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想輕輕的扭下腦袋，渾身傳來劇烈的疼痛。強忍著身體的疼痛慢慢的睜開眼睛，一根掛著吊瓶的架子映入眼中。慢慢的轉著眼睛，藍色的窗簾，白色的牆壁……一邊沙發上媽媽窩在爸爸懷中，身子一顫一顫的，爸爸輕輕的拍著媽媽的後背。
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我最後有印象的一個畫麵是李曉擁著一個女子，巧梅淺笑，般若驚恐的哭喊……心髒處傳來劇烈的疼痛，想伸手捂住。
“啊……”在我彎胳膊的一刹那，我疼的喊出了聲音。
媽媽一咕嚕從爸爸的懷中站起來，踉蹌著跑過來：“若冉，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媽媽喊著，笑著，哭著，手足無處的伸著手，在空氣中來回的晃動著。
“若冉，哪裏疼？告訴爸爸。”爸爸緊跟著跑過來，趴在床邊焦急的問。
我咧著嘴，想笑，來自臉部肌肉微微一扯便疼出一陣冷汗，強忍著。慢慢的說：“爸媽，我不疼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造孽啊.……”媽媽嚎啕大哭著，爸爸直起身子攬過媽媽：“老婆子，別哭了，別哭了，你看，閨女這不是醒了嗎，別哭了……”
從爸媽身上慢慢的抽回視線，慢慢的轉動腦袋，看到我的左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右腿被一根白色繃帶綁住架在一根高高直立起來的杆子上。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的，繼而一陣疼痛傳來。
“爸媽，我的孩子呢？”我不顧身體的疼痛，扭過頭，驚慌失措的喊。
媽媽止住了哭聲，轉過身，坐在床上，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臉頰：“若冉，孩子沒了。”眼淚順著媽媽一張一合的嘴角落下來，映在陽光裏，一條晶瑩透亮的水痕。媽媽抬手抹掉，頹然的低下頭，肩膀一聳一聳的。爸爸握住媽媽的肩膀，眼睛紅紅的。
我盯著他們，咧著嘴笑著：“爸爸媽媽你們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怎麽會沒了呢？”
“若冉，對不起，我跟你爸爸真的盡力了，但是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媽媽，你騙我的，一定是你騙我的對不對，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猛的坐起來，瞳孔放大，用右胳膊用力的抓緊媽媽，大哭著。
媽媽任由我抓著，哭著：“若冉，你別這樣，你這是要要了媽媽的命啊，媽媽心好疼，心好疼……”
“若冉，躺下好不好？你還傷著。”爸爸紅著眼睛說，輕輕的想扶我躺下，我用力的甩開，咆哮著：“李曉呢，李曉去哪裏了？為什麽他不在？他死哪裏去了？”
“造孽啊，造孽，我們這上輩子這是造了什麽孽！”媽媽哭著，狠狠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若冉，你這是要要了我跟你爸爸的命啊，你這是要要了我跟你爸爸的命啊。”
“媽，你知道嗎，李曉……李曉……我看見李曉抱著別的女人.……媽媽，我看見李曉……”我哭的喘不上氣來，一頓一頓的喊。
媽媽輕輕的扶住我，伸手替我擦掉眼淚：“別說了，別說了，媽媽知道，媽媽知道。好孩子，不哭了好不好，你身上還有傷，不能這麽傷心。不哭了好不好，我跟你爸爸在這陪你，你還有我跟你爸爸。”媽媽說著不哭，自己哭著。眼淚一道道，縱橫交錯著，布滿臉頰。
我伸手扶住媽媽，睜大眼睛，流著淚：“媽媽，我難受，我難受，為什麽我孩子都沒有了，李曉還是不在.……”
“他來過，讓我們趕走了，我跟你媽媽都不想在見到他。”爸爸伸手替我擦掉眼淚，咬著牙根，緊鎖著眉頭說。
“若冉，我知道，你想見他，想讓他給你一個交代，但是你現在的狀態真的不適合見他。你想問他什麽，問他還愛你嗎？問他為什麽出軌？還是問他你現在孩子都沒有了他會不會內疚？女兒，所有的這一切都已成既定的事實，無論你再問什麽都沒有意義了，縱使李曉說他內疚，說他後悔，說他還愛你，說他出軌是一時衝動又有什麽意義？事實已經擺在這裏。你千萬不要用你現在的慘狀來換取李曉的同情，來讓他內疚，這樣不值得。若冉，你懂爸爸說得這些嗎？”
“爸爸，我懂，可是我難受，我氣憤，一想到李曉，我就恨牙根癢癢，我恨不得殺了他。”我緊緊的攥住拳頭，咬牙切齒的說。
爸爸輕輕的掰開我的拳頭，輕輕的攥著：“我知道，好孩子，但是為了他生氣已經不值得了。寶貝，努力的讓自己好起來好不好？我跟你媽媽會陪著你的。”
“若冉，聽你爸爸的話，好孩子，先躺下，你現在真不宜激動。”媽媽擦掉臉上的眼淚，輕輕的扶我躺下。
我躺在床上，別過頭，用枕頭蒙住臉，嚎啕大哭著，我好恨，好恨.……
等我情緒漸漸平複之後，媽媽告訴我，是般若打電話跟他們說的。起初，爸爸媽媽還以為般若是個騙子，後來她詳細的報上了我的生日，愛好，習慣，爸爸媽媽才相信。當爸爸媽媽趕到時，我已經進了手術室裏兩個小時了。
媽媽說，那天，般若回頭時，看到我閉著眼睛，一臉絕望，在出租車發動的一刹那，倒在了出租車的後屁股上，當司機反應過來緊急停車時，我已經被甩到了一邊，肚子正好碰在花壇的尖角邊上。她驚恐的尖叫著，回頭，看見在甜品店裏攬著一個女子的李曉，李曉也看見了驚恐般若和躺在地上流著血的我……後來李曉從裏麵竄出來， 抱我去了醫院……
我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月，在這期間，般若來看過我三次，每次來都拉著我的手，眼圈紅紅的。伊枕來過四五次，來時會帶大包小包的好吃的，眼底閃過黯然與心疼，末了，告訴我安心養傷。敏姐來過一次，我告訴她讓她先招人頂替我的工作，我怕是一時半會回不去了。李曉也來過，至於幾次，我忘記了，每次都會被爸媽轟走，我躺在床上，堵住耳朵，還是能聽見他的哀求.……
十月初，在醫院裏待了一個月的我出院了。出院那天，陽光很好，溫婉的鋪了一地，灑在身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跋扈，暖暖的。我在院門口抬手遮住眼睛看升到半空的太陽，眼裏黃黃的，滲出了眼淚。我多想失憶，或是把記憶撥回一個月前，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爸媽，我想跟李曉談談。”在回到省城家裏，我坐在沙發上對著忙前忙後的爸媽說。
媽媽身子僵了一下，繼而恢複了之前的忙碌：“若冉，你現在還沒好，等好了，在談好嗎？”
“別擔心我，媽媽，我隻是想跟他談談。”我執拗的說。
“等過兩天行嗎？等你身體在好一點？”媽媽直起身子，幾近懇求。
我別過頭，盯著窗外：“該來的總會來的，既然已然這樣，我想快點結束。”
“若冉，你.……”媽媽喊。
爸爸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孩子想談就談吧，女兒自己有數。”
“謝謝你爸爸。傍晚，你跟媽媽出去逛一下吧，我保證，不會傷害自己，不用擔心我。”我回過頭，苦笑著。
爸爸遲疑了一下，重重的點頭。
經曆了一個下午的掙紮，臨近傍晚，我給李曉發短信，讓李曉回家來，我想跟他談談，李曉很快的回複，答應一下班就過來。
爸媽已經出去，臨出去時，媽媽一臉的擔憂。我朝他們笑笑，在關上門的刹那，眼淚還是滑落下來。我經營了四年的戀愛，一年零三個月的婚姻還是走到了盡頭，時間真是嘲諷，在最後還是不忘給我一記悔恨的耳光。
坐在沙發上，看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夜色一點一定漫上來。好美，可惜，終要消失。
六點半，門口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和往外掏鑰匙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坐在沙發上，盯著玄關處，看門打開，李曉進來。
“若冉，你.……你好點了嗎？”李曉進來，看見沙發上的我，拘束的站著，滿臉胡子拉碴的，隻是一個月不見，竟如此的滄桑。
我笑著，朝李曉擺擺手：“過來坐。”
李曉愣了下，繼而走了過來坐下，雙手反複搓著，放在膝蓋上，低著頭。
一絲疼痛從心底劃過。此刻，李曉還在不安或者緊張什麽?
深吸一口氣，苦笑著抬頭，盯著李曉：“李曉，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真誠的回答我可好？”
李曉抬頭，眼底閃過一絲驚恐，繼而點頭。
我笑笑，往沙發上靠了靠：“那天那個人是誰？王茵嗎？”
李曉低著頭，而後點頭。我雖然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這一刹那的疼痛還是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抬頭，盯著天花板，逼回快要溢出的眼淚。深吸一口氣，緩了一會，盡量的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什麽時間開始的？那次我發現你們曖昧時就開始了嗎？”
“不是。”李曉慌亂的擺手，繼而頹廢的低下頭：“我們搬到這邊來時，第一次我們吵架，你說這個房子是你的，我心裏苦悶，找她喝酒，大約是那次開始的。”
“你出軌還是我不對了，真諷刺。”我幾近歇斯底裏的喊，眼淚還是沒有退回去，洶湧而出，抬手擦掉。拍著胸膛，讓氣順一些，讓聲音重新變得和緩：“你愛她對不對？”
李曉身子明顯的一顫，坐在那裏不說話。
“你愛她對不對？”眼淚落下來，我擦掉，咧著嘴笑著，任眼淚滑落。“你愛她對不對？”
“對不起，若冉。我不知道。隻是我跟她在一起很開心，沒有什麽壓力。我不用擔心她會突然情緒很壞，也不用擔心她會生氣讓我滾蛋。跟她在一起，我不用處處照顧她的情緒，在我難過時她會安慰我……對不起，若冉。”李曉低著頭，緩緩的說，像從記憶中拉出她的好，不需過篩，無需置疑，邊說著，邊回味著，一切那麽順理成章又那麽理所當然。
眼淚肆意。原來，在李曉眼中，我竟然沒有一點好。我曾經自以為的大度與容忍在李曉這裏全都變成了他對我的忍耐和我給他的壓力。一切都那樣嘲諷。我笑著擦掉眼淚：“我知道了，我們離婚吧。”
李曉抬頭，驚恐的看著我，繼而頹廢的低下頭，深深的凹進沙發裏，抱著腦袋：“我尊重你的決定。”
眼淚洶湧，我咧著的嘴角再也不能向上，頭埋在右手上，哭出了聲音。雖然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雖然我早已經下定了決心，但是所有偽裝的堅強在李曉答應的刹那還是潰不成軍。此刻，我的心早已疼的無以名狀，我忽然想不顧一切的挽回。使勁的咬住嘴唇，直到口腔中彌漫著一股血腥。
李曉也在對麵嗚嗚的哭了起來，聲音悲愴，嘴裏不斷的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一切都要結束了。
“李曉，你還記得你初次見我時的場景嗎？也在在這樣的秋日吧？陽光也是這樣的好，隻是，我們未能熬過去。我們相愛了四年，婚姻卻隻存活了十五個月，隻是十五個月啊。”我在恢複理智後，哽咽著說。
李曉嗚嗚的哭著，像要背過氣去：“對不起，若冉，對不起。”
“我恨你李曉，特別的恨。但是從今天過後我不會了，我們之間將不再有任何關係。你不必再說對不起了，走到這一步，我也有原因。在這段日子裏，若我傷害了你，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明天上午十點，我在民政局等你。”我一口氣說完，任眼淚肆虐。
李曉哭著，身子一顫一顫的。窗外的天漸漸的黑透了，霓虹映進來。之前有多少個夜，我曾在霓虹閃爍中等待著李曉的歸來，又有多少個夜，我們曾在魅惑的霓虹中，嬉戲打鬧。隻是那些日子，回不去了，那些時光也早已逝去。就如同我們的青春，呼嘯而來，奔湧而去。從此隻留下悔恨和眷念。
再見了我的初戀，再見了我的愛，再見了，我曾用盡心力經營著的夢，再見了，那些鐫刻進我心底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