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太尉府後花園
禦筆頓時從朱見深的手指處猛的墜落,非常的節拍順暢,一墨傾灑,江山變色。
案上一幅《京湖牡丹雪》的淡墨寫意畫,就這樣付之一炬。
“這白牡丹不在殿中開,竟然開在太尉府,所有的宮內園丁竟然是一群廢物,傳朕旨意,把宮內的園圃栽培衙署機構給裁撤了,竟然養著這些茨藿葑菲的芸薹之輩……”
付德高見朱見深大為惱火,特別是暗示的那句“竟然開在太尉府”的這重要字眼,他開始變色徜徉,情緒如蟾蜍吐芯一般,勾引出一昆蟲來添腥味。
“這白牡丹開在太尉府,這可是不祥瑞之兆啊!皇家貢花豈可落入臣子家,再說沒有經過皇上的允許,竟然敢私自栽培!真是大逆不道!。”
這事情發生在劉斐尚幼稚之時,她懵懂無羈,而陳平亦對小女偏嬖有加。
“這餘彌竟然把後花園的白牡丹,給走漏了風聲!看來這大宦官付德高是有文章做了。”
付德高一直與陳平對著幹,兩人政見相左,水火不容。
“蟈縣的金沙灘白牡丹,宮裏一直栽培過好幾次的,上次朕也是應允過陳平太尉試一下其它的方法,想不到這陳平竟然有如此天異般的法力。”
“皇上,白牡丹乃是皇上欽定的國花,理應在殿中開放,如今在太尉府開,實屬不虞之兆!”
“不虞之兆?你這奴才,竟然包藏禍心,不要倚仗著朕對你的寵溺,而為所欲為的對陳太尉構成威脅。”
朱見深一看那付德高浞訾栗斯的模樣,不禁沉下臉來,徴責誚訶正蝟縮蠖屈的付德高,畢竟皇後馮頤曾經是太尉陳平的樂課學生,難免有枕邊風一樣的椒房之親。
而付德高一聽皇上竟然朝著自己發怒,陷害政治對手陳平的可能會曇花一現,頓時顙泚慚怍,但馬上揞揜自己的挑撥失言,冠冕堂皇的一整襴襆緇服,裝腔作勢、揜著內外的說道:“可是……,可是皇上,這白牡丹乃富貴祥瑞之國花,怎麽能在臣子園中開放!再說這陳平也遲遲未報這牡丹花的移植情況,所以他是另有所圖。”
不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的扳倒陳平,這付德高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別說了……,你先出去,讓朕休息一會,這關於牡丹花的事情,你也不必固執己見,執荻作畫的譖言太尉,這事情等朕調查清楚了再做打算,明日朕和太師馮莫齋一起去太尉府走訪一番。”
“是,皇上,小的對皇上棐諶赤膽,雖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小的暫且告退,請皇上寬心安歇!”
這憲宗帝時候的皇宮,禦花園是以閶閭殿為中心,園林建築采用主次相輔、左右對稱的格局,布局緊湊、古典富麗。
閶閭殿為重簷盝頂式,坐落於紫禁城的南北中軸線上,以其為中心,向前方及兩側鋪展亭台樓閣,部分也有殿榆宇式建築風格。園內青翠的鬆、柏、竹間點綴著山石,形成四季長青的園林景觀。
閶閭殿左右有四座亭子:北邊的浮碧亭和澄瑞亭,都是一式方亭,跨於水池之上,隻在朝南的一麵伸出抱廈;南邊的萬春亭和千秋亭,為四出抱廈組成十字折角平麵的多角亭,屋頂是天圓地方的重簷攥尖,造型纖巧,十分精美。
兩座對亭造型纖巧秀麗,為禦花園增色不少。
倚北宮牆用太湖石疊築的石山“堆秀”,山勢險峻,磴道陡峭,疊石手法甚為新穎。
山上的禦景亭是帝、後重陽節登高的去處。
園中奇石羅布,佳木蔥蘢,其古柏藤蘿,皆數百年物,將花園點綴得情趣盎然。
園內的古樹勝不勝數,參天蔽日,蓬冠擎天,如插在雲端的一天柱。
並分布於禦花園內各處,又周圍也放置各色山石盆景,千奇百怪。
例如絳雪軒前擺放的一段木化石做成的盆景,乍看似一段久經曝曬的朽木,敲之卻鏗然有聲,確為石質,尤顯珍貴。
園內甬路均以不同顏色的卵石精心鋪砌而成,組成近千幅不同的圖案,有人物、花卉、景物、戲劇、典故等,沿路觀賞,妙趣無窮。
“都遣散了我們,我們找那太尉評理去,這皇宮園圃,可是我們的立身安命之處,如今為了這白牡丹皇上裁撤了這衙署廨堂,我們這些人還能去哪裏……”
一些內廷內原本就守護禦花園的那些花丁,非常的怨恨太尉陳平,他們認定是陳平太尉的成功,致使自己丟了光宗門庭的金飯碗,並且還羞憤離開。
“算了,算了,你能去太尉府評理,你連走進去的機會都沒有,太尉府禁衛森嚴,並且有錦衣衛,飛魚服、繡春刀,還有禁衛軍,你這頭顱有幾顆!”
雖然如此,但內廷還是掀起了泱漭濎濘,特別是馮太師直接來到了寢宮,謁見憲宗帝。
“皇上,這怎麽能遣散禦花園的那些平日裏兢兢業業的花圃園工呢?既然陳太尉不經意間載培出了白牡丹,那是好事啊,也是皇上你的喜事啊!怎麽可以反喜為怨,把怨氣撒在那些宮廷園圃,微臣看應該傳旨工部和戶部,把那已經發出去的皇令給收回來。這樣也可以穩定宮內人心。”
“太師你這話嚴重了,你怎麽可以倚仗自己是三朝老臣,而隨意攫取皇上的威嚴,皇上的旨意怎麽可以朝三暮四,隨意更改呢?”
付德高凸臀翹屁,跟蒼蠅似的突然從寢宮的一側門振翅飛來。
“你這付德高,向來蠱惑皇上,致使朝廷烏煙瘴氣,人心渙散,你這是要招致人神共憤的。”
氣的馮莫齋差點暈倒,他慌忙用手撫了旁邊的一檀木椅的把手,然後餘氣未消的坐了下來。
“都別說了,你們兩個都說的在理,不過今日剛好是個好天氣,馮太師,我們一起去太尉府看看,隨朕鸞仗起駕。”
來到太尉府,陳平正在察看皇宮下來的剡章公文,稽薄上這武庫中的刀槍劍戟,介胄弓弩,棉衣戰袍等都需要置辦,特別是邊疆上的那些衛戍部隊,頂著驕陽或者寒雪,與韃靼、女真、元遼後裔隨時刀槍相向,所以一些後勤保障都需要太尉府隨時置辦。
如今日有邊關加急文報,西北大漠方向有一支神秘騎兵,時常在居庸關外騷擾。
“太尉大人,上午宮內有皇上口諭,說午時三刻會來府中觀看太尉府的牡丹花。”
餘彌管家起先雖然遭遇了陳平的一頓毒罵,但過了些時日,陳平怒氣漸消,也將此事不計於心了,畢竟餘彌也是無意的,並且在府中服侍了幾十個春秋,也有一番苦心。
“這時辰還未到,但也差不多了,我看先去府堂靜候皇上。”
這錦衣衛和拱衛京師的禁衛軍本來是朱見深一人直接管轄的,可也有被太尉府調用的時候,不過這還需憲宗帝的調用諭旨。
否則太尉府休想用得皇上身邊的部隊,這些禁衛軍可是精銳之師。
“白牡丹啊!白牡丹,現在我倒後悔把你從蟈縣帶過來,你這是累贅,不是本府的祥瑞啊!”
陳平飲著一壺江南的茗茶,這是姑蘇的特產薌茗,是陳茜的大姨劉宸捎過來的,此茶味香馥鬱,神清氣爽,陳平上朝時都會先飲此茶,再坐軫輿幰車蹀赴皇宮。
一香茶飲時間,府外片刻旌旗遮天,人喧馬嘶,蹄聲橐然,先有敞開府門的鏘鏘聲,然後並排出府內所有的家丁,以及府內侍衛,還有陳平和陳平的家眷。
陳茜就輕鬆嬌嗔的倚靠在她的母親劉楠的小腹處,劉楠正用雙手抓著陳茜調皮的二隻小手。
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拿著繡春刀凶悍的走在最前麵,接著有禁衛軍整齊有序的圍著皇帝走過了府門,把陳平和極其家眷摒棄在了大門外。
府門外影影綽綽,袨服襳帶可以把陳平的臉頰給掩蓋,頓覺孤清的陳平疾步跟了上去,木枋門桯都相形見絀,隻有太師馮莫齋走的最慢,一手捋著一撮蒼須,一手拈著袖褾放在後臀部位,如沂水舞雩般在覘看府院的衢廊楹榭。
陳平先立刻跟馮莫齋行了禮,然後彎著脊椎骨,側在憲宗帝身旁,還不偏不倚的距離三尺左右。
“陳太尉,你功勞甚大啊,竟然能栽培出蟈縣金沙灘的白牡丹,這是朕萬萬沒想到的,你不但是朕的一代宮庭大樂師,並且還將治國之才居然也用到了花圃栽培上,真是朝廷纓蕤之族的楷模啊!”
“哪裏,哪裏,皇上誇獎了,微臣也是運氣好而已,這白牡丹水土不服,氣候環境依賴性強,臣也是嚐試多遍正巧碰上罷了,這花現在隻不過是一季節開花,還需時間證明,過了明年如果依然如此,那才算是南花北移的成功。到時皇上再誇獎臣下也不遲。”
“陳太尉,你私栽皇上賞心悅目的白牡丹,你窺視揆度皇上的心思,並且借栽培牡丹花的成功之舉,沽名釣譽來蠱惑聖心,溜須拍馬。”
付德高一聽陳平從諫如流,話裏飽滿謙虛,心境明亮,他就齕齒啃唇的嫉妒萬分。還恨不得把陳平給大卸八塊,以入醯甕醬甔,這種政治對立,千古有之。
“你這奴才給朕閉嘴,今日朕是來陳太尉這裏賞花的,不是來聽你們嘰裏呱啦吵架拌嘴的,如若在如此,都給關禁閉槎桎,讓朕的錦衣衛服侍你們!”
被朱見深這鏗金戛玉的一說,付德高脾氣乖順的好了不少,龜縮著脖子不敢枉自誣紿亂說一通。
“皇上請,這是府上的姑蘇茶,先請皇上洗撣風塵,稍息片刻,然後臣陪皇上去後花園察看金沙灘白牡丹。”
“好了……,陳太尉就別替朕操這門品茶的心思了,免了吧,現在就去,聽說這姑蘇茶太膩,朕確實無心品嚐,直接陪朕去府中的後花園賞花。”
“皇上此來,主要還是尋防陳太尉的,並不是遊賞白牡丹,再說你陳太尉已經了卻了皇上的一番心病,往後上朝,皇上肯定會敕封褒獎你的,所以陳太尉你就稍安勿躁,盡可寬心伺候皇上的這次賞花。”
一旁的太師馮莫齋在穩定著陳平焦躁不安的情緒。
他對於這位曾經是自己府上的資深樂課先生,並且靠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陳太尉,熟悉的已經如同自己的影子一樣。
陳平過去躡蹻簷簦、篳路駘駑,玉笛中以籥雅南,偕同廣寒桂花一枝,昆侖一玉,具有令太師府上花容失色的曠世之音。
頭戴荊竹鬥笠,夏日炎炎之下,膚黑皮糙的陳家坳村野後生,做了太師府的首席大樂師後,竟然還掠取了玉蓮公主劉楠的芳心,差點連情竇初開的馮頤皇後也鋤花相思,金絲紫帶薄裯衣。
到了這府中後花園,看到這牡丹果然碩大如碗,花瓣緊簇,白壁無瑕,靈氣非常的咄咄逼人,富貴的更是令人津津樂道。
“果然好花啊!太師你看,與朕在蟈縣察看到的白牡丹相差無幾,可以不分伯仲,朕有時擅長丹青,已厭惡山水,而對白牡丹一直情有獨鍾,戀戀不舍,上次因聽到太尉栽培成功,高興之餘,還把《京湖牡丹雪》這幅畫給浼浞了,但畫畢竟可以重畫的,現在既然白牡丹已經可以在京都栽培了,朕總算可以把朝思暮想的白牡丹移植到朕的禦書房……”
說著朱見深看了看洗耳恭聽的那些王公大臣,然後再耳提麵授了幾句。
“這白牡丹,如果能親眼寫生而畫,那效果不會象原來畫的那麽死板和幹澀,如今這宮內可長期有牡丹相伴,朕心總算放下。”
……
“現在朕當即加封陳太尉為十三太保,正一品侍郎,儀同三司,與各王府內王爺同享宗廟之賚賜,可掛朕親筆禦題的玉棨腰牌一枚……”
此話一出,令付德高大吃一驚,這陳平反而沒有因白牡丹之事,遭皇帝猜忌,反而是加官晉爵,這讓付德高更恨的把牙齒啃的咯咯響。
“皇上,這陳太尉分明是有藐視朝廷之心,將白牡丹之祥瑞藏於自家府中,這皇家園林都歆羨的白牡丹,卻越俎代庖,竟然私自栽培,這不是有謀反之心嗎?皇上你可要三思,收回成命啊!”
“罷了罷了,這陳太尉有何罪過,你這閹宦付德高,分明是搬弄是非,挑撥君臣關係!給朕快滾開……”
“奴才不敢,可皇上你也太抬舉陳太尉了,盡然授予禦賜的玉棨腰牌,儀同三司還與王府同列。”
“好了,就你這破嘴敢在朕麵前囉裏囉嗦,就仗著朕太寵嬖了你……,現在立刻鸞仗起駕,如若真有什麽事,再等宮內議論,你付德高嘰嘰歪歪的,難道就不能讓朕消停點……”
朱見深走後,還特意留下話,叫陳平把花用鍤钁起後,薈蕞一起裝卸上車,然後全部移植到殿中的禦書房,並且不留痕跡,即使是白牡丹枝根下的葛草和藤蔓,或者是栽培的太尉府後花園裏的土壤,都要鏟除幹淨,不能傷著了白牡丹的一點元氣,還有不能驚動白牡丹的那霜腴不膩、阿娜嬌姿的狀態。
“爹爹,這皇上進府真是氣派,這麽多王公貴族和大臣服侍,如北鬥一樣,眾星拱之……”
“是啊,小茜茜,小女都會觚簡淵奧、引經據典的使用論語了,孔聖之言深刻之。”
陳平順便一撾,就把旁邊的陳茜給抱在胸口,還用手指輕戳了一下輕巧鼻翼。
“嗬嗬,爹爹在!這皇上是幹什麽的,為什麽這麽多人圍著他,並且都戰戰兢兢,如臨深淵,都怕皇上……”
“長大後,你就會知道的,一個小孩子家盡問這麽多問題。”
一旁的劉楠就把陳平抱著的陳茜給轉抱了回來。
“走,今天你還沒吃午飯,你爹為了這個皇上都操碎了心,都沒有時間來想著府上的事情,這白牡丹,白牡丹,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壞事,攪擾的我小肚子都癟的不得了,娘可告訴過我那是前胸貼後背,餓及了,快去用膳房,吃我的爆炒蛤蜊,還有京湖睡魚……”
太尉府中的白牡丹都被刨的精光,連一片葉子都不剩,經過花盆的裝填,這白牡丹還看過去更嬌美,更奪人眼球。
“整整有二十五盤,當初從蟈縣金沙灘帶過來時也沒注意,原來一下子繁殖出這麽多,看來這很認水土的白牡丹,總算可以落根在京城之中。”
陳平在車輿上一點數,還情不自禁的自我誇讚了一番,他對自己的那辛勤耕耘和培育還是欣慰的,特別這次總算把懸在心頭的石頭掉了下來,他當初忌諱付德高會興風作浪,利用這白牡丹在宮中無法栽培,而在太尉府則會長的如此的好,造謠出那些飛短流長,迷惑聖聰,現在倒好,他完全是勝利者,並且被憲宗帝賜了玉棨綬牌,還可以享受與王公列侯的同等待遇。
“爹,小女也想去皇宮,去看看皇宮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小小年紀,就學會攀比的心態,長大了可怎麽辦,你爹爹這是進宮複命的,不是去遊山玩水的,所以下次有機會再去。”
一旁的劉楠拉著陳茜的小手,解說著進皇宮不是可以隨便進的,雖然從陳茜的那水靈靈的眼睛看出了失望,但也是無可奈何。
“女兒以後一定要有本事,也和爹爹一樣可以自由進入皇宮。”
“嗬嗬……,小心舌頭會長蟲子,不能說大話喲!快,一起進府學習去,背誦《孟子》、《詩經》去……”
說完也不顧陳茜的感受,就拉著這小手直接往太尉府的廷堂上去。
“嘟嘟……,飛蟲兒,叼小葉,快相樂,一起玩……”
兒歌殷殷,在府中遊蕩的特別清脆。花被送到皇宮後,其中十盆直接放在了憲宗帝的禦書房,和那些原來的筆墨紙硯作伴,還有一些則分散到各處,有禦花園的,有內廷園圃衙署的,還有其它地方宮殿內的。
“果然是嬌媚無比,陪朕畫白牡丹,終於不用睜眼瞎,憑著滿腦子胡思亂想,有時實為畫牡丹,卻畫出來的是玫瑰或者其它花,沒有白牡丹的那靈魂,就等於畫的是死板僵硬的牡丹。”
“是的,皇上,這白牡丹可以日夜陪伴皇上,皇上畫出來的牡丹將聞名天下!”
付德高是朱見深在哪裏,他的屁股和影子就跟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