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疾風驟雨
第106章 疾風驟雨
顧煦年依靠在柱子上。
他看著遠處的少女,在暗沉的夜色之中獨自玩著。
燈籠裏的火光映照著她的身影,忽明忽暗。
秀麗的墨色長發,飛揚的紅色裙擺,纖長的藕臂,曼妙的身姿,在燈火中半明半昧。
顧煦年望著眼前漂亮少女,心裏生出無限感慨。
他第一次見到酒兒的時候,她還是個奶團子。
約莫剛剛到他腰的高度。
小公主嬌軟可愛,活潑好動,但動完了就犯懶,愛找他要抱抱。
那日回朝,在宮中相見,他遠遠就瞧見了酒兒。
出席陛下的萬壽宴,她顯然精心打扮了一番,妝容像是盛著春光的桃花般清麗,烏發上的花鈿點綴得剛剛好,極有公主的端莊,又有少女的天真無邪。
但他不敢認。
他自覺自己這九年隻是長得高了些,體格壯了些,樣貌沒有大變化。
小姑娘從六歲到十五歲,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九年過去,酒兒已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燈火映著少女的模樣,和他九年裏想象過的小公主模樣是那樣的相像。
酒兒偶爾會給他寫信。
問他適不適應軍旅生活,問他有沒有想她,這話後麵往往會跟著一句:煦年哥哥,好想與你塞外騎馬,好想與你持槍對打。
也會說些自己遇見的事:例如她把匕首輸給了十皇子,例如她居然贏了天生神力的七皇子。
例如寧妃惹她生氣了,她偷偷摸摸到靜心宮,把池塘裏的錦鯉撈到寒香宮紅燒了吃掉。
酒兒從來沒有少女的輕愁。
她就像是一輪東升的旭日,永遠朝氣蓬勃,永遠神采奕奕。
她字裏行間都帶著對皇宮之外的向往,他有時候也會想,如何才能把公主帶到邊塞。
沒有戰事的時候,邊塞的生活其實並不可怕。
隻是苦寒了些。
南邊陽光烈,公主白嫩的肌膚怕是容易被曬黑。
北邊天氣寒,酒兒在那邊怕是穿不了自己漂亮的小裙子。
他想了很多很多,卻沒料到他剛回朝,酒兒就要嫁人了。
花燈會上遇見的白夕琉,他這幾日已經命人打聽過了,是江南首富的公子,不同於富家子弟喜好流連煙花之地,他自小便愛經營,家族有意培養,母親又是氏族女子,怕他在外生出是非留下野種,自小便對他管教嚴苛,又從那日花船上的人打聽得知,白夕琉出身商賈之家,卻格外清高自持,並沒有眠花宿柳的癖好,也未聽聞他在外有什麽風流韻事。
這些消息多是從京都人士口中打聽得知,應當不假。
至於白夕琉在江南的形象,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得到答案。
若是白夕琉在江南那邊,與在京都的表現一樣,倒也算是個良配。
顧煦年沒有上前打擾酒兒。
酒兒現在很快樂。
或許她很喜歡現在難得的清淨。
生在帝王家,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權勢和富貴,也必然會承擔普通少女沒有的壓力。
他回京都不過月餘,到鎮北王府拜訪的皇子就有好幾個。
鎮北王怕楚昶猜忌,主動提出了不世襲,因此顧瑾年不是世子,顧煦年更不是什麽小王爺,都得看陛下的意思如何行走下一步。
顧人豪仍舊鎮守著北疆,顧煦年又在南疆隨楚耿立下汗馬功勞,若是顧煦年能像顧人豪一樣驍勇善戰且活得長久,鎮北王府就會一直存在。
手握兵馬的大將軍,便是手握著天底下僅次於帝王的權勢。
皇子們借著給顧煦年接風洗塵的名頭暗意拉攏,顧煦年裝作不知,皇子們礙於陛下對此事的反感,見顧煦年裝不知,便也沒有勉強。
眾皇子都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你現在可以不做決定,但到了必須做決定的時候,希望小將軍能做出利於顧家千秋萬世的正確決策。”
皇子們已經暗自站隊。
皇子之爭,若是輸了,便是滿盤皆輸。
他們這些臣子尚且不能置身事外,更何況處於漩渦之中的酒兒。
即便他們不勉強酒兒站隊,酒兒用不著站隊,但書信裏總會提及諸位哥哥的酒兒,見到哥哥們不和,心裏總歸不好受。
或許酒兒向往邊塞,也是向往那種沒有勾心鬥角的生活。
酒兒玩著石子和水,顧煦年靠在柱子上看著酒兒玩。
天色越來越陰沉。
烏雲之中驟然顯出雷蛇。
旋即便是悶雷作響。
酒兒抬頭看天。
要下雨了……
她提著燈籠往回走,遠遠就瞧見了站在長廊一端,被閃電照亮了身形的顧煦年。
她朝著顧煦年走去。
走了沒兩步,就下起豆大的雨。
她連忙緊趕兩步到了長廊。
雨雖大,但就兩步的路,頭發都沒有打濕。
酒兒看向顧煦年,苦笑了一下,“煦年哥哥,咱倆今夜怕是回不去了。”
顧煦年看了眼天,“這麽急的雨,或許下不了多久。”
外麵下著雨,雨水飄落到了長廊邊兒上,美人靠是沒辦法坐了,酒兒索性席地而坐,把燈籠放在一旁。
她抬頭看向顧煦年,“煦年哥哥,你也坐吧,這雨指不定下到什麽時候呢。”
顧煦年看酒兒自由隨性的模樣忍不住笑。
酒兒,真的和那些大家閨秀不一樣。
大家閨秀個個知書達理,哪怕是腿站斷了,也絕不會在有外人的情況下如此失禮地坐下。
顧煦年在酒兒身旁坐下。
顧煦年問道:“你說他還會來嗎?”
酒兒歎氣:“都下雨了,應當是不會來了。”
顧煦年看了眼酒兒,輕聲說道:“嗯,若是沒下雨,我想他一定會來。”
酒兒忍不住笑出聲,“煦年哥哥,你是在安慰我嗎?”
顧煦年輕輕笑了笑。
他的安慰,如此拙劣嗎?
酒兒渾不在意地笑著說道:“我來,是給他鯉躍龍門的機會,他不來是他的損失,我沒有傷心難過。”
顧煦年放下了心,“那就好……”
驕傲的小公主想要什麽有什麽,對方約了她,卻失了約,他怕酒兒不高興。
酒兒笑起來的時候,酒窩裏像是漾著最香甜的酒。
他不希望她失去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