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狩獵開始
橘黃色的天光,從窗口映入室內,照在案几上,一片昏黃。
玉書站在窗前,身體站的筆直,低著頭,懸著腕,提筆於案上的宣紙上不斷描摹。
濃描淡抹,筆走龍蛇,一朵朵清麗的荷花隨著她的描繪躍然紙上,或夏荷初綻、或含苞待放,于波光粼粼的池水間,對著水面上若隱若現的花影兒,自顧自地自我欣賞。
手下那幅水墨丹青描繪的「荷花映池」只餘下寥寥幾筆荷瓣兒便可徹底完成,玉書偶一抬頭,便見胤禛站在院子中間,正用一種帶著欣賞地目光看向她這邊。
站於院中的俊美男子,臨窗提筆的清秀佳人兒,黃昏時候的暖光悠然灑落,構成了一副頗有詩意畫面。
於是,兩廂眼神一觸,竟彷彿有一種「人約黃昏后」的陶醉浪漫和怦然心動,在這種唯美的構圖情境下,開始蔓延。
僅僅一個眼神對視,淡淡的粉色便染上了玉書的臉頰。她仿似一個見到了心儀書生的大家小姐,對著胤禛露出一個夾雜著羞澀和悅然的微笑,秋水般的眼瞳中,波光盈盈,脈脈含語。
很快,她又羞澀地垂下眼瞼,偏開了頭,紅著臉頰,躲開胤禛的稍稍變得灼熱的視線。
默默將手中的毛筆擱到右前方的黃玉雕筆山上,玉書整了整因作畫稍稍挽起的袖口,站到屋子正中。
在胤禛掀開帘子邁入門檻的那一剎那,她盈盈蹲身一福,身姿優美,意態嫻雅,柔聲道:「奴婢給爺請安。」
胤禛上前幾步,將她扶起,「起來吧。」而後,又攜起她的手,坐到榻上,方問道:「方才見你在案前提筆,是在做什麼呢?」
玉書半垂著頭,暈染在臉頰上的雲霞仍沒消散,偎著他道:「沒想到爺會來的這麼早,奴婢閑著,便想著作幅畫兒,打發一下時間。」
「哦?」胤禛一挑眉,玩笑道:「你這是嫌爺來的早了?」
「哪有?奴婢盼著和爺多待會兒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嫌爺來早了?」玉書不依地搖了搖他的手,「您昨兒個是用完晚膳才過來的,這會兒才……」
她偏頭瞅了眼窗外的天色,不確定道:「才、才酉時、酉時……嗯……」一邊兒磕巴著,一邊兒將求助的目光掃向從胤禛進門起,行過禮后,便悄然退至一旁的青衿。
見自家主子求助,青衿趕忙悄聲提醒,「主子,這會兒是酉時初。」
因為尷尬,臉都漲得通紅的玉書這才趕忙鬆了口氣。她假裝忘記剛剛發生的事情,順著之前的話兒說了下去:「這會兒才酉時初,奴婢才一時沒想到么。」
因玉書這一番尷尬和之後的可愛作態,胤禛心情變的出奇的好。他臉上帶著笑,好奇發問:「你這是怎麼回事?認不出時辰?」
玉書越發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咬著唇,輕聲兒解釋:「奴婢打小兒就不太會看天時,因家中有那西洋座鐘,自幼看習慣了,便對這天時越加不敏感起來。如此,今兒個才……」
玉書停頓了一下,聲音越發的低了,「才在爺跟前兒丟了這個丑,奴婢、奴婢……」一邊兒說,一邊兒腦袋都快垂到胸口兒去了。
見玉書那副恨不能面前有個縫兒,好讓她鑽進去的羞愧樣兒,胤禛笑的越發開心。他伸手扳住她的臉兒,哄道:「不會看天時,便不看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看把你羞得。」
見玉書終於肯抬起頭,眼中還盈著動人的羞色,便道:「你既有這個毛病,屋裡也該添兩個座鐘。」
說著,看向一直靜默地站在門邊兒的蘇培盛,吩咐:「去爺庫房給你鈕祜祿主子取兩個座鐘兒來,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大的便擺在這外間兒……」
他抬眼環顧了一圈兒,指著東側靠牆的案幾道:「嗯,就放那兒吧,小的便擺到裡間的多寶閣上,看著方便。」想了想,又道:「對了,搬來前先把自鳴給掐了,那個聲兒太鬧。」
玉書一拉他的手兒,柔聲道:「怎麼好讓爺破費,奴婢不會看天時,還有奴才們呢,錯不了事兒去。」
胤禛一擺手,「不過是兩個西洋座鐘,值當什麼。」
見胤禛已做了決定,玉書便只好紅著臉兒,悅然道:「奴婢謝爺賞。」
蘇培盛又等了一會兒,見主子確沒什麼再要吩咐的,便躬身退下。出得門去,叫了幾個小太監,一併去內院庫房取座鐘了。
看出她那幾盈於外的高興,胤禛捏捏她下巴,逗弄道:「得了賞就這麼開心?」
玉書看進胤禛眼裡,認真道:「只要是爺給的,奴婢都喜歡。更何況……」她不好意思地眼睫微垂,避開胤禛的視線,咬咬唇,聲兒越發輕了,「這還是爺想著奴婢呢,奴婢自然更開心了。」
「你呀,倒是會撒嬌。」胤禛狀似無奈地點點她的額頭,心裡倒確然被這番話兒取悅了。
畢竟,純粹點來說,沒有一個男人,在被自己的女人全心全意喜歡的時候,是會不高興的。
雖然,胤禛本身並不需要在女人這裡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成功,尋找存在感,但他也是個男人,本能也需要被女人依賴、傾慕。
這樣一來,他怎會對玉書這番做派不感到愉悅呢?
尤其,當玉書的傾慕流露的這麼自然的時候。
玉書忙忙抬眼,看向胤禛,急急道:「奴婢不是撒嬌,奴婢說的全是奴婢的真心話。爺,您相信奴婢。」
「好好好,」胤禛心裡越發舒坦起來,將她摟進懷裡,哄道:「爺信你,信你還不成么?」
「爺最好了。」玉書沖他甜笑一下,扭了扭身兒,將頭埋進了他懷裡。
胤禛拍了拍懷裡的小女人,戲謔道:「嗯,看看,扭股糖似的,還說不會撒嬌。」
玉書不依的在他懷裡蹭來蹭去,拉長音兒,嬌聲道:「爺~」
胤禛險些被她蹭出火兒來。他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因勾起昨晚兒回憶而起的隱隱躁動,拍了拍玉書的屁、股,「好了,好了,彆扭了。」再被她這麼蹭下去,晚膳也不用吃了。
這小格格倒是膽色不錯,不過第二天,就能這麼自然的和他相處的女人,他先前兒還沒見過呢。哪怕李氏,也是後來才在他跟前稍稍的放開了點兒。
像她這樣兒,一開始就敢明著表示對他的傾慕,不在夫君跟前非要表現出一副「賢良」「端莊」、熟讀「女訓」「女戒」的模樣的,倒是新鮮。
不過作為妾,取悅他才是首要的。不過是個玩物,識大體的,就寵寵,恃寵而驕的,就冷落段時間,也無謂與賢良不賢良,端莊不端莊,她這樣兒倒是正好。
又想起今天早上玉書的一系列做派,心裡認可的點點頭,嗯,倒也十分懂規矩,寵寵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腦子又轉到剛剛進院子時看到的那美好場景,於是道:「你剛剛不是在作畫兒?給爺賞鑒、賞鑒?」
玉書羞道:「奴婢才疏學淺,作畫兒也不過是學來打發時間的,不過是能入眼罷了。爺看了,可不要笑話奴婢。」
「嗯,」胤禛點點頭,「爺保證不笑話你。」
於是兩人一同下得榻來,走到西窗下的案幾前,一同賞鑒起玉書的畫兒來。
整幅畫兒甫一入眼,胤禛便愣了一下兒。
只因為這畫兒非但不是玉書說的那般「不過是能入眼罷了」,筆法與技巧還十分之不錯,便是意境也堪稱上等,若非他親眼所見,且畫上還有寥寥幾筆未完,他簡直都會懷疑這是大家所做,而非出自這麼一個閨閣女子之手。
雖說,這畫兒意境不高,不是展現凌雲壯志這類超出閨閣女子眼界見識的意境,不過體現了荷花開的熱鬧,於池中芳華自賞的情懷,但能體現的這麼完整,也不得不讓他另眼相看。
當然了,玉書肯將畫技拿出來,作為吸引胤禛的法寶之一,自然是有幾分自信的。
從想明白自己要走什麼路的那天開始,她早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因她自小就表現出早慧的資質,只要她自己堅持要學的,凌柱做主都允了她:一是,不過是琴棋書畫,弓馬騎射,作為滿洲姑奶奶,玉書學這些也不出格兒,且先生鈕祜祿家也請的起,就當做給女兒陶冶情操了;
二是,凌柱的兒子們都不出色,只這個女兒資質不錯,他心下偶爾覺著惋惜,便不由得將一腔對兒子們成才的渴盼放到女兒身上去了。
且因玉書聰敏,學這些,也不耽擱她學些女子立身根本的本事,凌柱便越發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更何況,他還打算著,女兒以後出嫁,若是運道不錯,嫁入好人家,這些可都是與夫君相處的資本。只有女兒過得好了,才能真正提攜家裡,不至於因為兒子們無能,讓鈕祜祿家徹底敗落了。
有了凌柱的首肯,玉書便有了學習的途徑。
她本身因為修真,悟性非同一般,腕力也非尋常女子能及,書畫之道,便於她而言簡單不少。十幾年勤練不綴,書畫技巧達到如今地步,倒也並不如何困難。
且在學習這些東西的途中,玉書漸漸發現,它們都能為她磨鍊心境,增加悟性,讓她功法越發容易進益,心境更容易達到圓融,於是,也漸漸真心喜歡上了它們。越發用心之下,成就便越發不凡。
如此一來,能讓胤禛驚艷一把,倒也是無可厚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