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巴特勒的故事
無氧運動的精粹在於你永遠堅持不了多久，當顏雨峰跑到校門口的時候，他放緩了步伐，大量的汗水急速的從他身體湧出，狂奔的心跳也漸漸的平緩下來。
大口的喘息中，顏雨峰看見一個人正在不遠處，驚訝的看著他，定睛一看，才發現，居然是二隊教練索迪-菲利普斯。
索迪走了過來，他臉色古怪，又朝顏雨峰後面張望了下，才說道：「我瞧你一路短跑衝刺過來，是不是誰在後面追你嗎？」
顏雨峰忙否認，胡亂的解釋道：「忽然興起，就跑了起來。」
索迪接受了這個說法，自從顏雨峰答應來做助教，兩人也熟絡了起來，索迪並沒有他看上那麼陰森內向，反而跟熟人之間，會主動開起玩笑，只是平時工作的時候，會一板一眼，嚴肅刻薄。
索迪可能是覺得兩人站在校園大門正當口有些不好，便對顏雨峰招了下手，帶著他來到大門外右側的一片草坪邊上的露天長椅坐下。
「明天就是聯賽了啊。」索迪一坐下，就感慨的說道。
「嗯，剛開完出師會。」顏雨峰附和道。
「出師會？這倒是個好形容詞，以前我都說成動員會。」索迪說道。
顏雨峰這才想起，旁邊坐的這位，去年還是科魯士高中的一隊主教練，頓覺得如果再談下去，恐怕會惹起他不好的回憶。
豈知索迪主動問道：「你也在一隊待了這麼久，來，說說現在隊里的情況。」
顏雨峰躊躇了，他有點不知道怎麼來處理這個請求，索迪瞧出了他的心裡所想，便道：「怎麼，還以為我要讓你當間諜不成？」
「沒有，沒有，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球隊一大半人我都不熟悉，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顏雨峰忙解釋道。
見索迪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顏雨峰只得接著說下去：「球隊招募了一群實力很不錯的球員，技術很全面，身體素質和戰術素養都要比常人高出很多。兩位教練水平也很好，很多戰術明顯看得出是屬於大學里才使用的配合。」
看了眼索迪還在聽，沒有開口的意思，顏雨峰不得不繼續說道：「我不清楚聯賽明天的對手水平，但看大家的信心都很足，我想，應該是可以對付的。至於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索迪見顏雨峰不再說了，便道：「你還是戒心很足，不過這是對的，我之所以打聽這些，並沒有惡意。說起來，我還是很關注球隊的近況，畢竟那也是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現在球隊看上去很太平，但有很多麻煩和毛病是被掩蓋的。我說的沒錯吧。」
「有一點。」顏雨峰不重不清的說了下。
「但我為什麼覺得你一直很不滿了？」索迪問道。
「有么？可能因為自身的傷病吧。」顏雨峰找了個借口。
索迪不好再問下去了，道：「待在一隊訓練的感覺，應該不好受吧。」
這次，顏雨峰不再回答，他笑了笑。
「其實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這也是很多人，都需要經歷的，看你的樣子，這算你的人生第一次么？」
顏雨峰見索迪看著自己，心一橫，便承認道：「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反正我是不喜歡球隊的現狀，而且我也很不認可教練的做法。」
索迪連忙打住顏雨峰的說話，苦笑道：「你要麼不說，要麼就來個大爆料。這話你可不要再跟第二個去說。無論對錯，球員議論教練，都是大忌，沒人會喜歡這樣的球員，你懂嗎？」
顏雨峰臉色憤憤，不過內心還是蠻感動的，他說道：「主力跟替補對立很嚴重，教練視而不見，每一個人都好像有自己的立場和小團體，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氛圍。說真的，我想退出。我覺得我就真的待在二隊也挺好的。」
索迪眯了眯眼睛，問：「你真的是這麼想？」
「當然是。」顏雨峰馬上回答。
索迪笑了起來，這笑容，顏雨峰還是沒接受下來，偏過臉去，卻聽他說：「你想也沒用，我是第一個不答應的。」
輪到顏雨峰奇怪了：「為什麼？」
索迪嘆了一口氣，看著街邊一盞盞亮起來的路燈，說道：「球場就是名利場，無論你是否喜歡，你身在其中，就要受其擺布。」
「你教練的做法其實沒有問題，你所說的事情，幾乎每一個球隊都存在，只是大小程度不同而已。高中籃球，說白了，爭的就是上大學的際遇，這關係到一生的前途，怎麼可能是謙讓？小團體的存在是必然的，實力好的，關係好的，都會抱團，給教練壓力，讓教練在排兵布陣上，更多的傾斜。同時也要給別人壓力，讓球權的分享上，更多。這樣的做法和事情，我以前帶的隊伍，我見過不少。」索迪說道。
顏雨峰默然的聽著，之前是馬羅德這樣說，現在是作為曾經的一隊教練也這樣說，自己終於有些明白，可能美國跟中國，在這方面意識形態上，真的有差別。
「而上了大學，才有可能因為打上NCAA，獲得更多可能，賺錢，生活更好，跑車，豪宅，女人。你覺得會有誰會讓步嗎？」索迪看出了顏雨峰的困擾，於是索性把話說透。
他繼續道：「你剛才說到了，現在的主力都是招募來的，他們為什麼會從其他的州來到這裡，因為這裡是紐約，是一個大舞台，意味更多的曝光可能。他們要做的，就是拚命的表現，佔用更多的上場時間，打出名氣，打出名堂來。」
說到此，索迪頓了下，問道：「我想，你應該在進球隊之後，受到了很多不友善的排擠吧。」
「是的。」顏雨峰坦誠道。
「然而並沒有人站出來挺你，所以你更加不喜歡這個團隊？」
「的確如此，不過一開始的時候，隊長比斯利還是出來幫了我的。」
索迪又笑了下，他道：「大衛啊，他這個隊長其實還是不錯的，能力有一點，不過私心重了些，他幫你，估計是想拉你入伙吧。」
「應該是。」
索迪彷彿是在回憶，他想了想才道：「當初大衛進隊，便主動申請想當隊長，因為當時主力都離隊了，剩下的全是菜鳥，我對此也樂意。當上隊長后，他確實做得不錯，社交能力強，身邊有一個很有力的小團體。」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今年校董事會決心在籃球上，更上一步，希望能拿個獎盃什麼的，哎……。」索迪一聲長嘆。不知道這聲長嘆是在嘆息比斯利現在的狀況還是感慨自己的遭遇。
顏雨峰見狀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好在索迪馬上恢復了平靜，他見到了顏雨峰眼神流露的擔心，不由開導道：「事情都過去了，其實我現在覺得這也是對的，我的能力不可能完成校董事會的目標，沒有解僱我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我現在才發現，執教二隊反而是我發揮能力的地方，所以，並沒有像別人猜測的那樣。」
顏雨峰反倒欽佩起來，他能感覺到索恩所說的是真的，於是道：「吉米他們都很好，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打出來了。」
索迪一聽也興奮起來，他道：「尤其是吉米，這小子，真的非常不錯，我很看好他。」
顏雨峰有些奇怪，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索迪這樣說了，但是根據自己對吉米的接觸，他並沒有發現令人震驚的潛力天賦。
看見顏雨峰的表情，索迪便說道：「我知道你的疑慮，好吧，反正這事你早晚會知道，不如由我來告訴。」
「什麼？」
索迪先是沉默了下，好像是在整理思緒，過了一會才道：「吉米的父親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拋棄了他和他的母親，消失不見。在整個童年，吉米跟著他的母親一直在城市裡過著流浪的生活，因為經濟拮据，幾乎每過幾個月都要換一個地方。」
索迪看了一眼無比震驚的顏雨峰，說道：「最悲催的在他剛上七年級的時候，他母親忽然對他說，我已經無法忍受你的長相，你還是滾出去吧。」
「什麼？怎麼可能？」顏雨峰跳了起來，他大叫著：「吉米，他……他並不醜啊。」
索恩搖頭解釋道：「我想，應該他母親發現吉米越長越像他的父親，每日朝夕相處，憎恨超越了親情。」
「這也不能啊。」顏雨峰感到心口猶如巨石壓住一樣，仍然不敢相信。
「但這個是事實。所以，吉米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是一個孤兒了。」
「那他怎麼生活呢？」顏雨峰急切的打斷了索迪的敘述問道。
「這便是我之所以看好吉米的地方，他有一萬種理由去墮落，但是他卻選擇一條逆行去往天堂的荊路。」
「他竭盡所能的生存下去，很多時候，他請求他的朋友能留宿他，但更多的時候，他只能睡在大街上。吉米曾經在一次跟我的聊天里，說過，城市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睡過，立交下，廁所里，車站，廣場，地鐵里，樓梯里，教堂，你能想得到的地方，他都曾經待過。」
顏雨峰想起了他訓練吉米的時候，每當他成功的完成了自己預定的目標，露出的笑容，現在想起來，如果真的有天使的笑容，就便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直到我遇見他，當我知道了他的事情，我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我要盡我所能去幫助他，我要做他通往理想的彼岸的那條船。他之前的公立學校不足夠幫助到他，所以我帶他來到了科魯士。所以有時候，我想上帝是仁慈的。」索迪看了眼不解的顏雨峰，解釋道：「赫茲伯格的到來，讓我失去了主教練的位子，但卻給吉米帶來了更美好未來的可能，我其實心裡是高興的。」
「你要知道，他們是來自名門，人脈廣闊，即使他們什麼都不做，也會受到比其他球隊更多的關注。吉米必然將進入一隊，也必然會受到他們所帶來的恩惠。」
「吉米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很踏實的完成每一個細節，他並不是我們所見到那種一學就會的天才，但他擁有常人沒有的忍耐和堅持，最重要的還有，他那顆永遠向上的純凈心靈。我相信他可以成功，也一定會。」索迪無比堅定的說道。
「所以，你要答應我，幫他走好這段關鍵的路。你可以嗎？」索迪注視著顏雨峰，慎重帶著一絲懇請的問道。
顏雨峰努力的平復自己的情緒，他緩緩的問道：「這才是你讓我去二隊當助教的真正原因吧。」
索迪露出一絲坦然，他道：「是的，我不並想隱瞞什麼，其實我一直在尋找機會，來與你溝通這件事情。你知道嗎？當我帶著吉米在布魯克林看著AND1聯賽的時候，我看到了你。你的出現起初讓我並沒有絲毫興趣，但是你一上場，你在球場的表現，頓時就征服了我，吉米也非常崇拜你，但我更加清楚，你意味著什麼。」
「你對比賽的閱讀力，還有投籃選擇以及投籃技巧上，絕非其他同齡球員可以相提並論，甚至你面對成年人的級別對抗上，也完全遊刃有餘。這就是球商。我知道現在正是吉米提速的最關鍵的時候，他需要一個領路人，球場的領路人，這可能需要無數的比賽才能讓他成長，但我想更快些，當得知你也就讀在科魯士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上帝的恩賜。」
顏雨峰皺著眉頭，他隱約有些不對，但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他說道：「可能你高估我了，我並沒有感到我有你說那麼厲害。」
索迪搖頭：「你遠遠不止我所說。」
顏雨峰只好道：「好吧，其實不用你請求，我也會儘力來幫助吉米，我和吉米是朋友，這是我該做的。」
索迪放下心來，他感謝道：「有了你，吉米會更加快的成長的。」
看著公交車從遠處駛來，顏雨峰忽然想起，自己還約了衛寧今天練球，所以他站了起來跟索恩道別：「教練，我想我要回家了。」
「去吧，希望你能為今天的話題做個保密。」
「嗯，我會的。」顏雨峰應承下來，快步往對面的馬路邊走去，沒走幾步，他回過頭來，看著索迪問道：「教練，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索迪臉上浮現茫然的表情，他似乎認真的思索了下，才奇怪的問道：「沒有啊，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呃，其實我也沒有。」說完顏雨峰越過了馬路，登上了剛停靠到站的公交車。
看著慢慢駛離的公交車，索迪忽然一臉放鬆下來，自言自語的嘟嚕了一句：「除了情商低了點，其他的方面，真是高得恐怖，過上幾年，都不敢想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