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身不由己

  因為事情發生在深夜，目擊者不多，談話工作又到位，周舟自殺的事情很快被瞞了下來，ME第二天一早甚至還請了心理治療師遠程給目擊者一一做疏導。


  黎鳶謝絕了疏導服務，一來是她沒那麽脆弱，二來是她想盡快把周舟的遺願完成。


  正午時分，遊輪開始返航，Ben的調查也有了眉目。


  “周家的街坊說最近經常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來周家，西裝革履，每次還提這個公文包，據周家人自己所說那人是來辦理保險業務的，但是周家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購買過任何保險業務，但是……”Ben頓了頓，“他們昨天購買了價值80萬的理財，今天周父還提了一台30多萬的新車。”


  “80萬……30萬……，”黎鳶喃喃地重複了下這個數字，“所以隻要100多萬，就可以賣一條人命麽？”


  Ben沉默了片刻。


  “周圍的街坊表示，周家極度重男輕女，周舟上大學以後就一直勤工儉學，甚至還有貼補剛上小學的弟弟，畢業以後補貼得更加厲害。”


  所以自始至終，周舟都扮演著一個被吸血的角色，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給了家庭，最後一條命賣了100多萬，自己的家人或許還覺得有的賺。


  他們不會憐惜英年早逝的女兒，隻會討價還價爭取多換幾個錢。


  周舟啊，這就是你用命保護下來的家人，你的命，在他們眼裏甚至還抵不過一套房。


  黎鳶微微仰頭，將眼眶裏泛起的淚意憋了回去。


  “我明白了，對周家的調查到這裏就夠了，走動多了難免讓人懷疑，後麵的事情，我回S市後會處理。”


  黎鳶用力地閉了閉眼，接著撥通了寒琛的電話。


  他昨晚喝得多，這會應該醒了。


  電話接通時，他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是比她想象中的要清醒不少。


  “周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救援隊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了救生艇，有消息會立馬傳回來，她的家人那邊也都已經通知到位。”


  話雖如此，但是他們都很清楚，墜落在這樣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別說生還，就算是屍骨能找回來都算奇跡。


  “碰上這樣的事情，公司會理賠麽？”黎鳶問道。


  “她是自殺墜海不是意外，保險公司不會賠，公司理論上也沒有賠償義務。”寒琛頓了頓，“不過出於人道主義，回頭我會派人去慰問一下。”


  “讓我去吧，”黎鳶淡淡道，“公司最多能給多少慰問金？”


  斯人已逝，她能做的不多，能多要點慰問金就多要點。


  寒琛默然了一會，“不超過10萬。”


  黎鳶沒有討價還價，10萬對於這樣的事故，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了，換做其他的公司，或許一分錢都不會賠。


  何況這是ME的20周年慶典遊輪，有個員工突然在船上跳海自殺，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會有損公司聲譽，換個黑心老板說不定還倒過來要求周家人賠償。


  “好的，去周家慰問的工作，就交給我。”


  “節哀。”寒琛知道死者是黎鳶的朋友，放緩了聲調補了一句安慰。


  黎鳶咬了咬唇。“這件事，跟陸海江脫不了關係。他事先用周舟的家人作為要挾，讓她上傳後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交易失敗後，周舟受到指示來謀害我，但是被我識破了。我想一定是他們擔心周舟泄露機密，所以直接殺人滅口。”


  “謀害你？”寒琛敏銳地捕捉到重點。


  “昨天傍晚我去攀岩的時候……她割斷了我的繩子。”


  黎鳶說完話，寒琛沒有立即應答，但是她分明感受到了電話那頭的氣壓變化。


  周舟的手法不夠高明，心理素質也不夠強硬，她根本不覺得會因此受到威脅，所以這件事也就沒有跟寒琛交代。


  但是寒琛這會兒的沉默讓她有些後悔。


  “你昨天後來跟我說有應酬，我就沒有打擾你。”她的聲音帶上了幾分不自覺的小心翼翼。


  電話那頭又是長達十秒鍾的沉默。


  黎鳶解釋完得不到回應，又湊上周舟出事兒的難受，瞬間就有些不耐煩，剛要再說點什麽，寒琛卻突然幽幽開了口。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所以你需要履行對我負責的義務。”


  “？？？”


  黎鳶剛想吐槽，那頭卻直接掛斷了電話。


  什麽玩意兒？那天她被出租車劫持，就算寒琛不來，組織的其他夥伴也會設法把她撈出來的好不？這男人救了她一次，然後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看在他是出於關心的份上，黎鳶勉強原諒了他的加戲。


  上岸前的最後一個夜晚，黎鳶莫名夢了一場，不是愁腸百結的青春往事，而是寒琛屢次救她的畫麵。


  車禍時他救了她，被陸海江手下拿槍指著腦袋時他救了她，被鈴木騷擾時他又救了她，雖然每一次她都有能力靠自己化險為夷，但是他的每一次出手，背後都是不菲的代價。


  甚至是，以命相搏。


  三次，三次救回她時，他都猩紅著眼，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自己身體裏，試問哪一個人，在目睹自己初戀舍身為己之後，還能無動於衷呢？


  她覺得周舟和寒昕的案子了解以後，她是該好好回組織休養一下，她非常迫切地想要了解黎家村大火的真相，但是再這麽下去，她怕自己淪陷在寒琛的舍命柔情當中。


  她為他去死，可以解釋成因為年少時的悸動；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啊，他心裏還有一個白月光，可他怎麽就願意為了她做這麽多呢？


  這世間，當真存在靈魂相認麽？

  可是她太身不由己了，她自身都難保，暗中調查她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一想到在火海中母親痛苦掙紮的樣子，她就沒有辦法將當年的一切告知他。


  她不能連累他。


  可是，她真的好想正大光明地去擁抱他，親吻他……


  醒來時遊輪已離港口不遠，樓下的甲板上正在進行閉幕儀式，數千人圍觀這一壯觀場麵，卻無幾人知道有一個二十多歲的花季女子，葬身在大海深處。


  遊輪靠岸後，遊客被分成十個批次有序下船，每個批次十五分鍾。


  黎鳶被安排在第二批次，高管貴賓走了她就能走，但是她卻拖著行李，慢慢地在遊輪上逡巡徘徊。


  她去了周舟去過的每一處地方，一半是為了緬懷，一半是為了尋找蛛絲馬跡。


  結果經過酒廊時，卻突然聽到一陣婉轉的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