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去浴室認真的洗了個澡,洗了把臉,刷了個牙,想把這段日子附著的頹廢洗掉。
水由噴灑噴下,由噴灑為中心,四散下來,嘩嘩的落到身上,落到地上,帶走身體上的灰。關掉噴灑,擦掉身上的水時,一陣神清氣爽。
回臥室拿過吹風機,開了最大的風,對著腦袋,熱熱的風從吹風機裏吹到頭上,一股躁動。心底喜憂參半,我很想見到伊枕,但是理智告訴我,我見他不合適。使勁的甩甩頭發,想甩掉心底的糾結。
吹幹頭發後,簡單的畫了個淡妝,找出箱子底部我最喜歡的那件灰白色棉布裙,穿上對著鏡子轉著圈,仔細的看著,生怕有哪一點不好看。
苦笑著,捂住胸口來壓製來自心底的悸動。
一切收拾完畢後,已將近五點。在這兩個多小時裏,我的心情經曆了如水如火如煎如灼的痛苦與喜悅。我在歡喜與痛苦中無法自拔。
用幾近跑的速度來到樓下的咖啡館,進門之前,停下,喘著粗氣,讓呼吸一點一點平穩。對著門口的玻璃攏了攏頭發,就這樣吧。
進去,在靠窗的玻璃邊,伊枕坐在那裏,低著頭,把玩著手裏的杯子。臉上陰鬱著,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枕哥,好久不見。”我坐到伊枕的對麵,朝他打招呼。
伊枕猛地抬起頭,見到我,咧著嘴笑著。嘴唇因為幹燥的原因,翹起了一層層白皮,下巴處青黑著,想必剛剛刮得胡子。
“喝點什麽?”
“卡布奇諾吧。”
“好。”伊枕咧著嘴,抬頭對著服務員:“一杯卡布奇諾,謝謝。”
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幹澀的難受,每呼吸一口嗓子都癢癢的,我想說話,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伊枕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又頹然的低下頭。
“小姐,您的卡布奇諾。”
“謝謝。”我抬頭,笑著對服務員道謝。
在服務員走後,枕哥抬頭,咧著嘴苦笑著:“為什麽不辭而別?”
“沒有不辭而別,我跟敏姐辭職了,也拜托敏姐轉告你了。”我拿過杯子,輕輕的抿了一口,低聲說。
伊枕一把拉過我的手,用力的捏著,聲音中帶著憤怒,卻克製著壓抑的說:“為什麽不跟我親自說?還要趙敏轉告我?難道你不能親自跟我說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不起。”我使勁的往回抽手,伊枕緊緊的拽著不放。
“若冉,看著我,你告訴我是哪樣?你是不是怕你告訴我之後我不讓你走?你是不是怕你見到我後再也沒有辦法離開?對不對?”
我抬頭,對上伊枕帶有迫切渴望的目光,埋在心底的疼痛被撕開,一點一點噬咬著我的心,用力的從伊枕手中抽回手,壓下心底泛起的心疼,冷著聲回:“不是,你想多了。”
伊枕愣了一下,頹然的坐回座位去,眉頭緊緊的皺著,因為心痛嘴巴半張著,自嘲的笑笑,端起麵前的咖啡猛地喝了一大口。心疼的快要窒息,我微微向前,用桌子邊緣抵住心髒的位置來緩解一點來自心底的疼痛。端過咖啡,微微抬頭,做出要喝咖啡的狀,來阻擋快要溢出的眼淚。
“若冉,你知道你不辭而別後這一個月我的日子是怎麽過得嗎?”伊枕苦笑著,低頭說。
我愣了一下,未回答。
“當趙敏把你發給她的短信給我看時,我覺得我身邊的空氣都被抽離了,我從沒有體會過那種感覺,仿佛那一瞬間,我喪失了希望,心裏空的難受。以前,雖然你跟李曉結婚了,雖然看到你疏遠我我會心疼,但是至少你在公司,雖然心會疼,但是你在,即使難過我也是安心的。當我知道你走了,不辭而別後,我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坍塌了。我瘋狂的給你打電話,一遍一遍.……每一遍聽到那冰冷的聲音時我都特別的害怕,我害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害怕無論我怎麽找你,我都見不到你了……”伊枕說完,抬手抹了抹眼睛,拿過一邊的抽紙醒了一下鼻涕。我的眼淚緩緩的落下來。伸手,擦掉。
伊枕抬頭,眼圈紅紅的,盯著我:“若冉,不要在回避我了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如果說從前你還有心理障礙,你害怕你背叛李曉,你害怕良心債,可是現在你離婚了,你不要在拒絕我了好不好?”
“枕哥,我配不上你,我離過一次婚,流產過兩次……”我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著。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若冉,不要拒絕我了好嗎?我能感覺的到,你並不是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你嚐試著接受我好不好?若冉,你相信我,我會帶給你幸福的。”伊枕從對麵過來,左手輕輕的攬過我的肩膀,右手握住我的手說。
手暖暖的,伊枕手掌裏滲出的汗在我的手心手背上,心裏燥熱的慌。臉熱的難受。我承認,我並不是對伊枕一點感覺沒有的,我也知道他會給我帶來幸福的。可是,我已經離婚了,已經留了兩次產,我配不上枕哥的。
苦笑著,狠狠的從伊枕手裏抽回手。“伊枕,你回去吧,我不會跟你好的,縱使你說現在你不在乎我結過婚,流過產,但是將來呢,當愛情化成平淡,一切淪為柴米油鹽後,我不相信你還會像現在這樣不計較。原諒我的不信任。你走吧,再見。”
在站起來,轉身離開的一刹那,眼淚肆虐。我是喜歡他的,可是那又怎麽樣,我配不上他。時間真是嘲諷,讓我們在擦肩而過時也要如此的撕心裂肺。
伊枕沒有追上來,在我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已經絕望了吧。他心中愛著的女子不應該是我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是幹淨、善良、單純的不經世事,而不是像我這樣,在時間的拉扯下,經曆了人情的冷暖變換後,喪失了對人的信任與在去愛的能力。
踉蹌著回到臥室,關上門,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著,絕望緊緊的纏著我。哆哆嗦嗦的站起來從櫃子上拿過煙,點上,猛地吸一口,一股苦澀鑽進胸腔,身體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咳出了眼淚。
哭著,笑著,吸著,一根根煙蒂落在腳邊。不時的伴著咳嗽。
扶著床邊艱難的站起來,倒在床上,艱難的轉過身子,看天一點一點變暗,燈光一點一點亮起,霓虹一點一點閃爍,夜一點一點來臨。伊枕現在在哪裏呢?還在咖啡館裏坐著嗎?還是已經絕望的離開了?
拿過手機,顫著手想按下伊枕的號碼,按下我該說什麽?苦笑著,抹掉眼角殘餘的眼淚,關上屏幕。一咕嚕翻過身,打開手機,對著伊枕的電話號碼,按下刪除鍵,在點蹦出來確定或者否定的那一霎我的心忽的跳慢了一拍,心疼的厲害,眼淚重新滲出,苦笑著在淚眼朦朧中點了否定。我舍不得刪除這個號碼,我害怕刪除後,我們真的就沒有聯係了,就這樣,放在我的手機中,讓我在思念的時刻,看一眼也好。
像經曆了一場浩劫,渾身酸軟疼痛的難受,仰麵朝天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一程,醒一程,哭一程,笑一程。在夜幕完全籠罩下來時,我從床上爬下去,趴在窗子邊,看夜幕下的深圳。
深圳的夜比省城妖嬈了許多,也奢靡了許多,點點的燈火匯成一條線,一個圈,繼而交叉,把深圳的夜晚點亮。
打開窗,風夾帶著屬於深圳獨有的魅惑撲進來,打了個機靈,在這樣的夜晚,有多少個想我這樣的死心人在賞這裏的夜景,在獨自舔舐受傷的心?伊枕還好嗎?此刻他會在哪裏?
點一根煙,在這樣的夜裏,靠在窗邊,慢慢的吸完,看天際一點一點的發白。一切都是命,就這樣好了。
當太陽照亮地麵時,我躺回床上,用枕頭捂住眼睛,好累。
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還在睡夢中癡纏,我被樓上叮叮當當的聲音鬧醒,一聲聲,鑽進耳朵,仿佛要戳破耳膜。翻來覆去,用被子蒙住頭,聲音還是刺的耳朵疼,從床上蹦下去,暴跳著,拖著疲憊的身子竄出去,開門,兩步並一步的蹦上去。
“能不能小點聲音?鬧死了?不知道還有人在休息嗎?”站在台階上,喘著粗氣,暴怒的喊著。
伊枕抻出頭來:“都幾點了還睡覺?正好你起來了,過來看看。”
我瞪大眼睛裏,愣愣的站在那裏,剛剛的憤怒全部被澆滅,腦子一刹那醒來。“你……你.……你在做什麽?你為什麽在這裏?”
伊枕從房間裏出來,自然的攬過我的肩膀:“因為你在這裏啊。我租了這套房子,但是裏麵沒什麽家具,我買了一點,正在往裏麵搬。你過來看看,我的眼光怎麽樣?”
“你不回省城了?為什麽在這裏?”我愣著腦袋,疑惑的問。
伊枕輕輕的在我鼻子上一刮,笑著:“你是不是傻了,我都說了,因為你在這裏,所以我才在,知道了嗎?還用我再說一遍嗎?”
一巴掌打開伊枕的手,壓製住由心底發出的喜悅,做出憤怒狀:“腦子抽筋了吧,趕緊回去吧,別再這邊折騰了,我困著,回去睡覺了。”
快速的轉身,小跑著往下跑,生怕伊枕在後麵抓住我。心砰砰的跳著,一股氣跑回去,關上門,倚在門上,剛剛的一切像沒有做夢一樣。
狠狠的在右手大臂上掐了一下,一股疼痛順著胳膊傳遍全身,我齜牙咧嘴的蹦起來快速的揉著胳膊,來減緩疼痛。
腦袋還是空空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剛才的場景。心底的喜悅不停的向上躥,壓製不住。伊枕要住在這裏了,一想到以後我可以每天都見到他,心底的歡喜就壓製不住。從醫院醒來到現在,四個月的時間裏,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歡喜,由心而發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