丟了一錠銀子給小二道:“這銀子夠不?”
小二大喜的咬了口銀子,點了點頭,笑道:“夠了夠了,大爺,小的這就給您端菜燒熱水去!”
月泠點了點頭,剛準備進入院落,卻聽那小二喊道:“大爺!”
月泠皺了皺眉,小二此刻已經收起來了臉色的笑意,皺著眉望著月泠,遲疑著,有些欲說還休的意思,月泠再次丟了一點碎銀子給了小二,問道:“有什麽話趕快說。”
“哎!”那小二接過銀子也終於開了口:“大爺,您頭次來我們這兒,小的好人做到底,告訴您一聲,到了晚上啊,趕快熄了燈,千萬別出門,我們這兒有一夥子夜匪,隻在夜裏活動,尋找旅人下手,鎮裏的每家每戶都被打劫過了。您到了晚上便盡管裝出屋裏沒人,其餘的,小的會幫你忽悠過去的!”
聞言,月泠眸光一轉,隨後對著小二點了點頭道:“多謝小二哥了,勞煩問一句,你們這兒的官府不管嗎?”
“唉,那官府和他們是一夥兒的,怎麽會管?再說,我們這地方地近邊疆,天高皇帝遠的,這些年又多戰事,誰會管呢?唉,能活成什麽樣就什麽樣吧。”說到這兒,那小二徹底收起來臉上獻媚的表情,哭著張臉走了出去,卻不忘在臨走前再次提醒月泠夜間小心。看著那小二離去的背影,月泠招手讓狐獅進了屋子,卻是冷哼了一聲,天高皇帝遠,如今,她便徹徹底底讓那夥子人明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她不喜多管閑事,更不愛打抱不平,隻因,這是蘇慕城的國家,她必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