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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望海台(一)

  愛希倫城堡依山而建,矗立在一座突入大海的孤立的斷崖之上,地勢險峻,易守難攻,理所當然的,它的城牆只能依著山勢蜿蜒起伏,高低錯落,相互掩映,然後共同構築成一組令進攻者望而卻步的防禦工事。


  其中,有一段伶仃的坐落於深入大海的灘頭上的城牆,高大,穩固,堅實,牢牢地監視著海面,臨戰之時,能夠扮演著哨塔、棱堡、箭樓等的多種角色,是城堡最重要的防守位置之一。然而,隨著戰爭記憶的日漸模糊,舊時的身份未免褪去了顏色,如今,它的上方被加蓋了頂部設施,更多的擔當的是一處景觀的角色。


  這段城牆,現在被稱為望海台。


  沒有得到下文,或者說,沒有得到準確的關於「八成把握」的下文,羅契沒法滿意,既心急又惱怒,他快步追上葉孤雲,想要問個清楚。


  然而,連連蹬躍過幾層石階,追及了步伐散漫看似徐緩實則輕快的葉孤雲后,羅契發現自己沒法發問了。


  上頭有異。


  樓道的轉角平台處,守著幾名帶甲軍士,看似隨意地談笑著,卻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四周。一看標識,胸前顯眼地綻放著一朵紫百合,毫無疑問,他們是紫百合騎士團的人。默數人數,計有八個,盡皆全副武裝。


  這個全副武裝,是完整意義的全副武裝,有兵,有甲,而非如先前碰到的所有軍士——無論是紫百合騎士團還是新月騎士團的,只著甲,而無兵。


  著甲是為了落實儀式,成全禮節,以展現主人對客人的熱情和重視,以及客人對主人的恭敬和誠摯,雖然這些東西可能根本不存在。也正因為雙方之間的這種微妙而尷尬的關係,最為敏感的兵器被默契的免去了。


  畢竟,誤判和意外,誰都不想發生。


  那麼,在這個熱鬧的夜晚,依然能夠保有武器的一群人,身份顯然不一般。


  他們,是某位身份尊貴的大人物的親衛隊。


  很自然的,當發現有人試圖靠近闖越的時候,這群親衛第一時間做出了一系列非常符合身份的反應。「叮~~」連串的拔劍聲響起,八人腰間的利劍俱已出鞘或者半出鞘,簡單的幾個腳步挪動,一個緊密的戰鬥陣勢已然形成。


  良好的戰鬥素質表露無遺。


  其中一人,約莫是頭領之類的角色,按著劍柄,寒聲警告:「什麼人?站住!此地禁入,速速退後!」


  「呵~!呵呵.……」


  走在最前的葉孤雲從樓道陰影里走了出來,顯露出完整的身形,他也沒再移動,真的依著親衛的話語,停下了腳步,只是抱著雙手,回過頭,輕笑了幾聲,望著身後說道:「沒想到這愛希倫城堡還有你們兩位少爺不能去的地方吶~」


  語氣是輕佻的,嘲諷意味濃重,然而,最能讓人動怒的,永遠不是語言,而是事實本身。


  鐵青著臉,羅契和弗蘭克相繼從陰影處走出。


  「如果說我要過去呢?」


  羅契走到那位頭領的身前,直視著對方的雙眼,非常冷硬地丟出這麼一句僅由數個單片語成的短語,他的臉部肌肉像是突然僵死了一般,緊緊繃著,一動不動,所說的話語更是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從嘴裡冒出,夾槍帶棒,火星四濺。


  頭領笑了,彷彿根本沒能領會羅契話語當中的別樣意味似的,他微微點頭,說道:「既然是兩位少爺,那當然是可以通過的。」


  「哼!」


  怒哼一聲,羅契推開了攔在身前的一切物事,無論是胳膊還是兵刃,氣呼呼地繼續向上走去。也許是被怒火遮住了眼,他沒注意到擦身而過的那位首領從嘴角和眼睛里流露出來的一絲嘲弄。也許是過於自信,那位首領,或者說八名親衛,同樣也沒有注意到仍在後頭的雙手抱胸的葉孤雲眼睛里的一直存在但從未掩飾的嘲弄。


  羅契過去了,弗蘭克也過去了,而葉孤雲挪了挪腳步,稍稍作出了想要通過的態勢,八名親衛立即重整旗鼓,將樓道堵了個嚴嚴實實的。


  「什麼人?站住!此地禁入,速速退後!」


  一模一樣的對白,被重複了一遍。


  「哈哈哈哈~~!」葉孤雲大笑起來,他發現這個世界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斯托克,你別太過分了!」羅契幾乎是怒吼著說出了這一句話。


  「羅契少爺,我們只是在履行我們應盡的職責而已。」那位首領,也就是斯托克,依然微笑著,然這個端正的笑容落在羅契眼裡只能使其怒火更盛。


  「什麼時候愛希倫城堡需要你們來守衛了?滾開!」


  「抱歉,辦不到。戈麥斯少爺正在望海台上,我們要為他的安全負責,雖然他可能並不需要這種保護。但是,這就是我們的職責,我們不允許任何陌生的、來歷不明的東西靠近他的身邊。」說完,斯托克還稍稍扭過頭來,嘴角一翹,輕蔑的撇了葉孤雲一眼。


  葉孤雲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首先,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羅契覺得自己已無法表達出充盈於胸的那份出離的憤怒了,「這裡是愛希倫城堡!」


  斯托克點點頭,很是無所謂的確認道:「絕對正確。」


  「我們,是這裡的主人,只要願意,我們可以讓任何人去城堡里的任何一個地方。而你,你們,」羅契的手指逐一掃過那八名親衛,「不過是幾條被豢養起來的看門犬,有什麼資格阻攔愛希倫城堡的尊貴客人的前進步伐?!」


  斯托克沉默了,其餘幾名親衛則不約而同的緊了緊劍柄,帶動著他們身上那副精緻的、華貴的、僅僅露出臉龐像個鐵罐頭似的全身鎧甲,掀起了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然後,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的頭領再次展顏一笑,說道:「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沒等愛希倫家的兩位少爺作出什麼反應,斯托克複又補充了一句:「但我還是不打算讓開,絕不。」


  落針可聞,場中有了那麼一個死寂的瞬間。


  無視,這是赤裸裸的無視。


  斯托克渾沒在意,他撫了撫胸前的紋章,笑容可掬:「沒辦法,誰讓這幾條狗身上的狗牌是一朵紫百合呢?」


  「你!.……」羅契想說些什麼,卻被怒火堵住。然後——


  蓬~~~~!


  一叢熾熱的金紅色火焰突兀的從地上竄出,夾帶著低沉的咆哮,眨眼間便升騰至半個人的高度,像籬笆,像漁網,像城牆,將八名親衛團團圍住。八名親衛不敢擅動,咫尺之外傳來的高溫,清楚地警醒著他們,這叢跳動著的火焰中,蘊含著令人忌憚的威能。一旦沾染,恐怕不只是灼燒護甲,灼燒身體,甚至,會灼燒靈魂。


  「火牆術?不!不對!這比一般的火牆術更為強大!……必然是他的老師的又一件作品.……」斯托克馬上便想清楚了一些細節,一些值得動容的細節,他情不自禁的往火牆外的一個方向望去。


  那兒,站著的是一位留著一頭栗色的三七分直發的英俊少年,愛希倫家族的二少爺,24歲的天才法師,弗蘭克。


  火牆當然是弗蘭克施法製造的,也只能是他,在場的其他人全都沒有施法能力。


  和羅契一樣,此刻的弗蘭克正處於暴怒之中,只不過他的反應要比他的大哥劇烈的多,因為他擁有展示憤怒的能力,譬如,一個能夠充分表達立場的強大法術。


  「滾開!或者湮滅!」


  「弗蘭克少爺,你真的要這麼做么?」斯托克平靜地問道。


  弗蘭克沒有答話,只是將平直舉起的右手輕輕地擺動了一下,樓道中那熊熊燃燒的火牆立刻替其主人給予了回應。毫無預兆地,一小束火苗從跳動的火牆中躍出,以極快的速度攀附到距離最近的一位親衛身上。這名可憐的親衛慌張地想要將火苗撥開,未曾觸碰,火苗便先行炸開,剎那間,蔓延全身。


  「不!不!啊!啊~~!」


  火焰雖未吻及他的肌膚,但即便是隔著鎧甲,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其綿延的燃燒勢頭,若未能及時熄滅,自己的下場勢必如曾經獵得的許多獵物一樣,被烤了個通透,親衛驚恐的丟掉了手中的利劍,連連拍打著身上的火焰,很可惜,這種動作並未能使火焰產生半點減弱的跡象。


  他開始驚駭地大喊大叫起來。


  瞪了弗蘭克一眼,暗嘆一聲,斯托克轉過身來。他制止了幾名同伴的援救動作,然後自己來到那名燃燒著的親衛身前,站定,從腰間解下了一個類似於護符的物品,置於掌中,接著喃喃的低吟起來。


  幾個呼吸過去了,斯托克掌中的護符驟然光芒大作,一圈濃白如牛乳般的光暈以護符為圓心向外擴散,不多時便吞沒了半徑15尺的一個寬廣範圍,將此處樓道中的所有人籠罩於其中。


  兩兄弟沒有反應。


  葉孤雲也沒有反應。


  八名親衛更不可能有反應。


  所有人都清楚這層光暈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慢慢地,光暈黯淡了下來,直至隱沒。火牆不見了,剛才還在燃燒中的那名親衛身上的火焰也熄滅了。


  斯托克回過頭來,望向先前望著的那個方位,弗蘭克不甘示弱地回瞪一眼,同時握緊了右拳,一股雷火交纏的奧術能量隨之從指間迸現,怒道:「如何?」


  斯托克又一次沉默了,不過接下來並沒有再次展露出那個令人憎惡的平靜笑容,他朝著夥伴們招了招手,說道:「讓路。」


  葉孤雲也沒客氣,更沒有任何負擔,就這麼輕飄飄的,像是啥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一步一步地穿過了這個轉角。


  看著三人的背影,斯托克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很多東西,無關被霸凌的屈辱——事實上這樓道之事在他看來根本不是失敗,而是其他,值得深思的其他。


  「多麼出眾的法術掌控能力!才24歲?真的24歲?果然不負天才之名……」


  「愛希倫家族不是一直依循著韜光養晦的策略么?先前的做法不像其一貫的作風。那兩位都是能夠代表家族意志的,怎會表現得如此強硬?啊,到底多久未見如此強硬了?……」


  「態度真的轉變了嗎?態度又是因何而變?.……」


  「那個人?那個人到底是誰?」


  不知怎的,斯托克心頭泛起了一陣不安,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做些什麼。捏著鎧甲的領口處,激發了附在此處的一件魔法道具,向望海台上的大人物報告了一番,同時,領著幾位夥伴,跟著三人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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