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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殺氣亂,道人願

  月色寂寥夜如墨。


  帳篷內,月泠依舊在和穆翊僵持著,都是戰場上的大將,也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自然知道什麽時候服輸,什麽時候服軟,什麽時候不能讓,什麽時候必須堅持。


  時至子時,穆翊最先低下頭,冷笑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月安夫人,好計謀啊!”


  “三公子過獎了。”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水,月泠臉上不動神色,心中卻不敢稍許鬆懈,穆翊終究是個人物,就算被俘,就算受傷,他依舊能夠無聲的與自己對抗,這份韌性,這份堅毅,若是能再多加鍛煉,未來恐怕必然是自己的一大勁敵。


  “我可以給你繪製薑皇城的地圖,但我要菀兒和孩子,安然無恙。”穆翊盯著月泠,眼中是猶豫之後的決然,月泠低垂的眼眸中少有閃過一絲讚意,她不會為美人而棄江山,但是,她尊重並且敬佩每一位為了愛人放棄江山的人,尤其在這個女子幾乎是附屬品的時代。


  “這是自然,三公子放心,紫菀夫人和孩子我必然會護他們安然無恙,誰都動不了他們,包括蘇慕言。”抬起眼簾,月泠回望著穆翊,眼底的鄭重很是明顯,穆翊點了點頭,算是放下了心,轉頭看著簾外的月色道:“子時已至,月安夫人早些回去吧。”


  “三公子也早些歇息的好。”聽出了穆翊的逐客之意,月泠也沒有多加為難,放下茶杯走出帳篷,沒有絲毫的猶豫。


  望著月泠離去的背影,穆翊張開手心,滿滿的汗珠沁在手心裏,穆翊苦笑一聲,固然,這次的低頭關乎紫菀和孩子,可是這個女子的氣勢卻也占了極大的原因。他幾乎無力抵抗她的威勢,無力和她的貴氣抵抗。


  “本以為,這天下自楚國除名之後,便隻剩我和蘇慕城蘇慕言兩兄弟競爭,如今看來,倒是我自負了。”穆翊緩緩閉上眼,嘴裏輕輕呢喃著。這些日子,他呆在蘇國軍營養傷也不是白呆著。月泠沒有禁錮穆翊的自由,同是高位之人,她自然明白,一個皇子,一個馳騁天下多年的戰神,若是被囚禁自由,必然會消極甚至強烈的反抗,這不是她想要的。故而,穆翊可以在軍中自由的行走。


  這份自由穆翊也是明白月泠的意思,這也是為何穆翊和月泠的交流中,大多時候都是平靜無波。


  穆翊是個聰明人,吃了一次虧,他自然是長了心機,與其說他是在散心,不如說,他是在刺探敵情,而這零散的信息中最讓他吃驚的便是月泠,這位蘇國的月安夫人,她的行事作風,她的狠辣決絕,都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遠勝自己。女子如此,便也可為天下之主了。


  “菀兒,待這事兒了解,我們就隱居吧,帶著孩子離開這紛爭。”再次睜開眼,穆翊望著簾外,滿眼的滄桑卻不掩他眼中的向往,一蓑一笠一漁翁,一屋一世一家人。


  踩著月光,月泠閑散的走在大營中,她本就是生活在暗夜中殺手,夜晚是她最完美的舞台,子時更是她最耀眼的時候,故而,從穆翊處出來,她並沒直接回自己的營帳休息,而是出來走走,穆翊的事情已定,那麽自己的事情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她的網,她自己編的網啊。


  望著月光,月泠的心頭迷茫了一下,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就這樣把自己困在自己的網裏不願離開,可她知道,這已經成了她的魔障,她的心結,複國,複仇,每一個都已經成了她不可能忘卻放下的東西,糾纏在心底,如果不真的了結,她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出來。


  “泠泠,你的心,亂了。”這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在月泠心頭響起,月泠一愣,卻是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至渺爺爺!


  飛快的掠向軍營的最前方,果不其然,幾個駐守軍營門口的士卒正在盤問著一身佛衣的至渺,而至渺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自己到來的方向,眼中慈和寧靜。


  望著那樣的眼神,月泠不由的靜下心來,走了過去,對著幾個敬禮的士卒道:“本帥故人,不得無禮。”


  說著月泠走到至渺麵前,心已靜,心思自然也澄明了起來:“至渺爺爺,您怎麽來了?”


  “泠泠,不請爺爺進去坐坐?”至渺輕笑著望著月泠,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慈祥,卻別致的令人在這春風未至的時候感到暖意,佛心泰然。


  月泠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心裏卻是不由的尋思起來,至渺鮮少離開寧海寺,便是她還在京弘城時,至渺都沒有來見過自己,縱然皇宮難入,但是,她清楚的能感覺到,以至渺的本事不會進不去,可是他就是沒有離開過寧海寺,可見寧海寺對他意義之深。可是,今日,至渺卻來這邊疆尋自己,該是事關自己了。


  帳篷內,至渺持著佛珠端著月泠遞來的茶杯,卻是收起了笑容道:“泠泠,給我看看你的佛花鏈。”


  月泠雖是有些疑惑卻還是從衣領中拿出佛花鏈,然而,當佛花鏈出現在月泠麵前時,月泠愣住了,佛花鏈上曼陀羅和優曇花上居然已經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一點一點的向著佛花鏈的中心而去。這是自從月泠離開寧海寺之後第一次去注意佛花鏈,沒想到居然碎裂成如此。


  至渺了然了點了點頭,望著月泠道:“泠泠,你不能再上戰場了。”


  聞言,月泠瞬間明白了佛花鏈破碎的原因,佛花鏈本來就是用來禁錮自己的殺意和殺氣,如今在這戰場之上,再怎麽運籌帷幄,再怎麽心中有底,都會難免的沾染殺氣。她是主將,殺意殺氣更是難免。佛花鏈怕是因此而碎。


  “至渺爺爺,我不認為佛花鏈的破碎就能代表我不能上戰場。”放下佛花鏈,月泠回望著至渺,麵無表情的說道。


  至渺望著月泠,看著她沒有變動的神情,長歎一口氣道:“泠泠,你懂不懂,若是佛花鏈碎裂,你被殺氣控製就在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月泠搖了搖頭,神色不變,她不是聽天由命之人,她相信自己該相信,若是區區的殺氣就能控製自己,那麽自己早就被鮮血浸染的失了本心了,她楚月泠,不認命!

  “我不會被控製,也不會回頭,我會靠著自己,好好活下去。”月泠伸手解開扣著佛花鏈的扣子,至渺伸出手卻最終收了回來,他尊重她的選擇,這個女孩的堅毅,或許能夠打破什麽不是嗎?


  拿下佛花鏈,失去了依仗的佛花鏈瞬間碎裂成了幾塊,躺在月泠的手心,殘破而美,月泠微微眯起了眼,強烈的殺意殺心一瞬間充斥在她的腦海中,殺,殺,不知何處的聲音飄蕩在腦海中,沒來由的令人驚悚。


  望著月泠的神情,至渺放下茶杯,緊緊的盯著月泠雙眸,月泠的雙眸在黑與紅中來回的轉變著,至渺微微握緊手心的佛珠,泠泠,拿下佛花鏈,便是拿下一重枷鎖,你的力量可以釋放,可是你的殺意同時也將無法遏製,過了這一次以後你便能收放自如你的殺意了。


  月泠的額頭漸漸出了冷汗,指甲在不自覺中嵌入了自己的手心,眉頭緊緊的蹙起,心頭不敢多想的同時亦在暗暗驚訝,她居然被殺氣遏製如斯,自己的殺氣最後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絆腳石,倒是諷刺得很。


  許久,天邊漸漸路出了白光,至渺的雙眼依舊沒有離開月泠,這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對戰,泠泠,你不能輸。


  “至渺···爺爺。”當天完全大白時,月泠渾身的陰森之氣散去,身上的衣服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濕的很,但是,至渺此刻卻無心關注這些,他看見了他熟悉的雙眸,那雙澄明卻又複雜的雙眸,泠泠熬過去了。


  起身扶住月泠,至渺少有的露出了歡喜的麵容,慈祥寧和的聲音讓剛剛經過大戰的月泠如聆神音:“泠泠,幸好,沒事就好。”


  月泠直到此刻才完全的閉起了眼,她贏了,這場自己與自己的戰爭,她贏了,殺氣殺意再也不會成為她的負擔了,屬於她的她會拿回來,若是成為絆腳石,她也要讓它成為墊腳石,她想活下去,陪蘇慕城好好活下去。


  抱住月泠癱下的身軀,至渺搖了搖頭,將月泠扶到床上,緩緩開口:“來了就進來吧。”


  帳篷微微撩起,一身道袍的白須老者走了進來,擔憂的望著月泠,問道:“丫頭怎麽樣了?”


  “她居然隻憑自己的毅力就遏製了殺意,到底是我們小看她了,”看著躺在床上的月泠,至渺目光中滿是驚歎和喜悅,回頭望著老者,繼續道:“洛荊,你就想這麽躲著泠泠,等她自己找到你嗎?”


  “至渺,這個孩子,是楚皇室最後的希望了。她必須好好活著,好好活著找到我,然後,好好振興楚家。”道人的眼底滿是寄望,孩子,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麽大的哭,不過,為了楚皇室,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東方,天已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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