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跑出去之後，才發現在這個城市裏，除了般若跟伊枕，我竟然再也找不到熟識的可以安慰我的難過，包容我此刻悲傷的人。拿出手機，想打給他們，手指在屏幕上一遍遍的劃拉著，就是沒有勇氣按下去。我若告訴般若，般若一定會氣瘋了吧。若告訴伊枕，我怕，我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拒絕。此刻，在這個偌大的城市，我一無所有了，我想找個落腳的地方竟然也如此的艱難。
順著柏油馬路走著，陽光射在柏油馬路上，黑色的路麵吸熱後溫度越發的高，走在上麵，烤的渾身疼著。頭暈乎乎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傷心哭泣。給爸爸打電話，告訴他我想回家了。
在國華大廈等爸爸的期間，去洗刷間洗了把臉，想把哭過的痕跡抹掉。趴在洗手池上，看著紅腫的眼睛，淚水撲簌撲簌的重新落下來。手裏接了一捧水，把頭埋進去，任眼淚混著水往下流。
“若冉，怎麽了，今天沒上班嗎？”三個小時後，爸爸出現在我麵前，一臉焦慮。
我低著頭：“嗯，沒有，爸爸，我想回家了。”
“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李曉呢？”
抬起頭：“爸爸，我們回家好不好，我現在好累，什麽都不想說，我隻想回家。”眼淚順著嘴巴的一張一合衝破空氣的阻力落了下來，淚水落在地上，我仿佛聽見了絕望的回響。
爸爸愣了，臉上凝固著悲傷，繼而重重的點點頭。攬過我的肩膀，輕輕的拍著。我靠在爸爸懷中，任由淚水橫流。
回家的途中，爸爸黑著臉，沒有在說話，車內放著輕緩的音樂。我靠在後座上，看窗外的景色在眼前匆匆後退，一切都變得轉瞬即逝。
“爸爸，我好累，回家後我想睡覺，你跟媽媽什麽都不要問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精力回答你們了，等我有精神了再說行嗎？”在爸爸停車時我頓了幾口氣說完。
爸爸盯著我，眼底彌漫著擔憂：“寶貝，你這樣，我很擔心你。你還扛得住嗎？”
“也許扛不住了吧。但是現在我什麽都不想說。”我別過頭，怕自己哭出來。
爸爸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願意說就等到願意說的時候再說吧。寶貝，你還有我們，我跟你媽媽是你堅強的後盾。你回家隻管睡覺吧，我會跟你媽媽說的。”
“謝謝你爸爸。”
“傻孩子。”
回到家裏，媽媽從廚房裏出來，拉過我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寶貝，你可算回來了，媽媽快想死你了。李曉呢，怎麽沒跟你一起？”
“媽媽，我好累，先上去睡一覺。”說完，我低頭轉身往樓梯處走。
“哎，若冉，你怎麽……”媽媽在後麵茫然的叫著我。
“老婆子，女兒累了，讓她先睡一覺吧。”
“可是我，可是女兒.……”
“別可是了，走，我跟你去廚房做飯，等飯菜好了，女兒也就好了。”
爸爸擔憂的聲音和媽媽疑惑的聲音傳來，生生的逼出了我的眼淚。才一個月而已，我竟然差點忘記親情本該有的模樣。
回到樓上，站到我的房間前，打開門，一股熱氣迎麵撲來，重新勾起了心底的煩躁。懶得去打開空調，就這樣躺在床上，熱熱的空氣包圍著我，就這樣吧，讓這燥熱來溫暖我冰涼的心吧。
腦子裏亂哄哄的，今天中午的事情像夢一樣，一遍遍的在我眼前重放，一次次的模糊不清，我恍惚的以為，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狠狠的擰了一把大腿，來自大腿處的疼痛戳破了我最後一點的幻想。
牆上的時鍾已經指到了七，李曉已經下班回家了吧，摸出手機，按開，屏幕上空蕩蕩的，嘲諷的笑著，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真諷刺，我竟然還渴望收到他的電話哪怕是一條短信，我還在妄想著他的關心。
在床上蜷縮成在母親子宮裏的模樣，緊緊的抱住雙腿，來擠壓心底的疼痛。腦子亂哄哄的，頭像要炸了一般，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順著左眼角，越過鼻梁後，在右眼角處匯合，滴落到床單上。心疼的一顫一顫的，每一滴眼淚的落下，都會讓心嗖的緊一下。用枕頭捂住頭，嚎啕大哭著，身上的汗隨著淚一起，滲出皮膚。
哭累了，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明晃晃的月光映進屋裏，鋪在地上，像一床久經歲月洗禮後泛黃的毛毯。牆角的空調不知什麽時間開了，一上一下的出風口，吹皺了這一地的月光。
腦袋漸漸的清醒過來，黑暗中從床上摸索到手機，按開，手機屏幕上隻有那個逆著陽光獨自前行的女子，心底的鈍痛變得清晰深刻。用力的捂住，深吸一口氣，汲著拖鞋下樓。
沙發上媽媽挨著爸爸坐著，兩個人皆不言語，一臉愁容，神情蕭索。
見我下去，媽媽起身快步朝著廚房走去：“若冉，餓了吧？媽媽給你做的好吃的，過來吃吧。”
“媽媽，我不餓，別忙活了。”
“都沒吃飯，怎麽能不餓呢。”說完媽媽進去廚房。
苦笑著，走到沙發前，挨著爸爸坐下。
爸爸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若冉，現在心情好些了嗎？可以跟爸爸說說了嗎？”
“爸……我.……”抬頭逼回快要溢出的眼淚。
媽媽走過來，把飯放到我跟前：“寶貝，吃點吧，你不餓也要顧及肚子裏麵的孩子是不是？”
“媽媽.……”眼淚洶湧而出，我哭著撲到媽媽懷中。媽媽輕輕的拍著我，哽咽著：“我們上輩子這是造了什麽孽，要這樣懲罰我的寶貝女兒。”
“媽媽.……”我嚎啕大哭著，等我哭夠了，從媽媽懷中起來時，媽媽眼圈紅紅的，抬手抹掉落出的眼淚。
“爸爸媽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爸爸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焦急的問。“傻孩子，說的什麽話，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們行不行，我跟你媽媽快擔心死了。”
我直了直身子，擦幹淨眼淚。咧著嘴笑著，盡量的讓語氣保持平靜。“爸爸媽媽，我這就告訴你們，但是你們先保證不生氣好不好？”
爸爸身子一僵，黯然的點頭。媽媽也跟著點點頭。
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兩個周之前，李曉爸爸媽媽和奶奶去省城了，住到你們給我買的房子裏。”
“是要長住嗎？”媽媽一臉憂慮。
“也許吧，媽媽你別打斷我，我先說完。”
“好。”
“你們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歡李曉爸爸，當然他也不喜歡我。所以在這期間，我們之間有了一點小摩擦，產生了一點小矛盾。”我盡量輕描淡寫的說，怕爸爸媽媽承受不住。“一個周之前，我去北京出差，今天回家時被驚到了：我的書架被扔到了客廳的沙發邊上，書跟畫筆散落在地上，李曉媽媽拿著我的燃料筆把我的書架塗抹的一片狼藉.……書房裏原來放書架的地方裝上了一盤炕，書房被改成了臥室.……”
“然後呢，你怎麽做的？”媽媽震驚的盯著我，問。
“你們知道的，這些書是我的命根子.……我當時一看就瘋了，尖叫著撲過去推開李曉媽媽。然後質問李曉憑什麽這麽改動，為什麽不征求我的意見。在打電話時李曉爸爸一把奪過手機，說這個家是李曉的，憑什麽要問過我，說到最後，他說就算我現在跟李曉離婚了，我也不值錢了，李曉還是個搶手的香餑餑.……”說完我抬頭，盯著天花板，眼淚還是從眼角處落下。
媽媽忽的站起來，大喊著：“他們全家瘋了嗎？這不是欺負人嗎？”因為憤怒身體不住的發抖。
爸爸一巴掌拍在茶幾上，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我渾身一哆嗦。茶幾上的茶杯與蓋子碰撞著，發出一串回音。
“若冉，走，我們去省城。我一輩子見過這麽多人，還從未見過這樣無恥的一家人。走，我跟你媽一起去，看看他要怎麽說話！”爸爸站起來，喊著。
因為憤怒，爸爸腮部肌肉抽動著，眼睛鼓鼓的。爸爸一直是以好脾氣見稱的，因為心寬加上自己後天的修養，所以爸爸遇到事情一般都是一笑而過，我從未見他計較過什麽，因為什麽生過氣，縱使之前我李曉爸爸在我家如此無禮，爸爸都不曾這樣過。這次，想必爸爸是被氣瘋了吧。
我站起來，拉住爸爸媽媽的手：“爸爸媽媽，消消氣好不好，你們答應我不生氣的。”
“怎麽能不生氣，怎麽能！他們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買房子時哭窮不出錢，我跟你爸跟你買房子後，現在他們霸占著， 還如此的蠻橫，如此欺負你。真把他家李曉當成寶了，窮鄉僻壤的一群刁民，一群刁民！”媽媽甩開我的手，捂住心髒破口大罵。
我怕媽媽被氣得犯病，緊張的抓住媽媽的手，哭著：“媽媽，別生氣了了好不好，你現在在這氣死，他們也不知道也不會難過的。”
“你個傻瓜，媽媽是心疼你，你知不知道。李曉呢，他是死人嗎？他不知道幫著你嗎？”媽媽哭著喊。
我替媽媽擦掉眼淚：“也許，李曉……不知道。”說完捂住自己的胸口，來自心底疼痛讓我的呼吸慢了半拍，不知為何，在講這些事時，我故意隱瞞了中間李曉帶給我的傷害，我害怕爸爸媽媽聽到後，以後真的不會再原諒他。也許，在心底，我還是對他抱有希望，隻是這些希望像針一樣，在轉化成失望的瞬間全部插入我的心髒，讓我看懂這世間的絕情。
“爸爸媽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們擔心，害你們在本該享清福的年齡為我生氣。”眼淚順著話湧下來，落到地上，碎成了花。
媽媽攬過我，哭著。爸爸頹然的坐到沙發上，低著頭。
扶媽媽坐下，替媽媽擦幹淨眼淚，正了正身子，重新拉過爸爸媽媽的手：“爸爸媽媽，今晚太晚了，我們不去省城了。我想在家先待兩天，到周天上午，要是我自己還是解決不了， 你們再去好不好？”
“若冉，你.……你這個傻孩子，到現在還在護著他們。”爸爸狠狠的錘了一下大腿，頹然的說。
我苦笑著，不護著能怎麽樣，我若是把李曉對我做過的事情全都告訴爸媽，估計他們已經崩潰了吧。自己疼愛了二十幾年的女兒被如此的作踐，想必是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給他們留些希望吧，這些希望是在未來的日子裏，支撐著他們相信我會過得好的信念，是使他們不再擔驚受怕的砝碼，是日後他們想到我能夠開心一點的保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