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092章
過了臘八, 賈小環就打算回京營去繼續挨.操練的, 卻被宇文熙用這樣那樣的理由給絆在了宮裡。這一絆,環小爺就被絆到了年後,眼看著連元宵節都要過了。
皇帝陛下將環寶寶絆在了身邊, 以慰自己的念寶之情, 也沒忘了獎勵於他。剛過正月初五,朝堂方才開始工作, 一道聖旨就頒了下來——賈小環授三等侍衛, 命在御前行走。
一個小小的少年侍衛,並沒有在朝中激起多大浪花, 朝臣們多也不過是感嘆一句,「聖上還真是寵信看重賈家那小子啊。」
當然, 一些了解詳情的也少不了嘲諷兩句, 「榮國府這回可是虧大了, 尤其是那個政老二,膝下原本明明有個能得聖寵的兒子,十二三歲就有了正經差事在身,現在可倒好, 全打了水漂, 送人家了。」
政二老爺雖然不在朝堂, 但好歹赦大老爺還在,當天就把消息傳給弟弟聽了。他雖然已與榮寧二府正式分宗, 但也不妨礙他登一回榮國府的門, 看一看政老二的笑話。
「老二啊老二, 環兒那小子就是有出息,這才多大就已經是正五品了,還是御前行走吶。想當年,老太爺臨終上折,也才不過替你求了個六品官,你自個兒總號稱是讀書人,可熬了十幾年也就升了一級從五品,唉——」赦大老爺站在賈政身前搖頭嘆氣,滿臉的沮喪遺憾,就差沒把嫌棄寫臉上了。
他也不等賈政開口,徑自啐道:「你說說你,當日圖的也不知是個什麼?!多好多出息的環小子啊,咱們榮國府的榮耀,說出去不知道多有面子,多麼體面!你可倒好,硬生生將那麼個寶貝兒給過繼了出去,還過繼到了早出了五服的遠親名下。」
赦大老爺大概是真說到了恨處,竟真的啐了一口在賈政腳下,「呸!你個沒眼力的東西,你不願意要環小子,你倒是送給哥哥我啊,那哥不知道得多謝你呢!」
「你、你、你……」政二老爺何曾被這般對待過,更不是那等能唾面自乾的『忍』士,此時已是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指著賈赦的手指顫抖得宛如篩糠。
「嘁!」赦大老爺哼哧一聲,扭身就走。老爺他可忙得很,才不在這兒跟這貨打嘴仗哩,冷嘲熱諷完了就閃人。
嗯,心情愉暢的大老爺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吶!
赦大老爺是歡樂了,政二老爺卻簡直要怒得崩潰了。
這事兒讓老爺他去找誰說理去?!二老爺被刺激得猝不及防啊!
一個老爺他不要的庶子,誰知道怎麼竟然就入了當今聖上的眼呢?!
早早就被收在宮裡養了好幾年,如今這一當差就是正五品,踩在了多少人的頭上啊!便是高中狀元的文曲星,初進翰林院也不過是從六品的修撰;便是他榮國府出身的賈存周,在工部兢兢業業十幾年也不過是……
想到了極惡之處,政二老爺憤然揮手,將手邊的一切盡皆掃落。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聲音里,二老爺發.泄.了些憤懣,總算冷靜下來些。
一個早就被扔掉的混賬玩意兒罷了,聖上早晚能認清人,將他棄之如敝履的。
不就是個五品的三等侍衛嘛……
哼哼,要知道文武殊途,武官想陞官剿個匪都行,可文官就不一樣了。他們這些文官,哪個不是整日里兢兢業業、肝腦塗地、廢寢忘食的,可偏偏升遷一步從來都是千難萬難、崎嶇坎坷啊!
坐在那兒運了半晌氣,政二老爺好容易覺得自個兒能站起來了,誰知抬眼便瞧見王夫人進了來。
登時,二老爺剛剛壓下的怒氣,又直衝冠蓋了。
都是這個醜婦、妒婦、毒婦!若非是她,那賈環也不會……
王夫人來尋賈政,為的乃是兒子寶玉的事。前日,她當了太妃娘娘的女兒派人傳話,對寶玉的前程有了些安排,只是他們當時猶豫沒立時答應。方才,娘娘又派了人來問。
「老爺這是怎麼了?」王夫人瞅見地上的一片狼藉,連忙趕上前兩步問道。她旋即想起,方才聽說賈赦來了,難道是……「可是賈赦做了什麼,冒犯了老爺?」
賈政乜斜著眼睛睨著王夫人,但很快就轉移開了視線。他是有正常審美的,如今王氏這副姿容實在入不了眼,讓他不忍多看。
「你日後多在屋裡呆著,沒人叫就輕易不要出來了。至於府上的事情,就叫珠兒媳婦多看顧著,你自己就不要到處亂走,」沒得再嚇住個誰。
「另外,還有寶玉前程的那件事。既然娘娘有了安排,咱們也不用再躊躇,就命寶玉隨娘娘安排行事便罷了。」賈政坐穩了身體,將頭臉埋入書冊中,道:「明兒就將寶玉送過去,你去吧。」
王夫人只覺得如遭雷殛,賈政後面的話全然沒聽在耳中,她只聽見了他說……叫她老實呆著,哪兒都不要去的話。這是什麼意思?!
這男人是什麼體面也不顧及了,撕破臉面讓她自行禁足了嗎?他這是,這是再不能更嫌棄她,再不能讓她在眼前出現了嗎?!
布著疤痕的臉頰變得慘白,王夫人顫抖著手,輕輕撫上臉上的疤痕。從左額角到眉心,一道深深的疤痕保養了幾年也不曾變淺絲毫,王夫人早已將之視為了禁忌,也從沒誰會在她跟前提起。
但!是!今!天!
她簡直不能置信,賈政——她的男人,竟然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他,在嫌棄她,在厭惡她,在鄙夷她,絲毫不待任何掩飾的。
短暫的萬念俱灰之後,王夫人很快又冷靜下來,她收拾了心情,冷漠地瞥一眼賈政,道:「我來是為了寶玉的事,娘娘說要將他送進上書房,因那邊如今在軍中受操練,府上並沒答應下來。今天娘娘又派人來問了,說若是再不答應往後就沒機會了,所以我來找你商議。」
王夫人沒理會賈政先前的話,徑直問起自己的事來。如今,她的身後站著太妃娘娘,站著王家兄長,賈政一個平頭老百姓又能翻起什麼風浪。所以,她根本就不在乎這個男人了。
賈政聞言就皺眉,他方才已經說過寶玉的事了,這女人怎麼還杵在這兒問,難道就這麼想跟他糾纏?!二老爺不願看那張帶疤的臉,連頭也不抬地擺擺手,打發道:「那就讓他去,早晚只要能進上書房就好。」他所看重的,也只有寶玉進上書房罷了。
也是前陣子賈赦回京了,賈政方才知道他的庶子賈琮,居然這幾年都跟在賈環的身邊,一直都在上書房讀書。
看看明明是隔房的賈琮,再看看跟賈環明明是親兄弟的兒子寶玉,政二老爺恨不能一頓家法板子,將那孽畜給打死算了。有親兄弟不知道拉扯幫助,反倒跟個隔房的打得火熱,那可不就是個不知遠近親疏的孽畜!
王夫人被這樣敷衍,也不再跟賈政多說,只漠漠地瞪他一眼,便甩手走人了。這事,她還是去跟老太太商量商量才是正經,跟這麼個拎不清的商議不出個什麼來。
…………
「我不管,什麼都不管,我就要回京營去,就要回,就要回,就要……」雖然年已十三,在宮裡悶惱了的賈小環耍起性子來,跟他膏藥伯伯拍桌子加跺腳。
這會兒已經入夜,賈小環都已經洗漱完畢,也不回自個兒住處,就那麼光著腳丫子,骨碌在宇文熙的炕上。他這些天在宮裡悶壞了,眼看著正月十六都過去了,再不去京營撒撒歡兒,他骨頭都要生鏽了呢。
今天宇文熙也頗有些古怪,竟然沒死活要拘著他,反倒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行,明兒伯伯就送你去京營。不過,過幾天就是選秀的日子,寶寶你不稀奇,不想旁觀看看?」
賈小環就迷惑了,遲疑了,探究地盯著膏藥,問:「伯伯你又作什麼妖?是出什麼事了?」膏藥伯伯不對勁兒啊,怎麼今兒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他伸著腳丫子,腳趾頭夾著宇文熙的衣角拽扯。
「敢說我作妖,嗯?」宇文熙一把攥住那隻腳,手指毫不留情地撓在他腳心上。這小東西,越大越頑皮了,少不得要好生教訓教訓。
「噗……呵呵……哈……」賈小環身上的痒痒肉不多,卻都在膏藥伯伯的掌控之中,此時被撓得沒命打滾兒,笑得氣都喘不過來。最後還是另一隻腳發威,將宇文熙踹開才算掙脫出來。
皇帝陛下被踹了一腳也不惱怒,反就勢在炕上躺倒,將一手枕在腦後,道:「榮國府出來的那個太妃,想將自己弟弟送進上書房,正好太上皇他們對京營那邊的少年團有些興趣,就順勢想把他塞進去。」
「弟弟……賈寶玉啊?」賈小環狠狠揉了揉腳丫去癢勁兒,聞言一個骨碌滾到宇文熙身上,蔫兒壞地將捂腳的巴掌糊到膏藥臉上。
宇文熙倒不介意他的手,但身為伯伯的尊嚴不容侵犯,是以低咒一聲「臭小子」,然後雙手奮起揉了揉賈小環臉。方才,他的這雙手可也是侍弄過腳丫子的。
伯寶兩個登時就將賈寶玉忘在了腦後,翻滾纏鬥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