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賊蹤
臘八的清晨如期而至了。
東方的紅雲驅散夜的黑沉，街上逐漸有了車聲和人聲。
外麵有人敲門，高翊猛地驚醒，推了推對麵伏案呼呼大睡的小魚兒。小魚兒睡眼惺忪站起來，看了一眼早就熄滅了的火盆，伸個懶腰，便去開店門。
是每日給酒館送貨的老張頭。小魚兒接了菜筐，照例翻檢一下。老張頭老氣橫秋地說道：“錯不了，俺老張給這趟街送了三十年的菜，不會砸了自家招牌！”
小魚兒笑道：“那是，我也隻是活動活動手腳——掌櫃的還沒起身，菜我先收著，該多少錢，待會兒給您送過去！”
老張頭豪爽地一擺手：“明兒一總算就是，不急！送完這一趟，我要帶孫子去趕廟會、喝臘八粥。先走了。”
高翊神色憂鬱地出現在小魚兒身後：“臘八，城裏有廟會麽？”
“是啊，就在通元寺！”小魚兒手腳麻利地把菜筐搬到廚房，“可熱鬧了，您若不著急走，待會兒我帶您去瞧瞧。”
高翊沉吟了一下：“不差這一會兒，不如就去看看。”
小魚兒詫異地露出腦袋：“真的？”淩晨睡著之前，高翊分明說著天一亮就要趕回省城。怎麽一覺醒來倒改變了主意。
“真的，看看能有多熱鬧。”高翊一笑。其實他自幼隨父親任上輾轉兩江、閩浙一帶，所居所見都是富庶繁華的地界兒。這裏縣城廟會的熱鬧，怎麽著也有限。他隻是想到了昨夜逃走的呂弘羊——這廝若是賊心不死，還想搞點事情，廟會上可是大好的機會！
“得嘞！”小魚兒趕緊收拾完廚房，燒熱水兩人洗漱，又衝老掌櫃喊了一聲“陪客官逛廟會去”，兩人便出了酒館。左右酒館早上是沒有生意的，老掌櫃也就沒說什麽。
兩人腳快，沒多大會兒就到了城西。
通元寺離城牆不遠，寺門前是一塊開闊地，天造地設趕廟會的好去處。
此刻廟會上已經是人山人海。捏麵人的，畫糖畫的，賣糖葫蘆的，玩雜耍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廟門前支著兩口大鍋，臘八粥熱氣騰騰香味彌漫，老百姓排著大隊等盛粥——不單為這一口喝的，更是沾福氣的意思。
成群的小孩子在人流中轉來轉去捉迷藏，也有在小攤前麵看年畫的。剛出鍋的油條、炸糕，籠屜裏的大包子、棗饅頭，熱騰騰冒著白氣和香味兒，也引得不少人駐足。
小魚兒想起兩人早上還沒吃飯，一摸懷裏還有幾枚銅板，便道：“高大哥，我請您吃包子。”
高翊笑問：“怎麽輪得到你請我？”
小魚兒一攤手：“好的我也請不起，六個大子兒，能買三個大肉包子。我飯量小，吃一個就行；您吃倆。”
高翊把他的手推回去：“我不愛吃包子。咱們吃點別的吧。你這錢再攢一攢，到省城請我吃酒席。”拍拍小魚兒的肩膀，兩人來到等盛粥的隊伍裏排隊。
高翊打量著人群，雖然昨夜的教匪劫案並未影響今日的廟會，但很明顯縣衙也加強了戒備，巡邏的衙役和站崗的兵丁都比別處廟會要多。
施粥的小和尚動作很麻利，雖然排隊的人多，高翊二人也很快就排到了。小和尚見是小魚兒，打個招呼聊了幾句，還著實給盛了些稠的。
兩人和一班閑漢一起蹲在路邊，吸溜著熱乎乎的臘八粥。高翊瞥了一眼小魚兒的碗：“果然朝裏有人好辦事，你這碗硬是比我的稠些！”
小魚兒乜斜一眼，對這位公子哥兒斤斤計較的做派很有些不忿：“要不，咱倆換換？”
高翊重重吸溜了一口：“我愛喝稀的！”忽然警覺起來，起身死死盯著遠處。
小魚兒也疑惑地跟著站起來，順著高翊的目光望去。
高翊又拉著小魚兒蹲下：“低頭，喝粥！”
小魚兒一頭霧水，知道高翊必然是發覺了不對勁，也不敢亂問。
片刻之後，高翊把碗塞給小魚兒：“在這兒等我！”
小魚兒再抬頭，高翊已經消失在亂哄哄的人群中。
廟會人群之外，一個人作鄉農打扮，大棉帽子嚴嚴實實地捂著腦袋，正低頭向城門走去。
高翊假裝閑逛，不遠不近地吊在那人身後。
那人到了城門前，守城兵丁照例將其攔下盤問，那人大大方方將帽子摘下來，原地轉了個圈。兵丁雖然得了命令知道城裏有教匪潛藏，但眼前這人神態自若一無可疑之處，搜檢一番之後也就放行了。
高翊暗罵真是一群飯桶。看那人身形步態，分明就是昨夜隨呂弘羊一起逃走的那名教匪！挺好一個立功的機會，被這幫酒囊飯袋白白放走。
再走近些，高翊看到城牆上新貼出的海捕告示，更是鼻子幾乎氣歪：告示上的畫像隻能看出是兩名成年男子，和呂弘羊二人毫無相似之處！隨便找人閉著眼畫出來，也就是這樣了。
怪不得守城兵丁看不出方才那人可疑。
高翊倒也不急著喊破——那人既然獨自出城，多半是出來打探消息、觀望風色。來回溜達一圈若是感覺官府追捕沒那麽嚴密，待會兒怕是要回城通報給其他同夥。
若是遠遠跟著，也許能找出這夥教匪的藏身之處。或許城外還有同夥等著接應，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那人出城之後，並沒有離開太遠。走出約莫一裏地，手搭涼棚四下看了看，便轉向北走了。
因此時尚在清晨，入城人多出城人少，高翊不便跟得太近。見那人轉向北去了，高翊心知他是怕原路返回被兵丁發覺異常，故而轉道北門回城，也順便看看北城守衛是否嚴密。
想到這裏，高翊轉身急急忙忙回了城。
守城兵丁將他去而複返，果然起了疑心，三五個人握著長矛圍了上來。高翊沒時間和他們廢話，直接衝著小隊目亮出了腰牌。那隊目雖然不認得這腰牌，但隱隱也看出高翊身份不簡單，連忙讓路。
高翊急急回到通元寺前，遠遠衝小魚兒一招手。小魚兒早已喝完粥，正焦急地等著。見狀趕緊跑過來問道：“高大哥，發現教匪了？”
“跟我去北門，咱們守株待兔！”高翊低聲笑道，將發現賊蹤的事簡單講了一遍。
小魚兒一聽來了精神，但又擔心地說：“高大哥，你就喝了半碗粥，待會兒要是打起來沒力氣怎麽辦？”
高翊沒好氣地說：“我昨夜便說過，打架的事兒輕易不會親自動手！這光天化日的，這麽多兵丁衙役，需要我去玩命嗎？”
小魚兒訕訕一笑：“那倒是，您是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