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許久後，奶奶扶住李曉的胳膊，一顫一顫的走到媽媽跟前，抹了抹眼睛：“他媽媽，對不住了，是我們不好，給你們添麻煩了，也委屈若冉這個孩子了。明天我們就回鄉下去。”說完奶奶朝媽媽鞠了一躬。
“奶奶.……”李曉驚叫著想扶奶奶起來，被奶奶輕輕的拍掉李曉伸到奶奶肩膀上的手。
媽媽被李曉的驚叫嚇得回過神來， 撞上還在彎著腰的奶奶，蹭的站起來，緊張的扶起奶奶：“他奶奶，你這是做什麽？折煞我了。”
奶奶直起身來：“你一定要受下，在這裏的這兩天給若冉和你們添麻煩了。我知道若冉是個好孩子，心底善良。我也知道，是我們不對，反客為主了。我們明天走，希望你們別介意。”
“他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媽媽手足無措的擺著手，臉漲得通紅，結巴的說道。
奶奶輕輕的拉過媽媽的手，握住：“知道，你隻是心疼孩子。隻是，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們解釋明白。”
“您說。”媽媽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
“關於這書架和這書，我們往外搬的時候李曉上班去了，所以他是不知道。我跟李曉爸爸媽媽都沒文化，不知道這書對若冉這麽重要。要是知道打死我們也不會碰的……若冉，奶奶對不住你，希望你別難受了，也別遷怒於李曉，別影響了兩個人的感情，你們倆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啊。”奶奶說完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慌亂的站起來：“奶奶，沒，沒事。”
“好孩子，好孩子。”奶奶說完，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慢慢的轉過身，一步一步往臥室挪著，李曉在一側輕輕的攙著。奶奶佝僂著身子艱難的扶住李曉的胳膊，每挪一步都在我心底踩出一個窟窿，我雙眼漸漸的迷上了一層霧氣。
媽媽顯然愣了，站在原地，不停的搓著手。爸爸臉上的怒意消減，半張著嘴，皺著眉頭。
“這下你們開心了吧？你們的目的達到了。我們明天回去，如意了吧？”李曉爸爸不知什麽時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環著胳膊，一臉譏諷的說。
爸爸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說。
奶奶走到李曉爸爸邊，瞪了他一眼：“回去收拾東西，明天回去。”
李曉爸爸不情願的扭過頭，朝臥室方向走去。李曉媽媽驚恐的看著我們，緊跟著李曉爸爸去了臥室。
媽媽頹然的坐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像犯了什麽錯一樣，一臉的內疚。爸爸低著頭，臉上有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們三個人坐在沙發上，表情凝重，不言語，聽臥室書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和收拾東西的聲音。臥室裏不時傳出一聲摔東西的悶響，我心裏一驚，內疚的不能自已。仿佛做錯的是我。
爸爸媽媽的處境跟我差不多類似，每當臥室裏摔打東西的聲音傳來時，媽媽的身體總是不自覺的顫一下，爸爸把頭低向更低處。我忽然迷惑了，難道真的是我們錯了嗎？難道遇見這種事情我們隻能接受，不能反駁嗎？
臨近中午時，李曉一家已經停止了收拾東西。爸爸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爸爸怎麽了？”我有氣無力的問。
爸爸朝我使了個眼色：“你去奶奶那個房間，請李曉他們家下去吃點東西吧。”
“我不去，你聽他們剛才.……”
“你包容一下吧，他們畢竟明天就走了，乖，去問問。”爸爸說完歎了口氣。
見我坐在沙發上不動，媽媽輕輕的推了我一下：“去吧，若冉，聽話。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你還是人家的媳婦。”
“嗯，知道了。”
我從沙發上慢騰騰的站起來，一步三回頭的往書房走去，心裏忐忑著，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們， 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好不容易走到書房邊，抬起手，放下，醞釀著要怎麽說，最後索性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心一橫，抬手敲門。
“這是你家，還敲什麽門。”門內響起李曉爸爸酸澀的聲音。
臉忽的紅了，低著頭，不知道改進該退。
李曉打開門，站在門邊，冷聲問：“有事嗎？”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我結巴著說。
“不用了，你們吃吧。”
“反正都要吃，一起下去吃點吧。”
“我說不用了。收起你的善良吧。我們家承受不起。我爸媽奶奶要走了，我想要好好陪陪他們行嗎？別打擾我們了行嗎？”李曉一口氣說起，一臉的鄙夷。
火氣蹭的鑽上來，深吸一口氣，強忍著：“你不要誤會，沒有別的意思。”
“沒誤會，房子是你的我知道了，今後也不會誤以為這是我的家了，抱歉，以前我想多了。”李曉冷笑著說完。
心底的火氣忽的鑽出來，我椅著門框，環著胳膊：“神經病吧，你何必說的這麽酸，聽你這麽一說，敢情全都是我們錯了，我就該忍受著你們的欺負對不對？你還真別把我們的善良當軟弱，愛吃不吃，你以為我求你啊。別給臉不要臉。要是你有本事，以後就別住這裏了，反正我的房子讓你如此不屑，住在我的房子裏讓你如此的不爽，你搬走好了，放一百個心，我保證不會求你。”
“你……”李曉氣結，推開我，砰的摔上門。接著裏麵傳來罵罵咧咧的叫罵聲，我堵住耳朵，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來，心碎成了一塊塊，嘩啦啦的滾向了絕望的深淵。
媽媽過來扶過我，輕輕的拍著我的肩膀，哽咽著。
“別委屈了，若冉，是爸媽不好，對不起。”
我站起來，趴在媽媽懷中：“我不好，媽媽。”
媽媽扶我坐在沙發上，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爸爸歎著氣，緊鎖著眉頭。
“走吧，我們去吃飯吧，早上飯還沒吃，餓了吧？”爸爸扶過我，苦笑著說。
我搖搖頭，眼淚隨著鼻涕橫流。
去國華大廈胡亂的吃了點，吃飯期間，爸媽臉上愁雲慘淡。吃過午飯，爸爸去樓上的酒店訂了一間房，讓媽媽帶我去休息。
我睡在裏麵的房間裏，爸爸媽媽睡在外麵的房間裏。躺在床上，想到今日的種種跟做夢一樣，為什麽事情的最後變成了我們錯了，我們理虧了。難道這種事情的結局本就如此嗎？還是我就應該忍受李曉一家轉嫁給我的痛苦和壓抑？
腦子裏亂亂的，心裏堵得慌，打開窗子，想透透氣，一股夾雜著微微嗆人的塵土的燥熱空氣撲來，讓心更加的焦躁。目之所及，一切都蔫噠噠的。
媽媽不知什麽時間進來，拉我坐過來，關上窗子，眼眶紅紅的，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臉頰。
“若冉，你還好嗎？”
經媽媽這樣一問，淚水快要溢出來，抬頭睜大眼睛，強忍住：“還撐得住。”
“苦了你了。”媽媽帶著顫音說。
“對不起，媽媽，讓你和爸爸受委屈了。”
“傻瓜，我們沒事，就是擔心你，你還懷著孕，不能生氣。”
下意識的摸摸肚子，苦笑著：“知道，媽媽，別擔心我，我可以撐得住的。倒是你們，別整天的胡思亂想！”
“傻孩子，天下父母，哪有不擔心自己的孩子的。”媽媽手放在我手上，順著我手滑動的方向，感受著我日漸突出的肚子。
輕輕的握住媽媽的手，像記起什麽事是的，直了直身子：“媽媽，今晚上你們要住在這裏嗎？”
“嗯。”
“為什麽？”我皺著眉頭，疑惑的問。
“陪你。你今晚也住在這裏。”
見我疑惑著， 媽媽歎了口氣：“你也看到今天李曉他們全家的態度了，我跟你爸爸實在不放心你自己在這裏，怕你回去之後他們難為你。所以我們決定了今晚在這裏陪你。但是不回家住，怕他們覺得我們迫不及待的趕他們走，也怕他們覺得不自在。”
“媽媽，你跟爸爸的這份好心人家未必能領情。”
“傻孩子，領情不領情是他們的事，做不做是我們的事。說真的，李曉奶奶朝我鞠躬，我真的受不了，良心上受不住。我忽然很內疚，後悔自己說的太過分，但是話說出去了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隻是我們不能妥協，怕稍微一心軟，日後你還會受委屈。所以一咬牙，一跺腳，任李曉奶奶說了明天走後，我們也沒有挽留。”媽媽說完，輕輕的歎了口氣。
用力的攥了攥媽媽的手：“媽媽，難為你跟爸爸了。你們都不是那種狠心的人，要你們做這樣的事情真是難為你們了。”
“傻瓜，為了我的女兒，當媽的除了殺人放火，搶劫擄掠不能幹外，其餘的什麽不能幹啊。隻是啊，我們三個人都不是那種狠心的人，所以注定要背負著內疚和自責。”
“對不起，媽媽，讓你們受委屈了。”
“傻孩子，說的什麽話，日後你過得好比什麽都強。”
“謝謝你媽媽。”
“傻瓜，睡一覺吧，這兩天你睡眠也不怎麽好，今天還折騰到現在也累了，睡吧。一覺起來什麽都好了。”媽媽說完輕輕的扶我躺下，像小時候那樣輕輕的拍著我的肩膀，嘴裏哄著歌曲，讓我入睡。
眼眶忽的紅了，自小到大，我印象中爸爸媽媽從未這樣難過過。一直以來爸爸脾氣都很好，什麽事情都不會放在心上。縱使媽媽脾氣暴一些，但是他們也不會吵架。何況媽媽什麽事情說過去之後就忘記了，所以她不會難受，更別提難過的落淚了。但是，為了我，媽媽這二十幾年的眼淚全部補回去了吧。我已成家，卻還讓爸媽如此的掛念，心底的歉疚一輪輪湧起，一下下戳碎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