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隔天,十月八號,清晨,我早早的起床,洗刷,畫了一個淡妝,穿了一件灰色棉布長裙,像五年前李曉初次見到我時那樣。隻不過從前我從不會化妝,現在會了。我站在原地,穿著原來李曉最愛我穿的衣服,跟我的過去,我的愛情告別。
瘸著腿出去,爸爸媽媽已經坐在沙發上,媽媽起身扶我,一臉愁容。我抬起雙手,用食指輕輕的勾住媽媽的嘴角,微微的往上扯,做出微笑上揚狀。
“媽媽,笑笑,別耷拉著臉了,會老的。”我微微笑著說。
媽媽慢慢的拿下我的手,握在手中,一臉凝重:“若冉,真的考慮好了嗎?”
“當然,媽媽,我沒有意氣用事。”
“我知道,可是.……”媽媽欲言又止。
我皺著眉頭疑惑的問:“可是什麽?”
“沒什麽,你媽媽隻是擔心你會不會特別的難受,怕你勉強自己。”爸爸站起身,快速得接住話,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苦笑著,低下頭,拍拍媽媽的肩膀:“爸爸媽媽,別擔心我了。我不是一時衝動,我想好了,與其日後糾纏痛苦不如一刀了斷。長痛不如短痛。”
“但是,若冉……”媽媽抬頭,眼中泛著淚光。
爸爸過來,拉過媽媽:“老婆子,孩子有自己的打算,你別擔心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媽媽使勁的咽下口唾沫,頹然的低下頭。
不知為何,我老感覺媽媽不想讓我離婚,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許是怕我二婚吧。但是媽媽的思想沒有這麽不開明啊。心裏亂糟糟的,懶得再去猜想。使勁晃晃腦袋,瘸著腿一步一步的挪到沙發上。
簡單的吃過早飯,靠在沙發上,陽光透過玻璃落進來,暖暖的。陽台上漂浮的空氣中,塵埃上下浮動著,在陽光裏,一切都失去了庇護,變得透明。
我拒絕了爸爸陪我一起去的提議。總覺得這件事要我自己來,善始也要善終。
當我瘸著腿到達民政局時,李曉已經站在門口處等我。今天的李曉穿著淺藍色的格子衫和墨黑色的牛仔褲,襯衣挽到胳膊肘處。站在陽光裏,還是如我初次見到他時那樣帥氣。不過在歲月的沾染下,他的帥氣中多了幾分滄桑。李曉低著頭,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子一半在陽光中,一半在陰影裏。
“早來了。”我挪到李曉跟前,伸手在他眼皮底下晃動幾下,朝他打招呼。
李曉驀的一驚,抬頭,朝我尷尬的笑笑:“剛來。”
“嗯,那進去吧。”
“若冉.……”
“嗯,還有什麽事嗎?”
“沒……沒有了。”李曉說完頹然的低下頭。轉身,想扶我,我笨拙的躲開。
李曉低著頭走在前麵,不時的回頭看我。我瘸著腿走著後麵,每走一步心便溢出血來。強忍住眼淚。
到達大廳時,裏麵已經排了長長的隊,左邊的人興奮著牽著手,一臉幸福,女孩子依偎在男生的懷中,男生寵溺的看著懷中的女子,不久一會,他們就會結為夫妻,就如同十三個月之前的我跟李曉一樣。
右麵人滿臉愁容,一個個苦大仇深,有的人哭了,有的人視對方為空氣,恨不得立馬結束與彼此的關係。苦笑著,這裏也是嘲諷,離婚與結婚在一個地方。隻隔著一道一人站立的長廊,兩邊的風景卻大相徑庭。也許站在右邊的人,都忘記了曾經站在左邊時的興奮,在時光的拉扯下,忘記了最初的初衷。時光真是殘忍,打磨了我們,讓我們不再少不經事,卻也褪去了我們想要走下去的執著與熱情。
大廳裏回蕩著宣誓的聲音,一聲一聲,充滿著興奮與激動,憧憬與向往。一字一句都刺進我的心裏。當初,我跟李曉也站在宣誓台上,也曾經興奮的喊著,曾經結婚對我們來說是一件神聖的事情。隻可惜,我們未能抵住時光。
身前的人越來越少,身後的人隻增未減。抬頭盯著天花板,苦笑著。結婚的理由有萬千,離婚的理由卻隻有一個——餘下的愛已經不足以對抗歲月。燦燦的笑著,眼眶熱熱的。
手緊緊的攥著,前麵每離開一對,我的心便向下墜一下。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時光的腳步放緩甚至停留,可惜,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一邊的李曉一直低著頭,拖拉著腳往前走。表情並不比我輕鬆。
要來的終於來了,在我們前麵的最後一對離開時,我假裝輕鬆的坐到椅子上。
“你們為什麽要離婚?”對麵的工作人員冷著臉問,大抵是見多了離婚的人,所以一切都變成了例行公事。
苦笑著, 抬頭,看著李曉:“因為沒有了在一起的執著。”
對麵的工作人員愣了一下,抬頭看我,一臉驚訝,繼而對著李曉:“你們確定嗎?”
“確定。”李曉遲疑了一下,回。
當紅本被收回換來一本綠本時,我跟李曉結束了。心底的疼痛撕扯糾纏著,讓我喘不過氣來。
強忍著, 瘸著腿,出了大廳,站在門口處,抬頭看陽光,抬手遮住。眼睛微微黃著。在這樣的天氣裏,在我最喜歡,曾經視秋天為幸運的日子裏,我跟李曉結束了我們的愛情和婚姻。與十三個月前相比,我除了帶走血肉模糊的心和一身傷外,別的再無其他。
“若冉,我們去吃頓散夥飯好嗎?”李曉不知道什麽時間站在我跟前,頹然的說。
我咧著嘴笑著,逼回要溢出的眼淚:“不用了。就這樣散了吧,此生,再無糾纏。”
“好,祝你幸福。”李曉愣了下,頹然的低下頭,苦笑著說。眼圈紅紅的,伸手抹抹眼睛。“我送你回去吧?當做我最後的請求可以嗎?”
“不用了,我可以回去,你回吧,再見。”我沒有理會李曉的請求,說完,順著台階,慢慢的挪下去,李曉沒有追上來,我亦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如同走在針尖上,每一針都紮進心裏。
再見了,我的愛,再見了我曾經賴以為生的氧氣。
站到路邊,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學校。在車發動時,透過玻璃,我看到李曉還站在台階上,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
大抵是剛放假回來的緣故,校園裏一對對情侶親昵的靠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心像被掏空了,曾幾何時,我跟李曉也曾這樣過,也曾視若無人的在這個校園裏秀著我們發自心底的恩愛。隻是,在時光的糾扯下,那份曾經的真摯消失不見了。
閉上眼睛,任眼淚落下,在這個陽光四溢的秋天,我們還是說了再見,那些我以為我會一輩子保有的愛情,還是消失在了茫茫的時間長河中,隻是,相似境遇的人太多,我的愛情落在時間中,竟激蕩不出一絲水花來。
順著校園慢慢走著,所有的回憶全都蜂擁在眼前, 一幀幀的播放, 一次次的幫我撿拾曾經的美好。不自覺的淚流滿麵。這個校園承載了我與李曉太多的記憶,太多的美好,乍然放手,回憶來不及掩藏,我任由回憶掩埋。
瘸著腿,哭著,不理會周邊異樣的目光,艱難的挪到圖書館前的銀杏樹下。此時,銀杏樹葉淡綠,隻有很少的葉子變的微黃。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透過來,灑在地上,一地的光斑,如同我此刻破碎殘破的心。
“李曉,你說過你這輩子認定我了,你說過你懂我的善良、單純的,你說你會對我好,你會一輩子疼我、愛我、照顧我的。可是,為什麽,你走了,為什麽!”我蹲下來,嚎啕大哭著, 喊著,趴在膝蓋上,任眼淚肆虐、洶湧。
“李曉,你說的話還縈繞在我耳邊,還曆曆在目,可是為什麽你走了,為什麽你丟下我走了!”
心疼的一顫一顫的,身子不住的顫抖。我蹲在曾經李曉攬著我說會愛我一輩子的地方,來回憶曾經的那些美好,折磨著,往複著,最後,潰不成軍。
回到家時,已是下午五點。中間爸媽給我打過幾次電話,被我按掉。當我頂著紅腫的眼睛打開門時,媽媽紅著眼睛看著我。我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朝媽媽笑著,徑直走到臥室,躺到床上,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
餘下的日子,我像失掉了魂一樣,每天精神泱泱。我會在早上醒來時,拉開窗簾,蹲在陽光中,任陽光灑滿全身。然後在不經意間淚流滿麵。媽媽幾次過來勸我,無果後,留著淚離開。中間李曉過來拿過一次東西,當他把所有的東西拿走,當臥室裏,書房裏,客廳裏不再有他的任何痕跡時,我的心,徹底的空了。像失去了根基的蒲公英,在無家。
手術後的三個月中,我的大姨媽一直未來,詢問過媽媽,媽媽躲閃著,說手術的恢複期不同,哪有那麽快。我雖覺得疑惑卻沒有深究,畢竟這段日子我的情緒如此的不穩,也許是我傷心過度的原因。
十二月初,我不顧爸爸媽媽的懇求,執意賣掉省城的房子,去了深圳。在這套房子中,有太多的回憶,有過甜蜜,有過痛苦,我快要窒息。
在去省城的機場中,給敏姐發短信辭職,末了,讓她替我轉達伊枕,我辜負了伊枕的培養與厚愛。
關掉手機,在飛機起飛的一霎,我看著我待了六年的地方,我曾經把家安在這裏,又親手拆掉,帶著喜悅而來,帶著死心而走……再見了,我曾眷戀的一切。
抵達深圳,換掉手機號,用新的號碼打電話給爸爸媽媽報平安。媽媽在電話中哭了,爸爸用幾近哽咽的聲音叮囑我注意安全。掛掉電話,麻木的心驟然疼了一下。
給般若發短信,告訴她這是我的新號,我到深圳了。短信剛發出去,般若的電話進來。
“若冉,你為什麽要離開?你還有我們不是嗎?”般若哭著說。
我苦笑著,搖搖頭:“般若,我現在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我怎麽能不擔心你,你一個人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遇見壞人了怎麽辦?”
“傻子,我又不是孩子,放心吧。你不要傷心了,還有一個月寶寶就要出生了,讓他知道我曾經惹他媽媽這麽傷心,在不認我這個幹媽怎麽辦?是不是?”
“還貧,都什麽時候還貧。你房子什麽的找好了嗎?住在哪裏?要做什麽工作?都打算好了嗎?”若冉破涕為笑。
“大姐,問題太多了,我回答哪個好呢?放心了,我現在住賓館,從明天開始找房子。至於工作那都是後話。好了,你安心養胎,別擔心我了。”
“我怎麽能不擔心?”
“真沒事啊。先掛了,我要去賓館了,等我到了再聯係啊。再見。”
掛掉電話,心裏暖暖的,我在大學裏為數不多的一個摯友,在自己懷孕如此辛苦時還在掛念著我。在我萬念俱灰之際,還有我的父母,我的摯友在在關心著我,我想,人生與我,幸運之處也不過如此。
生活中沒有了李曉,可是我的生活還要繼續,生活中沒有了愛情,可是我還有親情和友情。既然生活已經如此待我,我又何苦強求。加油,若冉,我在心底默默的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