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驚鴻海,青銅盒
當月泠和蘇慕城來到寧海寺時,寺中的鍾聲正不深不淺的敲響著,帶著淡淡的寧靜,月泠有些急躁不安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她閉著眼,感受著四周緩緩的祥和之氣,果然她還是喜歡這種寧靜安遠的氣息,讓她能夠平靜的放下一切。
“兩位施主這是?”一位僧陀走了過來,打了個佛禮問道。
“阿彌陀佛,我來尋至渺大師。”從蘇慕城懷裏出來,月泠換了個佛家禮數說道。
那僧陀看了看月泠,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可是月泠女施主?”
“正是。”月泠一愣,隨即明白,怕是至渺的安排,她雖在寧海寺住過不短的時日,但是真正和僧人們接觸,卻是少之極少,她的所有一切都是至渺親自打理的,故而,她甚少見到別的僧人。
那僧陀行了行禮,繼續道:“至渺方丈已經出遊多時,但方丈臨走前曾囑咐過,若是月泠施主來了,便請您去驚鴻花海。”
月泠點了點頭,對著那僧陀道了聲謝,便拉著蘇慕城朝著後山走去,至渺爺爺離開多時,她可以理解,畢竟當初自己還在軍營之時,他就已經離開了寧海寺,時日自然不短,但是,他怎麽會知道自己有一天會來寧海寺會去找驚鴻花海?
“阿泠,你和至渺大師認識?”直到此刻,蘇慕城才開口問道。他本以為月泠和至渺不識,也曾想過將月泠引薦給至渺,畢竟當初沁月姑姑便是在至渺膝下長大,卻沒曾想,至渺和月泠竟是舊識。
月泠點了點頭,答道:“當初我和蘇慕言鬧翻,一時心煩意燥便隨意遊走,無意間到了寧海寺,至渺爺爺認出我是母妃的女兒,將我留在寧海寺,寧海寺也算得是我的一處避風港。給你的細溫珠便是至渺爺爺送予我的,那日我墜下萬丈崖,便是至渺爺爺和洛天重外公一起為我治療的。”
蘇慕城握住月泠的手,聲音溫柔:“以後我便是你的避風港,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你且信我。”
“我不信你,還會信誰?”握住蘇慕城的手,十指交纏,月泠對著蘇慕城溫柔一笑,是啊,她不信蘇慕城還會信誰?這天下誰都會背叛她,但是蘇慕城不會,這天下誰背叛她她都可以原諒,唯獨蘇慕城,她絕不會原諒。
兩眸相對,皆是無聲的愛意和溫柔,有些事,不需要太多的言語,早已在冥冥之中有了注定。
時值初秋,驚鴻花海已沒有了剛開時的璀璨奪目,但是這枯葉敗花之間卻也別有著一番蕭瑟韻味。
月泠小心的跨過驚鴻花海,順著依稀可見的腳印走到花海深處,那裏有一塊小小的石頭被立在土壤之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月泠拿起石頭,用石頭的底部朝著四周挖掘起來,很快,石頭和土壤碰撞,發出聲響,蘇慕城挑了挑眉,上前幫月泠拿出土壤裏的東西,是個青銅盒,雕刻細膩,卻讓月泠皺了皺眉,這不是她當初埋下的盒子。
和蘇慕城一同小心退出花海,月泠回到當初自己居住的禪房,將青銅盒細細的擦拭了幾下,月泠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這青銅盒上雕刻的居然也是嵐虞!
“這是,嵐虞花?”蘇慕城仔細的看了看青銅盒,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月泠點了點頭,拿出懷裏的那個鐵盒,鐵盒比之青銅盒要小得多,放在一起也能清楚的發現,這鐵盒和青銅盒想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雕刻皆是細致入微,細膩無比,每一處的勾勒都表現了雕刻之人對於嵐虞花的喜愛之情。
月泠眼底閃過一絲複雜,這個筆法她似乎在哪裏見過,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過去,她還在楚國的時候。
“阿泠,打開?”看著月泠隻是看著嵐虞花,蘇慕城出聲喚回月泠的神智。
青銅盒也沒有上鎖,打開,裏麵是自己那件裝著水色宮裙的錦盒,還有一紙書信,以及一份金黃色的詔書。似乎時間已經有些久了,那詔書的顏色已經有些暗沉。
打開錦盒,小巧的水色宮裙已經折疊的整齊,沒有被動過,想來,應該是至渺挖出了自己的錦盒,放在了裏麵。
打開書信,裏麵的字跡她並不熟悉,信紙還很新,應該是至渺寫了沒多久,蘇慕城看著那份詔書,心中已有了猜測,道:“阿泠,我去外麵等你,我知道你不想瞞我,但是有些事情,我覺得我還是不便參與的好。”
月泠抬頭望著蘇慕城,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是為了尊重自己,也不多說什麽,點了點頭,她和蘇慕城之間,就算有著秘密,也會給彼此最大的信任和支持,因為他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待蘇慕城離去,月泠才細看起信紙,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三封信,出自有一個不同的人,信是用最工整的楷體書寫而成,但是字跡給人的感覺卻是寧靜祥和,月泠也已經大概猜出這封信的主人是誰了,是那個永遠慈和寧祥的至渺爺爺。
信的內容不長,卻包含了太多內容:泠泠,很抱歉動了你的錦盒,但是我覺得將楚國的宮裙和這份詔書放在一起,怕是最合適的。想來,你也已經找到了由季良保存的那個嵐虞鐵盒了,那鐵盒和這青銅盒皆是出自你父皇之手。你父皇是個出色的國君,也是個出色的雕刻家。然而,這兩件鐵盒雕刻完之後,他就徹底停了手。你父皇為你做了最完整的打算,若是你決定平淡一生,季良會護你一世,若是你執意複國,那麽,他給你留下的,不僅僅是那塊嵐虞玉墜,還有這份詔書。泠泠,我雖然可以預測一些事情,但終究不能左右這個世界的命數。楚國必亡,這是難以避免的事實,我能做的不過是給楚侯和沁月一定的忠告和提議而已。這兩個嵐虞盒怕是世間再難尋到第三個了,你父皇的遺物,至此也已經全部交還給你,那份詔書接與不接,決定在你,你且知道,一旦接了,你再無後退之路。
放下書信,月泠拿起那未拆封的詔書,大概已經猜出了裏麵的內容,她本以為父皇死之前,將她托付給季良,在寧安閣設下替身,願自己一世長安,便是為自己做了最大的努力,卻沒曾想,父皇為自己鋪的路還要更遠更遠。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被蘇慕言劫走,那麽這嵐虞墜怕是早就交還到自己手中,如果當初自己沒有信步亂走,那麽這份詔書,怕是會由至渺親自交給自己。
一瞬間,月泠隻覺得手中的詔書沉得驚人,這不僅僅是一個國家的擔當,還是一個父親全部的愛,一個父親的深謀遠慮,皆是在此。
“父皇,謝謝您,我也愛您。”撫摸著身旁嵐虞盒上的嵐虞花紋,月泠眼神中閃過堅定,隨後伸手拆開封條,打開了詔書,詔書上的字極為精煉,卻是意義至深:元氣肇辟,樹之以君,有命不恒,所輔惟德。天心人事,選賢與能,盡四海而樂推,非一人而獨有。今者,寡人退位,選吾女楚月泠登基為楚侯,承萬世榮光,享楚國天下。
月泠緊緊握著那份詔書,一瞬間幾乎失聲,就算已經猜到了內容,但是真正看見的時候,依舊是不知所措。這個朝代,立女子為侯是要有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衝破世俗?才能不畏他人眼光?她可以帶兵出征,因為她是蘇慕城的正夫人,有著正統的身份,何況她是打著替蘇慕城禦駕親征的口號,代替的是蘇慕城,可是,要真正把她立為楚侯,真正讓她以一女子的身份坐擁一江山,這種事情,怕是隻有她的父皇做得出來,她的父皇,是在拿所有愛著她。
收好詔書,月泠重新放回青銅盒內,將那鐵盒亦是放入其中,合上盒蓋,月泠閉起眼,感受著青銅盒上美而細致的花紋,那裏似乎還有著父皇的手溫。
“阿泠,我進來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蘇慕城推開門,便見月泠站在青銅盒前,撫摸著上麵細細的花紋,眼淚無聲的留下。
蘇慕城一急,連忙上前抱住月泠,有些急切的問道:“怎麽又哭了,這雙眼不要了是不是?看看都成什麽樣子了,紅彤彤的。”
月泠有些詫異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己又哭了?埋在蘇慕城的懷裏,月泠悶悶的:“慕城,我一直都知道父皇和母妃是愛著我的,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們是拿命在愛著我,拿一切在愛著我。”
蘇慕城眼底閃過一絲深思,看著那青銅盒柔聲道:“阿泠,別哭了,沁月姑姑和楚嘯姑父一定不想看到你哭,你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他們唯一的寶貝,沒有哪一對父母希望孩子遇到危險,沒有哪一對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落淚。”
月泠狠狠的點了點頭,卻沒能止住淚水,就讓她哭一次,一次就好哭完了,她還會堅強下去,堅強的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她如今已經不再是楚皇女,而楚國楚侯。
雲間高處,有兩個身影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心頭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