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六月五號,我的婚禮,按照爸爸的之前的提議,在李曉老家和我家各辦一次婚禮,後來因為習俗不允,改成了婚禮在李曉老家辦,而在我家這邊隻是答謝宴。
當迎親的人抬著加長的長椅來接我,當道路上聚滿了來自五鄉八鎮的人,三五一堆聚在一起聊著天、抻著脖子看我,當剛剛會蹣跚走路的頑童圍繞著迎親的抬椅轉著笑著,當我在長椅上被顫的暈乎乎的到達李曉家時,我知道,我正式的結婚了。
與對以往接觸婚禮的印象不同,我到達李曉家裏,在門口處李曉牽著我的手跨過了火盆,拜天,拜地,拜父母後,我被送到了原本李曉爸爸媽媽住的房間臨時改成的婚房中坐著。周邊一波波我不認識的討喜的人,我不停的笑著送著糖果跟瓜子花生,臉因為長時間的笑著,漸漸的僵硬。趁沒人時使勁的揉揉臉頰。
伸個懶腰,透過紅色的囍字縫隙看窗外。院子內黑壓壓的人群開始散去,在院子的正中間支起了一口大鍋,鍋底下柴火正旺,紅彤彤的一片,大鍋旁邊一跟大腿粗的管子,呼呼的冒著白煙,直直的煙湧上天空,在風的吹拂下,傾斜著四散入空中。一個年長的男人拿著掘土那樣大的鐵鍁奮力的攪拌著鍋中的菜,隨著他左右手一推一翻的攪動,陣陣香氣飄來。大鍋的後方擺了十張桌子,錯落不齊的擺放著,桌子上散落著三三兩兩搶落下的瓜子花生。
當看新娘子的人全部散去後,李曉爸爸招待著人開始入席,李曉媽媽被李曉爸爸緊緊的牽住,每次李曉媽媽想抽離手時,總會被李曉爸爸瞪大的眼睛嚇回去。此刻,桌上已經擺了一隻燒雞。我的肚子咕咕的叫著,隔著窗子,燒雞的濃鬱的肉香不時的飄進鼻孔,我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和循環湧出的口水。早上沒吃飯,現在肚子咕咕的叫著,在烤雞香氣的引誘下,肚子的叫聲愈發的大了起來。
“若冉,你再做什麽?”正按著肚子,對著燒雞入神時,李曉進屋叫我。
渾身一哆嗦,心裏驀然的恐慌,心髒突突的跳個不停:“你幹什麽李曉,你鼠貓的嗎,幹嘛走路沒有聲音。”我摸著心髒,一臉不悅的說。
“是我鼠貓還是你太專注?你趴在窗上看什麽?”李曉說完脫鞋坐上炕來。
“你說我能看什麽,看燒雞。”
“哈哈哈哈,你個饞貓,我就知道你餓了,過一會,等菜上齊了我去給你拿點過來行不行。”
“這還差不多。“我噘著嘴說。
當廚師停下攪動的動作,當所有的賓客狼吞虎咽的吃著桌子上的飯菜,當剛剛還滿滿當當的桌子上變得杯盤狼藉,當所有的來客打著飽嗝,靠在椅背上用手剔著牙時,李曉端著一盤菜過來。
此刻我早已餓過勁去,肚子已經不再叫,隻是渾身沒有力氣,見李曉過來,火氣不打一處來:“你還過來幹嘛?我都餓過去了。”
“對不起,寶貝,我們這邊的風俗是中午新娘子必須要等所有人吃完了才能吃飯的,擔待下。”李曉諂笑著,把飯放到了我麵前。
我賭氣的往邊上一推:“什麽破習俗,漏洞。端走吧,我不吃了。”
“稍微吃一點好不好,早上不是沒吃飯?”
“餓死我算了,所有人吃完了我才能吃,怎麽不是我結婚這一天都不能吃啊。餓死我……”我氣憤的喊,因為怕被外麵的人聽見,我壓低了嗓子咬牙切齒的說。
李曉快速的伸手捂住我的嘴:“呸呸呸,寶貝,別胡說,不吉利。快點吃點,一會還有好多人來找你玩呢,你現在不吃一會餓了可真的沒得吃啊。”
我生氣的扭過頭,不說話,肚子了氣鼓鼓的,什麽陋習!
“別生氣了好不好,你想也不是我的錯啊,是這裏的風俗習慣是不是?要不這樣吧,等咱們下次結婚的時候再也不管這套了好不好?到時候若冉先吃行不行?”
我被李曉俏皮的口氣和剛剛的冷幽默逗笑了,心情一掃之前的陰霾:“你才下次來,烏鴉嘴,下次我肯定不找你。”說完端過風卷殘雲的吃起來。
李曉在一邊看著我的模樣,邊叫我慢點邊笑著。吃過飯,腦袋開始重新運轉起來,伸手拍了拍一邊的李曉,疑惑著問:“咱們什麽時間出去敬酒?”
“不用敬酒。”
“不用?那我們怎麽表示對來客的感謝?”我瞪著眼睛問。
李曉摸摸我眼角:“傻瓜,我剛剛不是說下午有人找你來玩嘛。”
“嗯?”
見我聽不懂,李曉頓了頓說:“我們這邊的習俗是,對於來客不用敬酒表示感謝。來客中午來新郎家吃飯,吃飯回去後下午來客的妻子或者女兒或者母親,反正就是女性家屬會來新郎家找新娘坐會,聊聊天,聊完後新娘要給這些人糖果花生瓜子。都包裝好了,在下麵的這個大箱子裏,到時候人家要走時,你從裏麵拿出來一包給人就行,一家給一包就可以了,別給多,都是有數的。”李曉說完,指了指地下的大箱子。
經李曉這麽一直我才看見原來這個上麵蓋著一層紅布的大箱子中裝的竟然是糖果花生跟瓜子,一包包已經分散裝好,整齊的羅列在箱子中。我詫異的點點頭,我們兩邊的習慣竟然相差這麽多。
下午,如李曉所言,果然來了好多陌生人,她們來屋裏坐著,說著一些我基本聽不懂的話,拉著我的手笑著,我咧著嘴點著頭,走時給她們一包糖果。她們拿到手裏都會不自覺的放在手裏顛顛,然後露出鄙夷的神情,在觸碰到我目光的刹那尷尬的笑笑。我想她們大抵覺得給的東西太少了的緣故吧。
李曉媽媽在每一個進來人的時候在炕前的地上了手舞足蹈的跳著,笑著,她們會用手指指李曉媽媽,笑笑,在轉頭看向我,眼神中有同情的目光。
李曉的爸爸在招待完來賓,端走他們放錢的箱子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的視線內,我想他大抵去了李曉奶奶那邊,邊感歎邊數錢去了吧。
至於李曉,他在院子裏忙裏忙外的收拾,杯盤狼藉的桌子院子,在他的打掃擦拭下,變得整潔幹淨。
我的婚禮就這樣結束了,用一種近乎簡單粗暴的方式。我的渾身酸疼著,腦海中卻無法把它跟李曉許諾給我的盛大的婚禮劃上等號。說不出來心裏什麽感覺,在臨近傍晚,我送走最後一包糖果後,我的腦袋變得昏沉,我躺在炕上睡著了。
夢中我置身在花海中,手邊都是白色的玫瑰,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在玫瑰花中笑著跳著,一跑一回頭。
當所有的儀式都已結束當。我從李曉家中回到我家。當我爸爸媽媽已經籌辦好了我們的答謝宴。當我穿著短禮服,李曉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出現在婚宴大廳。當我的身後跟著兩個小伴童。當我們跟每桌的來客敬酒表示感謝。當他們給我們送上真摯的祝福時。我心底的空洞終於被填滿,這才是我想要的婚禮。
當我們敬完酒坐回座位上,媽媽緩緩的走上台,從背影上看,媽媽微微的佝僂著身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與難過,媽媽老了,我一直覺得媽媽會年輕下去的,可是此刻看媽媽,媽媽真的老了。
媽媽走上台,對著台下深深的鞠了一躬:“首先,今天非常感謝在座的各位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參加小女的婚宴,我及我的老公,我的女兒女婿表示深深的感謝。”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媽媽抬手壓下。
“其次,我想對我的女兒說,寶貝,今天你結婚了,媽媽為你高興的。但是高興中總是摻雜著些許的難過,這種難過是來自心底深深地失落。女兒,今天過後你就擁有你自己的家了,我們的家成了你的驛站,成了你的娘家,成了你心底放在第二位或者第三位的家。也許這是每個女人的必經一步,隻有經曆了這一步才能繁育出一個新的家庭,如此,人類才會生生不息的走下去。不管如何,我是該為我的若冉高興地。”媽媽說完,苦笑著,抬手拭了拭眼角。
台下鴉雀無聲,繼而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我想媽媽剛剛說的話說進了許多人的心坎吧。
我在台下抽泣著,靠在李曉的懷中,李曉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爸爸去台上扶住媽媽,待掌聲息止,爸爸拿過媽媽麵前的話筒:“若冉、李曉,你們已經結成了夫婦,從此要患難與共,今後你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希望你們相互扶持,相互幫助,在歲月磨掉最初的激情時,當愛情轉化成親情時,你們還要牽手幸福的走下去。最後,再次感謝在坐的各位來參加小女的婚禮,謝謝。”說完爸爸拉著媽媽同時深深的鞠了一躬。
此刻我已經在台下泣不成聲,我大婚的日子,也是做父母最難熬的日子。他們養育我二十多年,一直把我當成他們的寶貝,可是在今天把我送進了別家做別人家的媳婦。從此,我要收斂起之前的驕縱任性,侍奉公婆,伺候孩子,走過一個女人必須要走的路。而李曉的一家卻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他們該如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