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船已入港
黎鳶微微一詫。
船上的樂手早就收拾東西等下船了,是誰在這個時候彈琴?
這個曲子……有點熟悉……
黎鳶順著琴聲繞過桌椅,在黑色的三角鋼琴後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寒琛修長的身體微微前傾,十指白皙,骨節分明,指尖躍過黑白琴鍵,指縫間流淌出悠揚而悱惻的音符,一束朦朧的黃光從他斜上方落下,勾出他精雕細琢的臉,修出他長身玉立的型,遺世孤立,宛若神祗。
黎鳶聽過這首曲子——在五年前他離開前的那一夜。
當時她也是這麽站著遠遠看他,看他蒙著眼睛展示絕佳的技法,如癡如醉。
那時候她問他曲名,但是他沒告訴她。
黎鳶定定地看著寒琛的演奏,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逐漸拚接,她默默掏出手機,打開了聽歌識曲的軟件。
短短數秒過後,曲名躍然屏幕之上——
是肖邦的《離別》。
原來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通過這樣的方式,跟她說了再見,跟那段短促而美好的韶華道別。
那他現在再奏響這首曲子,而身邊又沒有聽眾,此時此刻的他,又是同什麽道別呢?
黎鳶看了眼目不斜視的寒琛,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在她離開門口的下一秒,彈琴的人敲落最後一個音符,抬頭看向她身影消失的方向。
鴻雁在雲魚在水,脈脈此情難寄。
黎鳶在船上走了一圈沒有任何收獲,隨著最後一批員工下了遊輪,然後撥通了寒琛的手機號,準備討要關於寒昕的資料。
結果寒昕那邊沒有任何反應,她記得下船的時候看到了前來接人的馮凱,於是又打電話給了馮凱。
“黎小姐,”馮凱很快就接起了電話,壓低了嗓音回答她的問話。“寒總剛剛下了船上車,正在後座休息。”
黎鳶聞言隻得掛了電話,微信上給寒琛留了個信,跟著公司的觀光大巴到了集合下車點,隨後打了個車回ME酒店。
出租車司機是個年輕小夥,車載音響裏放著周傑倫的歌,夕陽西下,憂鬱而舒緩的鋼琴前奏響起,後續的歌詞,竟跟她此時的心情有著微妙的呼應。
【海天連線的地方那是夕陽
木造的甲板一整遍是那金黃
你背光的輪廓就像剪影一樣
充滿著想象任誰都會愛上
琴鍵聲在船艙隨海風回蕩
竟有一種屬於中世紀才有的浪漫
微笑眺望遠方是你的習慣
古典鋼琴在敲打小小的哀傷
你的眼神隱約中有著不安不安
你不敢不敢繼續的曖昧喜歡
你淚花了妝不舍全寫在臉上
搖搖晃晃船已入港
我不忍為難問誰在等你靠岸
一圈戒痕在你指上
目送你越走越遠的悲傷】
下車的一瞬間,她忽然就明白了寒琛彈琴的用意。
他在和他自己在船上勾起的情愫告別,和他不計代價救她的行為道別。
下周,是他跟顧安柔訂婚的日子。
在寒琛眼裏,他沒有理由跟自己糾纏不清,他需要麵對需要照顧的,是他心裏認定的那個未婚妻。
黎鳶忽然覺得腳下的步子有些虛浮,連日的失眠讓她有些困倦難當,刷了房卡上了電梯,回房關門後的第一時間倒在床上,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黑色的轎車靠近豪華的酒店,寒琛悠悠轉醒,目光在門頭上停頓了了兩秒,拿出了手機,翻著上麵的留言。
“寒總,黎小姐下船的時候找過您。”開車的馮凱從後視鏡裏看了後麵一眼。
寒琛沒什麽情緒地應了一聲,隨後從平板電腦上解鎖了一個加密文件夾,拖到了跟黎鳶的對話窗口當中去。
文件發送成功的同一時間,黑色的邁巴赫在酒店門口的專用車位上停了下來。
“顧小姐和他的家人已經在裏麵等著了,陸副總跟寒老爺也剛到不久,董事的秘書上午來過電話,說董事長會搭乘後天早上的飛機回來。”
寒琛放下手裏的電腦,抬手揉了揉眉心。
“檢查過從船上下來的人了麽?”
“檢查過了,但是下船的人流太密集來不及細看,”馮凱帶著歉意說道,“陸副總如果喬裝後混在人群中下船,有點難以分辨。”
“知道了。”寒琛的回應不辨喜怒。
他本來就沒有在這件事上抱有過多希望,既然陸海江能夠混上船,必然也能保障他自己全身而退。
寒琛下車,帶著助理和保鏢走向電梯。
四樓的貴賓包房內,顧兆年帶著周文秀與顧安柔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談著話,同陸海江談著話,坐在首位輩分最高的寒昕,卻是一言不發地喝著麵前的茶。
包廂門打開,顧安柔看到寒琛從門口進來,甜美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寒琛哥哥!”她想要離座迎上去,被周文秀瞥了眼以後又乖乖坐定,矜持乖巧地衝寒琛打招呼,“你可算回來了,我下午的時候刷到了新聞,看樣子慶典進行得非常順利,寒琛一定操持得非常辛苦吧?”
“還好。”寒琛淡淡應了一句,目光掠過眾人,最後與顧兆年身旁的陸海江四目相對,“雖然事務繁瑣,但收獲頗多。”
陸海江穿了一身正式的西服,優雅的裝束跟他臉上粗獷猙獰的刀疤格格不入。
“阿琛可是ME的總裁,辦個周年慶對他來說能算得了什麽?”陸海江笑道,“就算我不在,他照樣可以把事情辦得很好。”
寒琛沒再搭理他,他走到寒昕手邊,恭順地喊了聲外公,在得到首肯後在寒昕手邊落座。
“在船上有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的事情?”寒昕一臉肅穆地問道。
“一切順利,請外祖父放心。”寒琛恭敬答道。
寒昕輕輕地歎了口氣,看了眼旁邊年輕有為的外孫,又環視了一眼奢華典雅的包廂,“一眨眼,ME公司都已經成立二十周年了,你母親也走了有五年多了。她要是能看到你獨當一麵的樣子,必然欣慰無比。”
周文秀看著寒昕一臉悵惘,柔柔地接過他的話茬。
“寒姐姐在天有靈,想必也會為自己的兒子的驕傲的。如今ME的事業如日中天,寒琛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好起來。”
她本意是想讓氣氛緩和一下,順帶提點下顧安柔順勢說兩句好聽的哄哄老爺子,誰知花一出口,寒昕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