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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流年逝,遺囑明

  當幾個春夏流轉,京弘的驚鴻花開了幾個輪回之時,本還是稚嫩的幼兒卻是緩緩長大。


  “公子,小姐回來了。”書房裏,已經有了些白發,卻依舊挺拔的長鳴笑著對眼前的男子說道。


  男子一身墨黑色的蘇繡樣式,上麵繡著幾朵驚鴻花,墨色的長發高高束起,一隻簡單卻不失氣質的發冠豎立在頭上,男子俊朗非凡的臉上透露出一絲笑意,修長白皙的雙手放下手中的毛筆,對著長鳴道:“還不快喊小姐過來。”


  聲音如同春風般溫柔,一瞬間,讓人似乎感覺身邊開滿了暖花。


  長鳴輕笑了一聲,答道:“公子,你總得讓小姐換身衣服才是。”


  男子似是剛想起來一般,笑了笑,說道:“瞧我,都忘了,算了,我自己去找泠兒吧。”說完,起身準備朝外走去。


  “不用了,我來了。”門口,一陣清脆如珠玉般的聲音響起,隨著腰間流蘇碰撞發出的聲音,一身白色錦繡裙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女子的長發被綰成一個時下最流行的少女發髻,上麵零零碎碎的鑲嵌著幾隻發簪和玉珠,女子很美,修長的柳葉眉,勾魂的狐狸眼,卻有著一雙薄唇,未施粉黛,卻已經絕豔百花。


  男子笑看著女子的裝扮,點了點道:“不錯,這套錦繡裙果然適合泠兒,不枉我從錦織坊要了回來。”


  “慕言,你該知道的,我並不喜這些。”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裝束,女子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一些無奈。


  長鳴鞠了個躬,笑了笑,便退了出去,他知道公子怕是想要和小姐獨處一會兒的。


  不錯,這兩人便是八年後的蘇慕言和楚月泠。


  蘇慕言上前,將月泠環入懷中,蹭了蹭月泠的脖頸,聲音溫柔而又曖昧:“可是,我想給泠兒最好的。”


  “由著你吧。”月泠並沒有掙紮,可是卻在蘇慕言看不見的地方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八年,她和蘇慕言朝夕相對,和當初說的一樣,蘇慕言給她找了極好的老師,暗殺,潛伏,她的老本行,她學的極為出色,也大大超出了蘇慕言的預料。


  至於那些詩書,更是難不倒月泠,本來還在楚皇宮的時候她就看過不少的書,如今更是接觸了一些蘇國的文化習俗。


  然而讓蘇慕言最為無奈的,便是琴棋書畫中,月泠居然是在琴上麵最是落了下風,往往一首曲子,要蘇慕言手把手交上好幾次才能勉勉強強彈出,然而,蘇慕言不知道,這琴上麵的沒有天資不過是月泠做出的假象而已。


  這世間什麽最為令人瘋狂,最為令人不舍,最為令人糾纏,唯獨情之一字爾。所以,這八年,她除了為了蘇慕言殺了不少的人,還漸漸俘虜了蘇慕言的心,哪怕現在這份感情不能對他有多大的動搖,可是,終究,這份隱患會成為她攻破他最大的武器。


  “對了,這次可有受傷?”將月泠抱入懷中,落座在椅子上,蘇慕言柔聲問道。


  月泠輕笑一聲,看著蘇慕言道:“我都多久沒受過傷了,擔心什麽。”


  蘇慕言額頭頂著額頭,對著月泠道:“我隻是後怕,後怕再出現一次那一年的事情。”


  月泠垂下眼眸,眼底的諷刺亮的驚人,後怕?嗬,那一年,是她在蘇慕言身邊的第五年,蘇慕言讓她去刺殺上大夫景尚,當時蘇慕言對她的感情也還是處於不清不楚的狀態,或許是存了除去她的心思,讓她去刺殺那個家中高手如雲的上大夫。果然,剛入了上大夫府邸,她就不斷的被發現,追殺,最後,她死裏逃生,完美的刺殺了景尚,卻落得滿身鮮血淋漓,三十二道傷痕,甚至有一道差點穿心而過。


  當她回來的時候,滿身鮮血躺在蘇慕言身邊,也就是那一次,蘇慕言的心思被徹底的明朗化了,他發瘋般的救治了她,用一年的事情治好了她的傷疤,抹去了傷痕,再也沒有起過要除去自己的想法,甚至開始無意識為她避開一些險要的任務,之後的三年,蘇慕言的感情在她的刻意催動和他自己的刻意放縱下,深深的紮了根,雖然還是棵小樹苗,但是卻離長大為蒼天大樹不遠了。


  “回來了之後有沒有用膳?我讓廚房給你燉的雪蓮耳喝了沒?”蘇慕言看著懷中的月泠,他其實知道,他這麽愛惜她,對他完全沒有好處,他在將來的某一天一定會舍棄她,讓她進宮,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的對她好,心裏的那份感情,已經滋長的太快太快了,快到他自己都快難以控製的地步了。


  “沒呢,剛回來換了這身衣服,就聽侍畫說,長鳴來給你報信我回來了,想著你會等不及,我就先來了。”亦是溫柔的笑了笑,月泠在蘇慕言懷裏動了動,伸了伸脖子,不經意的瞥了瞥蘇慕言的書桌。


  蘇慕言點了點月泠的額頭,無奈的搖搖頭,對著外麵候著長鳴說道:“長鳴,去廚房把小姐的雪蓮耳拿來。”


  “是,公子。”長鳴笑著答應了一聲,跟在公子身邊這些年了,從來沒見過公子在別的時候真正溫柔過,唯獨在小姐麵前會如此。


  屋內一室溫馨,可是兩個人,卻同樣,心有玄機。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月泠站在高高的枝椏上,俯視著這個她住了三年的小院,八年的時間,季家的小院沒有太多的變化,依舊是幾間茅屋,一個庭院罷了。


  庭院內是如今開的正豔的玫裳,是楚國特有的一種花,想來應該是季良移栽回來的。


  這八年,她沒有回過季家,也沒有刻意打聽過季家的消息,更沒有見過季良,那隻信鴿之後,她就徹底和季良斷了消息,季良是個好暗衛,卻絕對不是個好死士,他的顧慮太多,不適合留在自己的身邊,她需要的是能為自己一往無前的刀鋒,而不是一個猶猶豫豫的盾牌。


  然而就算她沒有刻意留意,長鳴卻是為她刻意在意了的,畢竟,在眾人眼裏,她是季家的大女兒,再冷血,再無情,也會關注著家中的事情的。


  也因此,她知道了不少季家如今的現狀,例如季月錦十歲那年,季良回來,安了心,定了家,再少外出,例如,季良開始教季月錦武藝,然而季月錦卻無意於此。


  月泠也明白季月錦的意思,楚皇室的暗衛,大多都是一出世就被灌以生為楚家生,死為楚家死的觀念,而因為自己這一代的變動,季月錦並沒有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如同尋常人家的女兒養著,自然不願意學這些。


  而季良之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告訴季月錦,並不是因為存了異心而是怕季月錦沒有能夠擁有足夠的實力而知道自己的身份給自己引來禍患罷了。


  “相公,怎麽了?”一間居中的屋子陡然亮起了燈,季王氏的聲音響起,卻帶著些歲月的滄桑,想來也是,八年了,季王氏怕是已經老了。


  “今日是阿泠的生日。”季良的聲音幽幽的傳來,月泠的眸光暗了暗,生日,她就忘了,從父皇母妃死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忘了,頭三年,她的生日,季良還會趕回來,給她帶些小玩意,生日禮物,而自從去了蘇慕言的身邊,她就忘了自己還有生日之說。


  季良長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對不起阿泠,都八年了,阿泠也該十六了,普通的孩子這時候也到了出嫁的時候了,可我連阿泠在哪兒都不知道,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將她托付給我的兩位啊!”


  “相公,阿泠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這些年,季王氏也弄清楚了月泠並不是季良的女兒,而是季良恩人的遺女,為了報恩,季良才把她帶回家,隻是關於這對恩人的事情,季良卻是怎麽也不肯說。


  “當年,阿泠父親把阿泠交給我的時候,曾經囑咐我,阿泠這孩子性子冷,什麽事情都往心裏藏,從來不說,這次他們死了,阿泠必定會將這些事深深的藏在心裏,隱忍著複仇,可是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成為複仇工具,他寧願阿泠忘了所有的一切,複仇這種事情,太沉,他怕壓壞阿泠,所以,讓我帶走阿泠,一則是為了逃難,二則是希望我找個寧靜的地方,讓阿泠的心平靜下來,環境很容易影響一個人,安靜了下來,隻要時間夠長,阿泠心裏的恨意怕也就淡了,他就安心了。”季良的聲音緩緩的傳入月泠的耳中,月泠的手不由的抓緊了樹幹,心中一片駭浪。


  父皇他,他臨死前,居然,父皇居然從來沒想過讓自己複國,複仇,他想的居然隻是給自己一個安定寧和的環境,讓自己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可是,可是,自己卻終究還是負了他的苦心,這條路她已經走上了,回不了頭了。


  撫摸著手背上的白玉月鐲,從她帶上這隻鐲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怪不得當初父皇不是直接將白玉月鐲帶在自己手上,而是包裹好交給自己,原來他的目地從來不是讓自己複國,而是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這白玉月鐲,父皇的意思恐怕也隻是希望留給自己作為遺物吧。


  屋內沉默了許久,就在月泠想要離開的時候,季良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其實一直很怕把阿泠帶回蘇國,可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泠的娘曾經說過,藏在蘇國,就算被人發現,也不會有人來招惹阿泠,所以我帶她回來了,可是我還是弄丟了她。我不知道死後要怎麽去麵對阿泠的娘,那個死前還在懇求我,一定要保護好阿泠的女子。”


  月泠沒有繼續聽下去,飛身離開了季家的院落,她沒有辦法再聽下去了,她怕,怕聽見父皇母妃的遺囑,怕父皇母妃責備她沒有按照他們的遺願去做,原來,她也有怕的東西,而且是那麽致命的害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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