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式:愛屋及烏8
薛姨娘的二等丫鬟檀香正跪著給老太太稟報:「奴婢真的看見有個男子身影進了大小姐休憩的禪房。」
老太太板著臉:「胡言亂語,可知道受什麼懲處。」
方氏顫抖著手指著檀香:「誰給你的膽子,敢胡亂污衊主子。」
薛姨娘也喝到:「大膽奴婢,就算真有男子進大小姐的房間,你可以避著人偷偷的稟告,你這樣聲張,大小姐的閨譽可被你毀了。」
方氏氣得臉色發白:「薛氏,你這話什麼意思,這是你指使的吧?」
薛姨娘已經維持不住清淡的笑容了。也不知道方氏使了什麼手段,老爺被她哄騙的只去她的院子,自己那裡是再也沒有來過。剛進家門的時候薛氏還能守著本分,可方氏卧床后,老太太和老爺默認,下人諸多奉承,薛氏儼然以當家主母自處。這半月陡然讓她意識到自己只是個姨娘,還是個失寵的姨娘。那她這幾年的付出算什麼?得到再失去的滋味,好像一把火架在心裡燒,要讓她燒的灰也不剩。
她要毀了文元薇,顧不得想周全的計策,她實在忍不了了,撕破臉就撕破臉,只要文元薇閨譽毀了,方氏還有什麼臉待在正房位置上,教養出不知廉恥的女兒的她定會被老爺唾棄。
檀香咬牙:「確實是大小姐,奴婢沒看錯,錯了奴婢願意以命相抵。」
禪房門口熱熱鬧鬧,有欲破門而入的,有攔著的。
文珠走上前,冷著聲音道:「吵吵鬧鬧,驚擾了老太太你們擔當的起。」
薛姨娘和檀香如遭雷擊,僵直著身體轉過腦袋:「大小姐?你……你怎麼從外面進來的。」
「吃得太多,我去塔林轉轉兼消食。」文珠看著薛姨娘,諷刺的說:「薛姨娘,但凡你今天安守本分,記得在院門安排守衛的嬤嬤,你就會知道我根本沒進禪房。」
「雪雁開門,屋子裡是人是鬼拎出來遛遛。」
「是。」
薛姨娘突然有不祥的預感,她攔著雪雁,硬擠出笑容:「誤會,大小姐既然從外面回來,這就是誤會。檀香,還不跪下,污衊主子,你拿命來抵吧。」
檀香凄慘的笑道:「奴婢眼瞎,污衊了主子,願意賠命。」她低頭就往石柱上沖。
薛姨娘想整出人命轉移眾人對禪房的關注,這些下人在薛姨娘和文玉薇眼中就是螻蟻一樣的存在,跟錯了主子真是可悲。
在場的下人,包括原本心氣高的想攀附薛姨娘的,對她心涼了半截。
文珠揮揮手,抱朱挪騰兩步,叉腰吸氣一頂,檀香就被彈回地面,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只是眼花,罪不至死,把她押下去。」聽到文珠的話,檀香死灰般的眼睛有了點光彩。
檀香看到了活的希望,薛姨娘卻恨不得立刻死去,她安排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這個賤蹄子,那麼狡猾,和方氏一樣,把自己和老爺騙得團團轉。
她還不得不賠笑臉:「既然大小姐安然回來了,那我們早點回府吧。」
「聽說這間禪房闖進男子,還是看明白的好。」
雪雁和抱朱越逼越近,薛姨娘絕望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嘆了口氣,手擺了兩下,秦嬤嬤立刻揮手讓丫鬟嬤嬤們散掉,回房收拾行李,院門關閉。院子里只剩下老太太、方氏、文珠、薛姨娘和心腹下人。
老太太對文珠說:「元丫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過不管誰出紕漏,宣揚出去都不好。」
文珠注視著老太太:「陌生男子能出現在女眷休憩的內院,下次他也就能出現在文府。」
提到文府,老太太沉默了。
「祖母,孫女只想知道真相,後面不該我的事情我絕不過問。」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看看薛姨娘,文府女人不多,勾心鬥角也就少。自家侄女也是小戶人家出生,沒什麼大心機,偏偏這點小本事還來算計人。
「罷了罷了。
文珠將禪房的門推開一半,扶著老太太和方氏進去,薛姨娘最後,掩上了房門。
她一轉過身,渾身的氣血就湧上頭顱:「你……你們……」
不大的禪房一目了然,屋裡有兩個人,是文玉薇和歐陽漓。
文玉薇低著頭坐在坑上,歐陽漓靠在窗邊。大約他天人交戰了一番,到底沒法捨棄自己風流倜儻的形象,從窗口逃走,害文珠白白在窗下安排了人。
這兩人衣著還算完好,薛姨娘鬆了一口氣,但看到屋內的方氏和文珠,又氣的不能自抑,她衝上前抬起手打算給文玉薇一巴掌,到底還是捨不得,手掌輕輕落在文玉薇的胳膊上。
「二妹妹,是不是這個登徒子圖謀不軌,不要怕,我們都會給你做主。」
文玉薇抬起腦袋怒視文珠:「你不要血口噴人,歐陽公子才不是登徒子。」
薛姨娘氣的氣也喘不順:「你……你…….」
「我和歐陽公子只是談詩論詞,我們是清白的。」
文珠心裡嘖嘖,文玉薇原來是朵小白花啊,上輩子的文元薇竟然坑在她手上,那是有多蠢。唉,算了當著原主的面罵原主好像也不太好。
文珠開口:「你要是換個地方,花園詩集、春日宴會,說不定還有人贊你們是風花雪月,可在屋內,身邊沒有丫鬟,那隻能是無媒苟合。」
薛姨娘一聽到無媒苟合,她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珠看著文珠,好像要吃了她。
「大小姐,話不能亂說……」
「文元薇,你妒忌我比你漂亮,比你苗條,你就這麼污衊我,你有什麼好處。噢。我知道了,你瞧上了歐陽公子,可是歐陽公子瞧不上你啊。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你配肖想歐陽公子嗎。」
「肖想?你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嗎,什麼詞都能說出口。」
「你……」文玉薇瞥了一眼歐陽漓,被這個毫無形象,京都貴女嘴中的「惡女」指責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簡直太荒謬,但她更怕心儀之人聽進了耳朵。
歐陽漓的視線落在文珠身上,這就是文府的嫡親大小姐。文丞相向他隱晦提過有意和他結親的事宜。文府大小姐人品不堪、惡名在外,他猶豫了很久。同科進士有恭喜他能迅速撈個實職官員噹噹的,也有暗暗譏諷他靠臉侍人的,這些都是因文大人的緣故。到底一品相府女婿的名頭太吸引人,他已經想好,女子再惡將她圈在內宅,還怕她翻了天不成。
歐陽漓只待文大人再次問及,順水推舟同意了親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繼續做他的翰林院小編修,同僚看他的眼光有同情有嘲笑。他百般打聽,探聽下來說是文元薇瞧不上他。他聽到這個原因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容貌比無鹽,性格賽河東獅的「惡女」瞧不上才貌雙絕的無痕公子。這則消息害他從京都公子榜直接下滑兩位,落在了冷香公子和梅公子的後頭,更讓他成為京都貴人圈的笑柄。
想他無痕公子上至八十下至八歲,母的,哪個看到他不是兩眼發直,狀若癲狂。他一定要會會文元薇,好好幫她矯正審美觀。
所以薛姨娘找上門的時候,兩人一拍即合。
歐陽漓對自己很有自信,文元薇見到真人後一定會神魂顛倒,纏著父親促成親事。他沒估計錯,上輩子文元薇就是按這個套路走的。可惜,這輩子他遇上了文珠。
文珠進門就上下打量歐陽漓。昔日京都第一今日第三公子的名頭不是蓋的,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鼻若懸樑,唇若塗丹,膚如凝脂,端的是風流倜儻、韻致天成。
可惜幹嘛好好的穿一身白袍,衣角在牆邊蹭上幾道灰印子。半冷不冷的天,還搖摺扇,這13裝的,是袍子沒口袋手沒處插吧,只恨你沒生在現世,手沒處放可以拎包啊,省得大冷天把自己搖感冒了。文珠代入了內八字、煙管褲、腋下還夾著單肩包包的時髦男子形象,不禁一陣惡寒。
這樣子的跟我家小火比起來差遠了。呸,他也配和小火比。
歐陽漓見到文玉薇,還以為是傳聞有誤,雖然女生男相,好歹身段還能看。直到外面吵吵鬧鬧,歐陽漓才驚覺弄錯了人。
屋外文珠言辭或步步為營,或以退為進,不達目的不罷休。雖然嬌橫,可嬌橫的有理有據。歐陽漓眼神明明滅滅,屋裡這個人是要塞給他了,文大小姐大約再無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歐陽漓將視線放在進門的文珠身上。那個女子雖然身形臃腫,面容清淡,可她有一雙閃爍如金芒,燦爛如星河的眼睛,眼波流轉間勾魂攝魄,他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可惜那雙眼睛只在進門前瞟了他一眼,然後移了開去。就是那一眼,眼神也滿是不屑,彷彿他是惡臭之物,避之不及,從來沒有哪個女子見過自己的風姿之後會用這種眼神看他。歐陽漓心裡有點點苦澀,如今他是和她二妹妹私會的登徒子,自然得不到什麼好眼色,以後也不會得到什麼好眼色。
再看文玉薇含羞帶怯、卻又咬牙堅定的模樣,他心頭生起一陣怒火,文府只有一位嫡女,其他的都是庶女。說不定就是薛姨娘和她女兒設下的圈套。像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今日竟敗在無知婦孺手下,要討一位庶女回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歐陽漓回過神來只覺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他身上,這才是正常的見他模式。他微微扯開嘴角,準備擺出最招牌的溫潤笑容。
薛姨娘沒有耐心等他扯到位,又重複了一遍問話:「歐陽公子,有什麼打算?」
歐陽公子手抱摺扇團團鞠了一圈,輕啟雙唇:「多有打擾,晚生正打算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