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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炎君

  “父親大人。”姐姐快步走上前去低頭行禮。


  我微微一愣,沒有想到遠行半年之久的父親,竟在這個時點恰好歸府,那個雖已年逾四十,卻仍然英朗俊逸的男子靜默走上前來,沉穩的目光掃過這滿庭狼藉,似乎一眼便明了了事情的經過。


  我看到他皺起眉頭,並收斂起表情,冷冷看向自己的兩個女兒。我內心絕望忐忑,不由得往戴麵具男子的身邊縮了縮,然後瞟父親一眼,看到他的凜冽眼光,於是咽了口吐沫再縮一縮。


  自我有記憶以來,父親最常訓斥我的便是“不準胡亂出府門,不準隨意亂竄,不準結交狐朋狗友”這三不準,我從小便不像姐姐那樣,擁有各種特權,甚至起碼的自由。直到不久前的我聽說了那個婚約,才恍然間明白了幾分:慕容雪時在15歲時,要嫁給那傳說中的君王,因此在那之前,必須要一個人長大。


  所以當時的我還是挺不喜歡我那個夫君的。作為一個腿腳正常心智也正常的姑娘,因為要嫁給他便要生生悶在閨閣十幾年,想想還真是不劃算。


  可是仔細算來,我這幾年裏不光是扮成男子模樣偷偷拜了昀端為師,也結交了諸多好友,像今日這樣偷偷跑出湊熱鬧,也是常事,隻是沒有想到這次竟被那將軍一眼看上,引發了這樣的悲劇。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內心絕望。今日定要被父親狠狠訓斥一頓了。


  “帝君。”父親沒有對我言語一句,隻是在看到那張戴著麵具的臉後,立刻誠惶誠恐地跪下,身後的幾個丫頭,亦隨著父親的動作紛紛跪拜。


  “不知帝君駕臨敝府,臣下惶恐之至。小女生於鄉野,不通禮節,還望帝君免於責罰。”父親說著,稍稍抬起頭,對著我和姐姐低聲命令道:“子棲,雪時,帝君在此,還不快快行禮!”


  姐姐聽了父親的話,立刻拉了我跪下行禮,我聽到姐姐柔聲說:“參見帝君。”那時姐姐的表情,竟像是沉斂進大山的夕陽一般,我看得癡了,姐姐原本就美,收起那寒冷的銳氣之後,就更是傾城絕倫。


  “父親……他果真便是炎君大人嗎?”我訥訥抬起頭來,有些畏縮地望向眼前那個戴麵具的黑袍男子,心裏除了震驚,便是疑惑,這便是那與我有婚約的炎君嗎。這言靈界幾百年的統治者,竟是如此年輕美貌的青年!

  “閉嘴!”父親低低訓斥我,我吐了吐舌頭,有些畏縮地望向跪在那裏的父親,卻看到那張不知何時開始蒼老的臉上,竟恍若彌漫開了無名的恐懼,他把臉埋得更低一些,為我向眼前人求饒道:

  “帝君,請饒過小女,小女自小頑劣,今日定是因為好奇,才會不顧我的命令外出見客,驚擾了帝君的。”


  父親這話說的可不對,受到驚擾的怎麽看都是我吧——剛想辯駁,便看到一旁姐姐的目光,不由得將頭埋得更低。我自小便知道,該住嘴的時候還是乖乖住嘴的好。


  被稱為帝君的男子長身而立,嘴角的淡淡笑意一直沒有收起。


  “這倒無妨。”他說著,走到我跟前,我下意識地一縮頭,竟像是怕他會打我一般,後來想想還有些可笑,那帝君,怎會做出那般舉動呢。他伸出手來,一把將我拉了起來,我隻覺得恍惚中,就被他拉到了跟前。


  “你們也都起來吧。”他的語調輕鬆,可是那周身的威壓卻壓迫著人的神經,讓人抬不起頭來。隻聽他淡淡道:“速速起來吧,本王自在多年,現在竟有些容不得麵前跪這麽多人。何況本王早已拋卻那虛無之名,此時,已不是你們口中的帝君了。”他一揮手,拉著我徑直往客房走去。


  他那拉著我的手裏,仿佛還留有初見他時那盞燈火的溫度。


  “臣下,惶恐……”我扭著頭,看到父親站起身來這樣道。父親為何這麽怕他,隻是因為他是帝君嗎?可父親也是他的老丈人啊,哪有老丈人怕女婿的道理?這就有些想不通了。


  “你要帶我去哪裏呢……”帶著剛剛那個問題,我望著拉著我手的那人的背影喃喃問道。


  “哈哈哈,自然是要和未過門的妻子說些悄悄話。”他笑著,把我拉進了最近的一間臥房。


  “你這是什麽意思?”關了房門後,我舉起他的手來。可他突然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直視我的眼睛,仿佛那一眼他是要望進我的心底一般。


  “本王的妻子,果真是絕美的女子,就是年紀尚小了點。”他開口,那句話仿佛帶著氤氳的香氣,他是個帶著魔力的男子,從初見他的那天我便有這樣的感覺。我聽到他這樣讚歎我說:“難怪那個自稱是將軍的男人,隻一眼便為你神魂顛倒,甚而丟掉性命。”


  15歲的我,心底突然長上一株巨大的藤蔓,那墨綠色植物,從那時起,開始盤踞在我心裏,如同一頭伺機而動的猛獸,可我不知道它為何饑餓,又需要怎樣的食糧。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把麵具摘下,我瞪大了眼睛,果然看到了一張世間少有的傾城之顏。


  古人形容貌美的青年說“眉如涼月,麵容蕭肅”,用來形容他倒是很合適的,齊腰長發,仿佛黑色銀河傾倒而下,最使我移不開視線的,大概是那雙眼睛,容顏清冷的他,卻長著一雙魅惑的眼,因為那雙眼睛,我竟一瞬間把他誤認為我的一個故人——他的眼,與某隻狐狸如此相似。


  我的心中霎時間喧囂起來,難道真的不是神明現身人世嗎?

  “那段錦沆,本不該死……”我愣了片刻之後低垂下眼睫,刻意回避他的眼光,以免暴露那因他的麵容而產生出的對別人的思念,同時有些拘謹地捏著衣角——畢竟是第一次見未過門的夫君嘛,表現的含蓄一些還是要得的。


  “哈哈哈哈。”他卻因我的話而笑得前仰後合,隨後我聽到他壓低聲音對我說,“他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自然不該留在這世上。”他說著露出充滿邪氣的笑意。那時的他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彷如木刻一般,印在我心底。


  我腦子不甚靈光,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口中“不該碰的東西”興許是指我的,於是後知後覺的生起氣來。你才是東西,你全家都是東西!


  “你果真是……那個帝君嗎?”我又咽了口唾沫,壓下了剛剛要出口的話。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卻反問我道,“你隻需要知曉一件事便好——你慕容雪時是本王之物,不要讓自己被別的什麽人碰到……”語氣雲淡風輕。


  我的心卻霎時一緊,眼前這貌美的王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當做物品,我盡管性格乖巧,可是也是一個有氣節的姑娘,被人屢次低看了還是會生氣的!

  同時也意識到他果然腹黑。比我家師兄簡兮都還要腹黑。黑一百倍。


  自小不明大義的我那時候卻突然間懂了——至少也算明白了古人的“士可殺不可辱”是一種怎樣的心境。一股憤恨之情從胸前湧出,一想到剛剛段錦沆慘死的境況,我便不由自主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一種既怕又怨的感情——盡管這個人便是我未來的夫君,可是在過門之前總有反悔的餘地吧?


  “雪時,你是否會在夜色蒼茫中因為想到我這個未曾謀麵的夫君,而萬分寂寞呢……”他轉了語調,露出攝人心魄的笑,那笑旋即暈染開來,變成一抹濃鬱的香氣,“怎麽樣,見到許婚夫君的心情,很是雀躍吧?”


  我猜想炎君一定和鴛鴦一樣讀了很多春閨讀物,不然怎麽能把話說得那麽文藝味兒十足。或者他本身就是個詩人,你看嘛,自古帝王很多都身兼文人的,就算治國不咋樣,留下幾首不錯的詩還能讓後人念叨念叨,也算沒有白白生在帝王家,何況這炎君長了好幾百歲,見過的詞匯比我豐富些,也是應該的。


  “……我何時有過那樣的心情。” 我思前想後,怎麽也找不到堪稱文藝的詞,隻得努力用不屑的語調回答說,“我早聞炎君威名,卻不知你竟是‘那個世界’的人,這樣的人,怎會熱心成為塵世的帝王,並且與人類女子結合呢……”


  他對於我的疑問輕笑出聲:“可本君就是想要你啊。”


  他說話時一隻手不安分地在我後背遊移,我意識到自己不該反抗眼前之人,驚慌的心更是喧囂鼓噪,我聽到他整齊的呼吸,有著仿若風吹過草地時的低沉節奏,我那時還年幼,甚至隻能被稱為小姑娘(是呢,簡兮不是就常常嘲笑我隻是個小孩子,因此屢次拒絕我的表白嗎),對於如何作為一個女人與男子相處,本就沒有頭緒,何況這個人,又是這般特殊的身份。


  “你會喜歡上本君,這毫無疑問……”他很自信地說出這句話來,當然,以他的美貌,理應有那樣的自信。他盯緊我的眼睛,那眼神使我的心不受控地“突突”跳起來。


  “你要做什麽?”我顫抖著聲音,半分驚慌,半分羞怯。


  “你猜呢?”他話閉之後,突然笑意盈盈地撫上我的臉,他那帶著涼意的手指在我臉上摩挲,我對他怒目而視,他卻突然俯身吻上了我,我瞪大眼睛,看到他濃密的睫毛離得我如此之近,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那一刻丟了魂魄,竟然忘記抵抗。


  “張開嘴。”他命令。


  他的吻像是一朵盛放百日的蓮花,輕柔地落到我的唇上,我想,快要窒息的感覺就是這樣吧,可是這個人怎就這般亟不可待呢?還沒有培養好感情怎就親上了呢?我還無甚機會研究怎麽與人親呢……何況,我想親的人,在那個時候另有其人。


  我想我確實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大待見我這個未過門的夫君的吧……微微閉上眼睛,不受控的腦海裏,像預謀已久一般,漸漸浮現出另外一個男子的名字來。


  那個名字像是寫在一封久未抵達的書信之上,我在無數個睡夢裏,期待他能對我微笑,能像這樣靠我很近,那是少女時代最珍貴卻最見不得人的心情……我是個容易情緒泛濫的主,此時想起簡兮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對這個名字的各種念想,使得我終於渾身顫抖著推開他,對他麵露恐懼之色,他卻突然笑出來:“你竟怕本君嗎?難道本君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危險的人物?”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危險人物啊……”我往後退著,可是他貼得更近,我看著他的眼睛,捂住胸口輕輕道,“剛剛段錦沆……”


  “本君早說過了,那人碰了他不該碰的東西。”他的語氣裏帶著些不屑。我的額上冷汗直流,一個危險的想法開始在心底成形。


  炎君雖曾是帝君身份,可是如他自己先前所言,若他早已拋卻那一俗世浮名,此時我便與他處在平等的地位,而他不是此世之徒這一點,我也早已察覺,雖不知他正體,可我畢竟是言能者,如若能用言靈之法將他以妖物對待,也未必沒有勝算吧。


  後來的我想想,當時的自己豈止是年少輕狂,簡直是傻的厲害。這件事自然成為他後來取笑我的談資,每當聽到他說完這件事後眯眼樂的樣子,我總有種想要痛扁他一頓的衝動。當然,那都是後話。


  “我才不是你的東西。” 我聽到自己咬牙對他說,那時的我倔強而自傲,對方的態度越是高傲,我便越是在一種強烈的抗拒心的驅使下,與他唱反調,“我也絕對不會喜歡上帝君這樣的人……”


  我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間猛地扭住我的右手,我的心一顫,那隻手裏,剛剛塑好形態的黑色茶壺,便如煙一般散了。


  怎,怎會如此?我退後一步……


  “天真……”


  他露出打趣的笑來,然後伸出左手,隨意地打開了手掌,那隻神隱的茶壺,立刻端坐在他手心裏,看到我驚慌無措的樣子,他笑得更為開懷,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笑,豈止是美。


  “想借這神隱之壺封印本王,你大概還差個幾千年的修行吧。”


  我想我臉上的表情大概隻能以欲哭無淚來形容。


  那是我在兩年前從昀端那裏得到的封印器具——那時我家師父很是自豪地對我說,這世上沒有妖物不能收進這壺中,看我半信半疑的神色,權威從未受到過挑戰的昀端為了證明,還親自給我做了示範,用這壺瞬間便將一隻妖獸封印,我當時真心以為師父他老人家將他的傳家之寶給了我,一段時間裏對他恭敬了很多。心裏也時常幻想著能靠這壺秒殺各路妖魔,成為一個人見人愛鬼見鬼泣的言靈師,卻苦於沒有機會使用。可是眼前之人竟然輕易的……


  心裏那個後悔——我如何能將他當做等閑的妖物來看呢!他可是北朝的帝君!世人不知他的真名,隻尊稱他為炎君,既然都尊稱了,那自然是一頂一的厲害,我怎麽就忘了呢。


  終於,我抬起衣袖,抹了抹悔恨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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