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狩獵繼續
胤禛回身看了玉書一眼,意味不明道:「這畫才不過能入眼?你倒是謙虛。」
似乎半點兒沒察覺到胤禛的懷疑,玉書有些羞澀地說道:「奴婢的畫兒,也不過幼時先生教過幾日,剩下的都是奴婢自己個兒胡亂琢磨著畫的,也不曾給別人看過,便不知道具體如何。只奴婢自己個兒覺著還能看的過去罷了,沒想到,今兒個在爺跟前兒獻醜了。」
說了這麼些,她像是才反應過來胤禛的意思,眼睛一亮,欣喜道:「難道,爺這麼說,是覺著,奴婢畫的不錯?」
見她那不似作偽的欣喜表情,胤禛眯了眯眼兒,心裡放下了些對她用作畫邀寵的懷疑。
不過,他轉念一想,就算這是她在邀寵又如何?這院子里的女人又有哪個不耍手段、不邀寵的?
為了地位、為了孩子、為了家族……為了達成各式各樣的目標,獲得種種好處,她們就得討好他、巴結他、想盡辦法獲得他的寵愛,以便從他身上那些想要的一切。
宮裡、府里、全天下的女人,可不都這一個樣兒?他今兒個又何必在意起這個女人和別的是不是不同?
不過是個格格,讓他覺著舒坦就成了,就像這幅畫兒,也不過是一幅畫而已。畫的不錯,讓他賞的開心也就夠了,就算是被畫來邀寵的,倒也不必覺著是辱沒了它。
即便想清楚了,胤禛仍覺著剛剛的想法有些讓人掃興,竟開始有些索然起來。他也沒了對玉書的說法尋根問底的興趣,只淡淡道:「畫得是不錯。」
敏銳的察覺出他的情緒不對,玉書閃念間琢磨了一番也不得要領,只能按照自己在胤禛面前的人設,接著表演出一副喜悅不已的樣子,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胤禛求證道:「真的?奴婢可從沒想到能得爺一句誇獎,爺~您可不能哄奴婢哦。」
看她那喜出望外的樣子純稚無偽,以他閱人無數的眼光也看不出半點矯飾的痕迹來,胤禛的心情倒因此而重新好了起來。
他可不覺著,眼前這不過十三歲的小女子城府能深到騙過他去,那她這樣表現,便是說明,她畫畫兒沒有邀寵企圖不提,說的話也都是真的,對他也更無謊言相欺。
甚至見面至今,一直對他赤誠以待,這倒讓胤禛有些感動起來。
歷經二十六載春秋,胤禛深深知道,能得一人真心不易。
從小至今,所有人接觸到的人對他都有企圖,都有欲-望,都是在他身上謀求他們想要的東西。
他們對他也有感情,不過那些感情總是夾雜在利益之中,不管是親情、友情或是所謂的愛情,在權利面前,都如紙一樣薄,就像是一個個謊言,華麗的外皮,也掩蓋不了醜陋的本質。
在皇家這個權利最為集中的地方,謀求一份純粹的真心,簡直是可笑、可悲復可嘆的。
胤禛暗地裡眼神複雜的瞥了玉書一眼,很快迴轉目光,將心裡剛剛升起的感動驅散。
人總是會變的。
就算她如今真心如何,很快,她也會被這府里的繁華迷住眼,被權利的華裳誘惑,到時候,真也變成了假,現在為她費的感情,倒是不值了。、
更何況,她不過是個小小的格格,一個玩物而已,又有什麼資格來牽動他的心神?
想到這兒,胤禛的心情又恢復了初來時的輕鬆。他來後院,是來放鬆心神,過來找樂子的,想那麼多,又是何苦呢?
於是,他變回了一開始的鬆快態度,偏過頭,挑眉看向玉書,調笑道:「你這小沒良心的,爺何時哄過你了?嗯?」
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玉書嬌俏地吐了下舌頭,趕忙拉住他的手,水汪汪的眼睛對上他的,討饒,「哎呀,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會哄奴婢?奴婢不過一時情急才說錯了話兒,爺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見胤禛不鬆口,又晃了晃交握的手,拉長音兒,撒嬌,「爺~」
胤禛滿意的點點頭,「嗯,爺就放過你這一回。」
玉書趕忙灌*湯,諂笑道:「就知道爺最好了~」
「哎~」胤禛伸出一隻手,掌心向外,對玉書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爺只說放你這一馬,可沒說就不罰你了。」
知道他這完全就是在玩兒,玉書心中雖半點不慌張,面上卻苦著一張臉,嘟著嘴兒,為難道:「啊?爺,奴婢都認錯了,您還要罰奴婢啊?」
胤禛故意板著一張臉兒,逗道:「你家爺可從來都是賞罰分明,你既做錯了,爺不罰你可怎麼成?」
「那……奴婢都認錯啦?而且……」玉書偷眼瞥了瞥胤禛,聲音小小地,帶著點點不服氣,「爺剛剛還說要放奴婢一馬呢。」
「嘟囔什麼呢?」胤禛用摺扇敲了她腦門一記,「爺說放你一馬,是說可以從輕發落,不罰是不成的。」
「那,好吧。」玉書癟癟嘴兒,不甘不願道:「奴婢認罰了。」她拽著胤禛的手,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胤禛,裡邊滿是祈求,「爺,您要罰奴婢什麼?」
「嗯~」胤禛假做沉吟了一會兒,直到見自己小格格的眼裡的祈求被不安替代了,這才大發慈悲地指指案上的畫兒,道:「爺便罰你把這幅畫兒畫完,才准用膳。」
聽完這要求,玉書鬆了好大一口氣,等看到胤禛眼裡的笑意時,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耍了。她連忙不依的跺跺腳,嗔道:「爺,你真是壞死了,又逗人家。」
「爺這可不是在逗你,」胤禛面上一本正經,「這懲罰,爺可是很認真的。怎麼,你這是不服氣?」
貌似十分害怕他改口,玉書趕忙道:「服氣、服氣,對這懲罰,奴婢再沒更服氣的了,奴婢認罰。」
說完,還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般,趕忙上前一步,探手從筆山上將毛筆抽出來,蘸上墨汁,提在手裡,一副現在就要開始的樣子。
於是,當蘇培盛領著兩個搬鐘的小太監輕手輕腳地掀開帘子,跨進門檻時,便看到這屋裡的兩個主子都站在西窗前擺著的案幾那兒。
鈕祜祿主子正提筆作畫,他家主子就站在她身邊兒,不但眼中含笑,一臉欣賞狀,偶爾還會在鈕祜祿主子需要的時候,自己伸手磨墨!
看著這一幕,蘇培盛覺著,自己的確是受了驚嚇。
這位爺,打小兒便金尊玉貴,幾乎沒什麼是需要他主動伸手做的,他自己都全是靠人伺候的,更別說做些伺候人的活兒了。和伺候人搭點邊的,估計除了脫女人衣裳,那就再沒有了。
磨墨這事兒,在上書房念書的時候,都是有小太監跟著伺候的,也就只有在這位爺興緻上來的時候或者就不想要有人在旁邊伺候的時候,才會主動動動手。
給別人磨墨?這事兒他還真是打伺候這位爺起,頭一次見著了。
於是,蘇培盛心裡再次嘖嘖感嘆起來,這鈕祜祿主子,嘿,真絕了!
這鐘雖搬來了,看這兩位主子的情形,蘇培盛趕忙沖搬鐘的小太監擺擺手,讓他們停在外邊兒,自己則縮到了角落裡,打算見機行事。
在整幅畫上添完最後一筆,玉書端量了片刻,露出一個頗為滿意的笑容。
胤禛也站在旁邊端詳,點點頭,贊道:「嗯,畫的不錯。」
「啊~」玉書似乎被他突然出聲嚇到,輕叫了一聲兒,手一抖,毛筆便從手裡滑落了下去。眼見著好好一副畫兒就要被毀了,胤禛在那筆將要落地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見到胤禛手上一片墨漬,玉書一下兒慌了。她手忙腳亂地從袖子里掏出帕子來,著急忙慌地伸手去夠胤禛的手,想給他擦乾淨。
胤禛伸出另一隻乾淨的手,沖她擺了擺,止了她的動作,「別急,不過是墨汁沾了手,沒什麼大礙。」
玉書聲音裡帶著哭腔,可憐兮兮的看著胤禛,口中無力道:「奴婢,奴婢……」
看著自己小格格眼裡的淚花都急出來了,胤禛將手上的毛筆插、進筆山,口中哄道:「沒事兒啊,爺沒怪你。」
見著這一幕的蘇培盛和青衿等人,早就悄沒聲的退下了,這會兒,正帶著水盆、巾子等洗漱用物走來。胤禛洗凈了手,轉身一看,自己小格格臉上還是一副自責難堪的樣子,便道:「也沒什麼大事兒,你也不必如此。」
聽了這番大度的安慰,玉書臉上的難堪之色更加明顯了。她垂著頭,沮喪道:「奴婢只是、只是不能原諒自己只顧著畫畫兒,竟然忘了爺還在一邊兒。這才,這才……」
「你這是專心,專註,是極好的品格兒。」
胤禛讚賞道:「只用心在一件事情上,只為它花費精力,這樣一來,便能將這件事辦得更好,這樣很好;你只專註於做一件事情時,不會為別的分心,哪怕那別的是爺、是對你很重要的人,這顯示了你真摯、不易為外界所惑的品格兒。」
他點點頭,看著玉書,再次肯定道:「你這樣兒,真的很好。」
聽完這番話,玉書一下子紅了臉。她低垂下眼睫,羞聲道:「奴婢哪有爺說的那麼好,不過是個笨人,沒法子一心二用罷了。」
胤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你這不是笨,不過專心二字耳。這世上,肯花心力、費心思、老老實實做去一件事兒的人少,倒是汲汲營營、好高騖遠、胡亂忙碌者眾。」
說著,想起朝堂上的那些個只顧爭權奪利,卻不肯踏踏實實做好份內差事的官員,無奈地嘆了口氣,「若這世上多一些你這樣的人,倒是能讓爺少費不少心思了。」
「爺過獎了。」玉書聲音越發羞澀起來,「只要爺不怪罪奴婢,奴婢便覺著十分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