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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孫楚平見楊駿

  下殿之後,閎門外交頭接耳,亦或平步青雲,亦或談笑風生。


  王愷出了殿後,則悶悶不樂,一遇大司空衛瓘也亦如此,甚覺慊慊而散。


  “今旒纊新登,而太傅卻如此封賞,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衛大人也覺如此,可是忠言逆耳呢!”


  “皇上已是成年之人,應親自秉正,今日見皇上垂旒黈纊,帝王氣宇,何必要聽命於那鮐背老叟!”


  衛瓘持笏劄揮袖乃下軒階,王愷則緊隨其後。


  “衛大人,還有王司徒……”


  胡芳直接從側麵迎了上去,攘袂垂裙,妍笑芬芳。


  “胡貴妃,怎麽今日在光華殿外!”


  “今日聽說皇上封賞群臣,來看看有沒有我們這些後宮的份!”


  “哈哈……,六宮粉黛,先皇駕崩,縗衣未泯,怎麽會有封賞呢!”


  王司徒捋須停階一訕笑,然後揮袖跫然又下石階。


  謝玖則蹴步慌忙而下,掣住王愷的官袍衣裾道:“那照王司徒的意思,我這旒纊後宮是有封賞了,怎麽沒有聽見詔書上的旨意呢!”


  “哈哈……,這你問老臣,那我這個老朽可以問誰去啊!”


  “對啊!謝淑妃,你為當今皇上的寵妃,又有司馬遹這皇兒,何愁沒有封賞!”


  衛瓘見這兩個姿儀淑懋,雍容華貴的妃子,竟然在這光華殿外窺探皇上的諭旨,還嬌而不媚的蹀躞不平,不覺甚是一番惆悵。


  “唉……,妾妃能有什麽主意,後宮都掌控在賈皇後那裏……,今日在光華殿也出於好奇罷了,至於封賞本宮也無所謂!”


  “還是謝淑妃說的對,一切都聽天由命,這朝堂之事,哪有我們這些妃子覬覦的份!”


  胡芳自覺憯憯,心情怊怊,又惘然想起了武安公主被侮辱掌打之事。


  這時車騎將軍楊珧,還有太子太傅楊濟皆走了下來,為避嫌疑,所以即刻失色不語。


  “我們回去吧!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胡芳和謝玖則下了軒階,往西宮而去。


  這太傅楊駿到了太極殿府邸後,自以春風得意,駕馭群臣如股掌之間。


  “兄長,上次你不納汝南王司馬亮入宮,而促使其回了藩屏許昌城,這已是太傅一害也!”


  楊濟與楊珧一起幰車趕馳太極殿後,便蹩躠而至府邸。


  “什麽為其一害,爾等妖言惑眾,能有什麽謀策!”


  楊駿傖佇睥睨於楊濟,並溫噱一笑道:“這司馬亮心胸狹窄,如若與其一起秉政,掫取一端,則還有我這個太傅立足之地嗎?”


  “太傅,楊濟說的對,太傅現在一人專政,是為外戚掌權也,而疏遠宗室,如若外戚危,何以倚仗宗室!”


  尚書右丞作揖也箴言於楊駿,如若遠宗室,則外戚有危何以恃。


  “好了,今日大行封賞之時,爾等勿在多言,否則必嚴懲不貸。”


  見太傅剛愎如此,列位皆沉默不言。


  楊濟則扼腕歎息,心如七上八下,但拗不過其兄太傅楊駿,遂忿忿而出太極殿。


  “它日若事起,則必被害矣!”


  “所謂唇齒相依,計之善者……”


  忽然後麵有屣履跫然,聲音如鏗金戛玉,回眸一眙看,原來是南皮石崇。


  “哈哈……,原來是石大人,何以屨履而後。”


  “我觀楊大人形色忡忡,所以就接踵而至。”


  “唉……,唇齒相依,可是我那兄長卻渾然不知,這能叫我不懼怕擔憂嗎?”


  “這疏遠宗室,實不及四海共之,當時先帝曾想以司馬亮共掌朝政,就是出於此意,如今太傅卻摒棄先皇遺誌,其已為害也!”


  “那石崇大人,你將如何……”


  楊濟見石崇的想法與己如出一轍,便恭而廙廙相問。


  “若太傅征大司馬入,退身避之,門戶可得免耳。現在太傅如此,必是受人蠱惑,但忠臣豈可讓太傅陷於不虞危難,所以我石崇必當以死諫言於太傅!”


  “夫人臣不可有專,何況外戚,這次石崇能諫言於太傅,那我楊濟將感激不盡!”


  這樣彼此作揖一番後,石崇和楊濟則各自坐上幰車回府而去。


  自司馬衷登基後,則賈南風終於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雖然過去因斫刺太子的妃子,而被晉武帝司馬炎暫羈押於金鏞宮,並且要廢掉太子妃之位,不若卻因荀勖、賈充、馮紞之流的蠱惑,闐塞聖聰,是司馬炎最終放棄了此想法,讓賈南風仍然逍遙自在。


  但現在重權依然掌握在太傅楊駿的手裏,並且劍履上殿,執天子以令諸侯。


  這讓賈南風非常懼怕楊駿,如鯁在喉,不除不快。


  而楊駿亦不是等閑之輩,雖然也害怕這毒婦賈南風,性情凶悍,難以製服,又怕皇上耳朵軟,聽信讒言,所以就培植黨係親軍,例如派楊濟訓練秦士四百餘人,個個能戰善射,又把禁軍安插於皇帝宸殿之內。


  且還有武桉為典軍驍騎校尉,在自己麾下護院守廷。


  還有密遣親戚段廣、張劭在司馬衷身邊做近侍,並且凡有詔令,必須經過太後楊芷審查,然後才可以發出,這疏而不漏,使朝廷完全掌控在楊駿一人的手中。


  自大司馬汝南王司馬亮回於許昌後,則如龍蛇蟄伏,以求信也!並且個宗室藩屏一知汝南王,被楊駿逼出宮室,心中皆怨恨四起,再加上楊駿獨斷專行,執天子以令諸侯,並且慴栗於朝堂之上,使群臣無不觳觫而惶惶不可終日。


  楊駿也感外麵謠言四起,對自己的行使存在著恚忿情緒,所以也獨自靜下心來會思己過。


  “上次皇帝新登,賞過一次封賞,必定有失偏頗,蹀躞不平,有些缺漏遺憾,所以何不再來一次封賞,以公平於朝廷之臣。”


  府邸裏的楊駿決定再來一次封賞,以造自己的如虹聲威,彌補自己尚缺的美德高望。


  現在朝中有凡不利於自己的,這自己必芟荑幹淨,利於自己的則大加褒賞,這其中亦必然會引起公卿大臣的反對,隻是現在敢怒不敢言罷了,這些難免也會造成與一些大臣的不合。


  楊駿又撫案想到這裏,不覺抑鬱難捱,自己一心為國,並且匡扶社稷,竟然會招致他人的揣測。


  “不如再學魏明帝時初登基大肆封賞,以取悅於朝中大臣,是他們心悅臣服於自己。”


  楊駿遽想到這裏,便眉開一笑,如釋重負一般,攘袖而起,屣履於氍毹華麗、鏤鈿褶絛的地麵,劻勷不安稍微殆去。


  “太傅,馮翊太守孫楚平求見!”


  驍騎校尉武桉入內告於楊駿。


  “讓他稍坐,我立刻擐袍而來!”


  這孫楚平向來與楊駿較好,所以今日前來太傅府邸,乃是贄禮叩拜。


  到了那府邸廷堂,幾盞薌茗已沏其中,弇壺在鑊架上爇煙輕起。


  茶幾螺鈿璨璨,硨磲美石飾於其中,檀木色絳,香氣旖旎。


  “孫楚平,你前來,老夫真是喜出望外啊!”


  太傅楊駿一陣大喜,見故交多年的朋友納贄而來,如春風撲麵,喜上眉梢。


  “今日來拜見太傅,也是理所當然,自太傅掌管朝政,我孫楚平囿於馮翊之職,也無有分身顧及,今日剛好來洛陽,所以拜望太傅的官邸!”


  “隻是上次不曾封賞於孫楚平兄弟你啊!這次本大人正籌措這第二次封賞之事,已經將你封為馮翊侯,簪纓門閥,以傳襲子孫後代!”


  楊駿正自鳴得意,侃侃而談。


  而孫楚平一聽楊駿之言,遂大吃一驚道:“公以外戚的身份,居伊尹霍光那樣的要職,掌握大權,輔助弱主,應當學習古代賢人,做事公正誠實,謙恭和順。前代輔國重臣,在周代有周公召公,在漢代有朱虛侯東牟侯,都是皇室同姓,沒有異姓大臣專朝政而能吉慶善終的。當今宗室有被皇帝親信重用的大臣,藩王勢力也在壯盛之時,而公不與他們共同參與朝政,內懷猜忌之心,外樹親私黨羽,災禍不久就會降臨!”


  “唉……,我既掌朝中大權,知是身居高位,如置危險於朝堂之上,亦會招致那些浞訾斯栗之徒的憤懣不平,這些我都想過,但是現在如若偃蹇而散,則必會是自己身陷囫圇之中,到時如若那賈後和司馬亮一起反水戕害,我這老叟同樣會粉身碎骨,所以我必須義無反顧,勇往直前才是……”


  楊駿怊怊而言,充斥著毅然決然的眼神。


  “可是,這古之教訓,太傅不可不明察秋毫啊!何必明知如此,還知難而行。”


  孫楚平見楊駿固執己見,自己誠懇說辭,卻置之不理,所以遂涼了一半的心意。


  “這事就到此為止,我楊駿自會定奪,孫太守既來之則安之,先一起品茶敘舊!”


  “好!好!以茶論道,言少年之交!”


  茶香嫋嫋,室內馥鬱,紝錦玉紳,談笑自如。


  永熙元年,楊駿太傅自是風生水起,權傾朝野,無人敢喓喓蝶語,朝廷上下還是完全掌控在楊駿的手裏。


  “我觀這洛陽城內的高士孫登有才學,正想為到我帳下謀用,誰可去說之!”


  “不防我去說之,讓他即來!”


  楊駿一看原來是太傅幕僚潘嶽,遂搖頭讚曰:“好,好,就遣你齎貲於其堂上,好言撫慰,讓其必來!”


  這府邸之內,段廣、殿中中郎孟觀、李肇、主薄朱振、尚書傅衹等皆在案前茗茶敘談,想不到潘安就會自告奮勇,前去收羅於孫登到太傅麾下。


  潘安錦袍玉帶,朱唇玉麵,眼若傳情,躍上鏤膺朱幩的馬鞍後,便齎貲飛馳出太極殿,出宮往洛陽城外而去。


  洛陽城車馬喧闐,街市裏媼叟婦孺皆衣著鮮亮,執箑綸巾皆風流倜儻,錦麾駟馬亦穆然可覿,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這孫登乃住在洛陽的北城,其為人清高孤傲,一般人還是難以接近,避之不及,雖然有濟世之才,但囿於性格孤僻,無人敢造訪其敝廬。


  潘安到了那北城後,便下馬徐徐而行,先一番低俯詢問,方知運氣不錯,不遠的一小廬房舍正好是孫登的住所。


  隻見周圍房屋稀疏,榛蕪風涼,地麵皋埠不平,邈視之甚覺凋敝,牆垣低埒,淩亂無章,但環境甚是闃寂。


  潘安跳上鞍鞽,鞍上兩小簏左右輕晃,過了那皋埠不平的路麵後,迤邐幾丈石礫土路,可見有一茅茨院門,扃鍵斑駁,木框蠹朽,門破舊半倚。


  把韁繩縶在一院前的楊柳依依處,潘安便蹵步而進。這小廬謂兩間木房,屋簷黑瓦青苔,榱木舊漆,但兩旁牗欞明淨,窗帷搴懸,可見裏麵的房舍置器。潘安見雙門緊閉,便按扃而敲,隻聞裏麵有屣履蹵步。


  “你是……”


  見一婦人撥栓而現,頭發環髻木笄,但鬟上鈿環簪亮,麵色白腴,年約三十有餘,還算淑懋娟麗。


  “請問孫登名士在不在……”


  “何人來找我啊!”


  隻聽裏麵隱隱約約,綽綽影影之間,有人擐長袍纊紳出來。


  “你是孫登……”


  “孫登就是我,你來此寒舍有何貴幹?”


  那婦人先走出門畿,於簷下邈望,見暗牆旁有朱幩鑣鑣的匹馬,鞍鞽還懸著兩小簏木盒。


  遂端笑道:“還什麽貴人,趕快請客人入座!我先去外麵牽馬入內,省得落了什麽東西!”


  孫登隻好從婦人之言,立刻拘而有禮,迎潘嶽入內。


  進入裏麵之後,潘安見內設簡陋,幾杌簡敝,裀褥椅木甚是缺少,木壁枵墟,匜盤盎盞也亦破舊。


  “請侑茶……”


  孫登端茶上來放在幾案上,然後又道:“請問貴客大名?”


  “我乃是當今太傅楊駿帳下的一幕僚而已,姓潘名嶽,又稱潘安,今日來此乃受太傅所托,親自來拜訪孫登你的!還望孫兄弟能不計唐突之見……”


  潘安坐於一木椅子後,便作揖回禮。


  “哪裏,哪裏,潘大人,鄙人孫登早有耳聞,文章秀麗,如《秋風賦》以名冠天下,並且婦孺皆知,當初晉武帝本欲招你為著書郎,隻可惜你卻不願從事,甚是可惜,如今又位列二十四金穀之首,並且現在又受太傅楊駿的倚重,今日之來,令我孫登防不勝防,並且受驚若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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