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隔天醒來時，外間已經傳來爸爸媽媽的喃喃細語聲。聲如細絲，若不仔細聽，聽的都不真切。
起身，拉開窗簾，坐在床上，盯著窗外麵的世界。此刻時間尚早，省城剛剛蘇醒，馬路上跑著稀稀拉拉的三五輛車。偶爾三兩個行人順著路邊慢慢的跑著，時跑時停，不時的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臉。周邊的草木精神抖擻的站立著，煥發出了一天中最生機勃勃的精神。
趴在床邊，拉開窗戶，把腦袋抻出窗外，呼吸一下略微清涼的空氣，逼停亂糟糟的思緒。昨晚媽媽走後，我一直醒著，想著我跟李曉的種種和這半年發生的事情，心底一陣陣的寒意。後來，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夢中的我大腦依舊未停止轉動，我在睡與醒的臨界點，看見李曉朝我走來，懷中攬著一個妖豔的女子，與我擦肩時朝我笑著，越走越遠。我在後麵哭著喊著， 李曉和那個女子在前麵走著，笑著，漸漸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這個夢真切的像真的發生過一樣，我被這個夢驚出一身冷汗，而後用腿抵住心髒的位置，又沉沉的睡去……此刻，昨晚那個夢依舊像真實的發生過一樣清晰，縈繞在眼前，揮之不去。
用力的關上窗戶，開門，出去。爸爸媽媽已經在沙發上坐著，爸爸低著頭盯著腳下，不住的搓著手，歎著氣，媽媽則抬頭看著天花板，一臉愁容。
“爸媽，早。”我走過去，坐到沙發上。
媽媽輕輕的轉過頭，看著我：“昨晚睡得還好嗎？”
“還好，你們呢？”
“我們也還行，就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睡得不踏實，早就醒了跟你爸爸說話，沒鬧著你吧？”媽媽一臉擔憂的問。
我笑著搖搖頭：“媽媽，你說的什麽話。我都沒聽見你們說話。”
“那就好，餓不餓，吃飯去吧？”
“好，等我一下。”
簡單的洗漱後，跟爸爸媽媽去餐廳吃飯，席間爸爸欲言又止。
“爸爸，怎麽了？你想說什麽？”
爸爸放下筷子，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若冉，我有件事不知道怎麽說。”
“有什麽事讓你這麽為難，你說出來我聽聽。”我笑著，對著爸爸的眼睛。
爸爸的眼睛中閃過一絲暗淡，繼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今天李曉他們家回鄉下，你作為人家的媳婦，是不是要去送一下他們？”
“我不去，我們何必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我啪的放下筷子。
爸爸身子一震，靠在椅背上，緩緩的說：“寶貝，我知道你難受，但是你想若你不去是不是是你的不對了？他們要回家了，你在省城但是你不去送送你公婆和奶奶是不是不好？傳出去人家會不會笑話你？日後若你跟李曉吵架，這事更要被翻出來來回嚼了，對不對？”爸爸說完，一臉凝重。
“但是，爸爸，你看到了，昨天中午，他們有多過分。”
爸爸歎了口氣，意味深長的說：“我也不願意我寶貝女兒去受這份罪，但是不去對你日後真的沒有好處，難道你跟李曉日子不過了？這將來都是你們的心結。現在你受點委屈，能讓日後的日子輕鬆一點，傻孩子。”
我重新拿起筷子，胡亂的巴拉著，低著頭，不說話。媽媽輕輕的摸著我的腦袋，歎著起，哽咽著。
“若冉，若你實在不想去，就算了吧。開心點，看到這樣難過，媽媽的心像被刀子割了一樣。”
“媽媽，對不起。“我握住媽媽的手。“爸爸，我知道你說的對，我也知道是這個道理，但是我實在不想去，我拗不過心裏的這道坎，一想到他家的冷嘲熱諷的模樣我就受不了， 若此刻我在去，更讓他們覺得是我們做錯了，為什麽我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但是現在好像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們了。對不起，爸媽，讓你們跟我受委屈了。”說完，我把臉埋在手掌裏，眼淚控製不住的落下來。
媽媽扶著我的肩膀，抽泣著。
我還是沒能說服自己的心，我沒有去送他們。在送走爸爸媽媽時，我便去上班了。一個上午，我時而渾渾噩噩，時而心髒劇烈的跳動，時而又心底一抽一抽的。我在座位上，直著眼睛，胡亂的翻看麵前的稿子，一本本下來後，全然不知道講了什麽。我的狀態被伊枕看在眼裏，臨近中午時，他把我叫到辦公室。
“你還好嗎？”伊枕看著我黏答答的樣子一臉擔憂的問。
強打起精神，笑笑：“還好，就是有點累。”
“怎麽了？出差後還沒休息過來？”
“嗯，有一點，我下午想請個假行嗎？真的好累，快堅持不住了。”說著眼眶抑製不住的熱了，抬頭，盯著天花板。
伊枕起身，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確定還好嗎？中午跟我去吃個飯。”
“不用了，真的，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我慌亂的擺手，抹掉眼底溢出的淚，深吸一口氣，咧著嘴笑著。
伊枕緊皺著眉頭，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往後退了退：“好，別憋著，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你師父，收拾下吧，下午回家好好睡一覺。”
我感激的笑笑：“謝謝你枕哥。”
從枕哥辦公室裏出來，心底的委屈更加的肆意。去敏姐那請了半天的假，十二點一過，立馬收拾東西往外走。
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了天空中央，肆意的往下灑著毒辣的光芒。一束束光，落到身上，一陣火燎燎的疼著。懶得打傘，避開陽光直射處，走在樹蔭下。
等走到家門口時，身上已經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站在門口處猶疑著，害怕他們還沒走，也害怕他們已經走了。
深吸一口氣，顫著手從包裏掏出鑰匙，打開門。屋裏空蕩蕩的，地上亂糟糟的，抱枕隨意的躺在地上，連同我的書，玄關處的拖鞋已經不見，慌亂的打開鞋櫃，李曉的幾雙鞋躺在裏麵。跑進臥室，打開櫥子，衣服也還在。心豁然高興起來，繼而又莫名的抽動了一下，失落緊緊的包圍著我。心忽然很疼，這難道真的是我想要的嗎？為什麽此刻我的負罪感如此的強烈，我像個罪人一樣。是不是我真的錯了？
回到客廳，扔下包，一點一點的收拾，把抱枕抱回沙發上，把躺在地上的大熊抱起來放到臥室，把倒在地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摞成一摞。把雜亂的椅子慢慢的推回餐桌前，把地上的水跡一點一點擦幹.……邊收拾邊捂住胸口，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來……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後，眼睛也紅腫的厲害。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讓這個家裏有點人氣，不在這樣冷清。
給爸爸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我一切安好，李曉家人已經離開，讓他們別再擔心我。放下手機，頭埋在膝蓋上嗚嗚的哭起來。一切都如十天前那樣，一切卻都已經物是人非。在這十天裏，我經曆了人生最難熬的一個階段，這十天此刻像一場夢一樣擺在我眼前，那樣遙遠卻又那樣深刻。未來，我該何去何從……
關掉電視，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的走著，每走一下，每發出一次聲響，聲響中的淒冷都要擊穿我的靈魂。在這偌大的房子裏，我丟失了賴以為生的氧氣，此刻，這裏與我來說不過是一座冰冷的房子，不是家。
坐在沙發上，睜著眼睛看太陽一點點落下去，夜一點一點的湧上來，燈光一點點的亮起，喧囂聲一點一點的傳進我的耳朵。七點，起身去做飯。以往這個點，李曉該回來了吧。今天.……也許堵車，我勸慰我自己。
打開冰箱，拿出僅剩的一條雞腿。用香菇辣椒炒了一盤雞腿。做飯時，心緊緊的提著，風吹門的一點動靜都會讓我緊張一下，興奮一下，繼而是重重的失落。
飯做好，端出來後，時鍾已經指到了七點四十五。苦笑著，心底最後的一點希望破滅。不過才短短四十五分鍾的時間，我被興奮與失落緊緊的癡纏著。一點一點的走向絕望。
大抵我昨天中午說的話太重，李曉不會回來了吧。可是他的鞋還在，衣服還在，應該還會回來吧？拿起手機，不停的按開關掉，屏幕不斷的亮著暗著……重重的摔掉手機，坐回沙發上，看窗外霓虹閃爍，燈火通明。
左右腿交相麻木著， 不知過了多久，對麵樓的燈關了，一家、兩家、三家、.……最後隻餘下三五家還在亮著。時鍾噠噠的敲了十二下，十二點了……
拖著麻木疼癢的腿走在回臥室的路上，每走一步心驟然疼一下，一下一下的逼出了眼淚。此刻李曉在哪裏？在做什麽？如果時間可以後退該有多好？如果我昨天不說那些話該有多好，如果我在忍一下不跑回家該有多好，如果我出差前一晚不跟李曉吵架該有多好.……一切都很好，可是隻是我的臆想，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也許包括我跟李曉。
那晚，李曉沒有回來，我幾乎睜著眼睛流淚到天亮。一個星期後，李曉回來了，胡子拉碴的，隻是見到我像陌生人一樣。回來以後的李曉不在跟我說話，也不在來臥室睡覺。心雖然疼的厲害，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後退，該如何道歉。或者此刻這樣的結果真的還需要我的道歉嗎？
我漸漸的適應了這樣的日子，我們像約定好冷戰一樣，見到對方主動避開，當彼此為空氣。我雖然還會難受，但是不會像之前一樣，整夜整夜的失眠，哭到天亮，此刻，我已經萬念俱灰，什麽都不想再去理會，隻想好好的照顧我腹中這三個月的孩子。讓他平安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