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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騎著驢車看摽榜

  聲音越來越近,是幾個比較熟悉的村莊裏的村民聲音。


  遙遙望去,黑壓壓的正抬著什麽,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河家坳的山崖,這采藥會掉下來,這陳平他父母也夠踩了那閻王頭頂上了……”


  是陳平隔壁家的堂哥陳保在說話,陳平一聽就聽的出來。


  他的腿發軟了,他的臉很驚懼。


  慴栗出來的寒涼,讓陳平的視線迷糊成遠山的薄霧。


  “陳保堂哥,我是陳平……”


  陳平撲到躺在木板上的父母旁,哇哇一陣大吼哭喊。


  “娘……,爹……,你們這是怎麽啦!”


  “叔叔和阿嫂本來是在山坳下的田裏收玉米的,還鋤了地裏的草,割了青菜,拔了蘿卜,可是見有人往河家坳的山崖上趕,都去了采擷采藥,說這草藥狠珍貴,很值錢,跟黃金一樣值錢,一兩頂一兩,所以也拚命的來采藥。”


  陳保邊說邊抬著木板往山下趕,後麵的三個人都是村莊裏的村民。


  “你父母不是為了替你娶媳婦,想著等攢夠了錢,不就可以讓媒婆到隔壁的王村去說媒,那裏的姑娘都漂亮的很,個頂個的都水靈靈的。”


  ……


  “陳保哥別說這些了,快想辦法救我的娘和爹啊!”


  陳平撫著木板的邊緣,發現自己的手濕濕的,這夜裏沒有月亮,可憐的半規月還給黑雲層給殘忍的遮住。


  “這是我父親身上流出來的血,滿身傷痕,滿身是血……”


  到了山坳下,陳保和幾個村民一起幫忙把陳平的父母放在了驢車上,這驢車是陳平家裏收麩麥穀子用的,還有幹農活用的交通工具。


  陳保趕了牛車,陳平坐在驢車上直接往村裏的郎中家裏趕,這陳郎中也是本地的村民,頗有點醫術,在周圍的村莊山坳一帶行醫,人緣也不錯。


  他挺佩服陳平的那音樂稟賦,說如春秋師曠複生,有時能聞得村莊田野裏出來的蕭聲,悅耳激蕩,就知道是陳平在吹。


  所以陳家坳裏,口傳有出了兩位大才,一個是郎中陳彧,一個音樂奇才陳平。


  到了郎中陳彧的家裏,燈火闌珊,陳堅家裏的院子,雞鴨狗已經都在睡覺,聽到驢車沉重的車轍聲,就慌亂一片,黃狗直接跑了出來,還使勁叫喚。


  院子裏被燭光照亮,陳彧拿著檠燭出來,抬頭在細看,見是驢車運載著什麽,上麵蓋著一塊布,前麵是驚慌恐懼的陳平。


  “陳平,怎麽回事,這麽晚趕著驢車,慌裏慌張的,車上怎麽回事。”


  陳保把燈燭移到陳平的臉上,見陳平掛著許多黃豆般的汗水,還有眼角的奔騰淚水。


  “快來人,把車上的木板給抬到屋裏去。”


  陳保把牛車趕到陳平家後,也三步並做一步的疾跑過來。


  陳彧的老婆和徒弟陳崔都被喊了出來。


  把木板小心翼翼的抬到了裏屋,閃耀的燭光下,陳平的父母臉色很蒼白和安詳。


  睡的相當的沉寂,嘴角都有血流下來。


  陳彧立刻把脈看眼睛瞳孔……


  非常的悲傷,眼淚在心裏沉積,陳彧無奈的歎了歎氣,一陣酸楚,似乎胸口被壓著河山坳崖上的千斤巨石。


  “陳平,你父母已經……,已經去了,你還是準備後事吧!”


  “你不是陳家村的神醫嗎?你不是有氣死回生的藥術嘛!陳大夫,你快想辦法救救我父母,他們已經活的太苦了,長年幹農活,身上都落下了病,去年還得過可怕的重瘵。”


  陳平使勁的攥著陳彧的胳膊,使勁的晃。


  “陳堅叔,你快想想辦法,救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太苦了,我要讓他們活著,讓他們可以享福。”


  “陳平,你冷靜一下,但你父母真的……,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已經與你生死離別了,陰陽兩隔了……”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穿過院子,進入了陳彧家的客堂。


  “怎麽樣了,陳大夫,陳平的父母有沒有……”


  原來是一路急著跑過來的陳保和他的媳婦王菊花。


  他那牛車停在陳平家的院子裏,牛被拴著繩子餓了半天,陳保還給了牛一捆幹料草。


  “唉……,已經沒有救治的辦法了……”


  歎氣裏的悲傷很濃烈。


  “陳平你也別難過,哥在山崖的一大磐石處,發現你父母的,頭上都是血,後來在河家坳的一戶人家借了搭建雞窩的二塊門板,就想著先抬下來再說,或者還有生還得希望。可是……,可是現在會這麽悲慘……”


  陳保也憂傷的流下了眼淚,畢竟是鄰居,也知道陳平的父母身子弱,卻為了陳平,什麽都敢豁出去,現在還因為采集草藥送了性命。


  “抬到驢車上去,這樣放在陳彧家不太好,醫生畢竟是救活人而不救……”


  王菊花在提醒,因為醫生都是救活人的,不會救死人,但陳彧是陳家村的口碑郎中,所以也沒有顧忌這些。


  “對,對,放在陳醫生家也不吉利,我們抬回去吧!”


  陳保用手推了推已經麻木僵化的陳平,陳平好象沒有任何反應。


  “我的驢車,我的牛,還有我的父母……”


  陳平嘴裏念叨著胡七八糟的詞語。


  把陳彧郎中和陳保、王菊花給驚嚇出了冷汗。


  陳平父母的死會不會把陳平這音樂奇才給逼瘋了。


  “陳崔,你快和陳保叔一起幫忙,把木板抬到驢車上。”


  “是,師傅!”


  陳崔魘祟般的先走到木板旁,還整了整繩子和木扁擔。


  ……


  “慢點,都慢點!別撞著門枋和門檻……”


  王菊花手裏拿著燭台在指揮,木板抬到院子裏的驢車上,這驢車是陳平瘋狂趕到河家坳的,現在停在了陳彧神醫家的院子。


  “快讓陳平坐在車後,你扶著陳平,別讓他跌落車下。”


  “我來駕車,注意扶好陳平,我看這小子有點瘋了,神情麻木,兩眼無光的。”


  “好,你快趕車,別囉嗦了,陳平這孩子我會撫著他的。”


  揮鞭一喊,驢車出了陳彧家的院子,往陳平家趕。


  半路陳平是昏過去了,他昏的睡著了,他的眼角和臉上都是黃豆般的淚水和汗水。


  “吱嘎!”一聲,驢車衝進了陳平家的大院子,院子裏的牛還沒睡覺,幹槁草已經隻剩下綁草料的麻繩。


  牛蹄子蹬了一下,然後走到一個角落的草堆裏。


  這樣又一陣手忙腳亂,陳保、陳崔還有王菊花,把陳平的父母連著昏過去陳平都抬到了家中的床上。


  三個人就這樣在闃靜的夜晚都睡著了……


  陳保喊了幾句陳平,也沒有反應。


  “走吧!別吵醒了陳平,等會醒了,你一夜就別準睡覺了,陳平的性子能不哭到天明,我們回去,明天過來,幫忙陳平這孩子料理後事。”


  “是,是,這陳平這孩子性子堅硬,哭起來準連山都給哭個崩裂。回去,還沒吃飯,家裏孩子都餓著!”


  說完便關了中間的房門,走出院子還關了這木板一塊一塊釘起來的木門,走出了陳平家。


  陳平的家很闃寂,隻有屋裏的弱光在透出木窗外,這木窗都沒裱紙,隻有空著的一格一格小木框。


  裏麵一到晚上靠窗簾給擋住風,有時直接把窗前用木棍支起來的木板給放下來,把窗戶真塊遮住。


  這就得密不透風,所以空氣很塞閼,不過碰到下雨天,可以防止簷花上的雨水給風刮進來。


  陳平出來時放下了那支起來的薄木板,把窗戶給遮蓋的密不透風。


  主要是防止有夜貓闖入,偷吃陳平家廚房裏的飯菜,還給在桌上和地上留下貓屎。


  燭光依舊很微弱,這燭台是王菊花給點燃的,裏麵的燭岩還有很多,燈芯被王菊花調短了,所以燈焰很虛弱,照的裏屋很是昏暗。


  壁頂上的小蜘蛛網,在爬著編製網架,這吃了白天的昆蟲,在夜裏孤獨的織著網。


  鬆軟的饅頭放在竹籠裏,這是陳平快到傍晚時分,邊教學生學彈奏的指法,還有如何看音階時,趁空一時,便去廚房裏蒸起了饅頭,裏麵還有幾隻是豆沙餡的。


  香氣會傳出來,傳到陳平的一間小學堂,那些村裏的孩子,雖然聞到了香,但也認真聽講。


  這些饅頭,現在孤寂的放在籠子裏,而籠子又放在了飯桌上。


  三個碗筷都距離均勻,整齊的放在三個位置,三張板凳不高不矮,也距離均勻,整齊有序。


  桌麵上是一碗芹菜、一碗竹筍豆腐肉絲湯,還有陳家村大河裏的草魚,被陳平做成了紅燒青蔥魚塊。


  原本香氣騰騰,可在夜裏恢複了原本的溫熱。


  ……


  天蒙蒙亮,院子裏先發出了驢叫,這驢子經過昨夜的一路折騰,肚子正空空的,昨晚陳保關上院子木門後,也忘記給這頭驢卸了驢軛,所以那驢昨夜就在院子裏耽了一夜,並且沒有草料給它填填肚子。


  這樣饑腸轆轆在天未全亮時發生,聲音很特別,一叫就是:“快點起來,草料呢……”


  太陽還被壓在陳家村不遠的山坳下,灰蒙蒙的仍舊如同殘夜。驢蹄子在院中得泥土裏蹬,把泥土蹬出來了一個大孔。


  疲倦的蹄子收斂在無助的叫聲裏,一切依然恢複了晨時的平靜。昏睡的陳平終於被老鼠的啃木板,磨齒的沙沙聲給振醒。


  一隻小老鼠還直接竄過陳平的床頭,把陳平的青衿給抓了一下。


  陳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象是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河家坳,有山崖,還有陳平父母的親切笑聲,他們在采擷草藥,陳平也在幫忙,他拿著竹編的籃子,籃子裏有草藥,還有許多黃金,那黃金是草藥變的,一兩草藥便可變成一兩黃金。


  後來陳平還坐在了山坳下的驢車裏,牛車在不遠的田埂旁,車裏有青菜蘿卜,還有鋤頭釘耙……


  陳平的眼睛腫了,是淚水浸濕泡腫的,眼圈也黑黑的,眼神暗淡無光,象是被墨水畫上去似的,陳平起來了,出了自己的房間。


  他去看他的父母有沒有醒過來……


  陳平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父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並且身上沾染血祭。


  哀嚎聲又傳遍整個陳家村,王菊花昨夜說的沒錯,如果不趁著陳平昏睡過去,陳家村所有村民就休想睡個安穩覺。


  沮喪過度的哀嚎傳遍整個陳家村,陳家村的樹都哭了,村民都幾乎知道是陳平的哭聲,昨夜的山崖采藥有人墜落下來,是陳平的父母。


  微風把哭嚎給灌入了陳保家,陳平家的鄰居隔壁。


  王菊花在燒水,土灶頭還放著蘿卜菜葉,還有豬草,還準備給豬圈裏的一頭肥豬煮上豬草菜。


  火焰伴著陳平的哭嚎變的渾濁……


  “我過去看一下,這陳平的嗓門真大,夠堅硬的,象塊陳家坳的一塊石頭,我去看一下。”


  陳保睡不著,起身穿上衣服,跟王菊花打了招呼,就開門去了陳平家。


  路上已經可以看見石礫碻磝和黭黮小草,可天還灰蒙蒙亮,殘月掛在樹梢頭。


  門推開後,陳平躺在地上哭,滿身都是泥土。


  “陳平,你別作賤自己了,人死不能複生,你一個大男子,別象娘們乜乜踅踅的,要堅強,要站起來,要撐起這個家,你不是有堅強的性格,你不說你自己是陳家坳的硬石頭,可以打破天穹,以後會作王侯大臣嗎?你的那滔天之誌去哪裏了……”


  被陳保這麽一說,陳平立刻停止了淚水,他從地上堅決的站了起來。


  筆挺的象院子中的一顆老柏樹。


  ……


  “哈哈……,陳保哥,我是要做大臣將相,並且是妥妥的,這天下我不做大明的大臣將相,誰做呢!這不可能的,隻有我陳平可以的,不出時日,我去京都王侯將相府院,先做一個大明將相子嗣的音樂老師開始,然後再另圖尚書侍郎之圭瓚爵位。”


  這慷慨肺腑之激昂,指點江山之豪情,令陳保一下子憋住了嘴巴,兩隻眼睛直盯著陳平看。


  半晌才漸漸緩過神來,象是又重新睡了一回似的。


  “陳保哥哥,你不相信……”


  “相信,相信,當然相信,怎麽會不相信,你可是陳家村的遠近聞名的大才子,是師曠複生,誰人能及。”


  “不過,今日先收殮了你父母再說,這鄰裏房舍的都會來幫忙的,哥會給你去叫的,再說你父母的親戚朋友也都會過來,等把你的父母收殮安葬後,你就節哀順變,再努力讀書,將來考取個功名,也可以讓你的父母含笑九泉了。”


  ……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的運作,驢也給喂了草料,不再用蹄子抗議驚擾。


  收殮安葬好陳平父母後,陳平把牛車便宜賣給了陳保堂哥,驢車沒有賣,有時去城裏可以做交通工具。


  陳平還把原本父母的房間改造了一下,牆壁都敲了,和原本的一間小學堂連接在一起,並且購置了幾張木桌椅子,又招收了許多遠近村莊的孩子。


  鼓瑟吹笙,琴箏優雅……


  在陳家村的山野回蕩,循著這優美的韻律,原來才發現是陳平的學堂裏彈奏出來的。


  “老師,這箏弦如何控製音節比如起幾拍……”


  懵懂的小少年會不時的求教陳平,陳平也一一詳細解答。


  那些後來經過陳平教出去的小少年,長大後有的做了宮廷樂師,有的則孤傲於街市一隅,以曠音而奏於京都,有的則繼承陳平的行業,也在別處開了小學堂,開館授業。


  京都一帶皆聞陳平乃這些音律的大師,這些個學生有所成就的,皆出於陳平門下。


  太師馮莫齋府院內,劉楠和她的姐姐劉宸在太師的秘密照顧下,已長成了風姿綽約的小女子,年方二八,並且每天在太師府院內學習讀書,開課有書畫課、禦駕課、擊劍課、禮儀課、數學課等。


  唯獨這授業課裏尚缺那音律課,就是樂課。


  再說那太師女兒馮頤,還有劉楠對音律特別向往,經常在太師的耳畔提這要求。


  不過馮太師也請了幾個回來,但是皆沽名釣譽而無真才實學之碌碌無為之輩。


  在太師府裏都通不過入太師府必須經過的選拔考試。


  有些毛遂自薦、口若懸河的,基本在這關紛紛載下馬來。


  直到有一天,一個神秘的人,騎著驢車經過京都城門口時,見一群人擠在一起,伸著不能再長的脖子,往城門旁的一堵牆壁在看。


  這神秘人拉住了驢車停了下來,然後把驢車停在一個角落,自己則也走向那堵牆壁,這城門口的牆壁可是專門提供衙署告示的地方。


  有些還是京都皇宮內的一些特輯公文等,不過也有太師、尚書、侍郎等府院內的一些雜陳瑣事方麵的剡藤告示。


  今天的確如此,太師馮莫齋在急招一名有師曠之音的教師,報酬豐厚,年薪達一百萬兩白銀。


  學生也隻有三個太師府院內的小姐,看起來這工作即輕鬆又能發財。


  不過必須經過嚴格的篩選和考試,如果查出誑騙之徒便打出府院。


  一時間太師府無人敢去做個樂師,敢去授業於這三個小姐。


  因為城門口看告示的有人在說,曾經幾個濫竽充數的,竟然被太師府內的凶狠家丁打了個半死,然後逐出太師府,有些直接往馬路上一扔,不管死活如何。


  所以太師府閎門外門可羅雀,沒人再敢去太師府應試選拔,而最後成為太師府內的音樂老師。


  神秘人看過後,轉身又走到了那角落裏驢車旁,準備騎著驢車出城門。


  可是又一想,這麽高的待遇,自己開學堂授課幾十年都賺不過來,而在太師府竟然一年就能給賺過來,而且是當朝太師的府上任職,那檔次也不知高上了幾百倍。


  一個是村野教師,一個則是太師府教師,完全是天壤之別。


  神秘人壓低了草帽的帽簷,剛好是六月裏的天氣,所以陽光有點煨熱。


  這驢車的方向改變了,不是出了京都城門,往村野而去,而是反轍而行,去京都的街市方向而去。


  他吹著玉簫,神情自若。


  這個剛剛到了二十的氣宇軒昂的青年,騎著驢車,在綿綿的蕭音裏,慢慢淹沒在街市熱鬧熙攘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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