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欠我一命
“嗤……嗤……”
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那兩個老大夫瞪著眼睛,張著嘴巴看著,而拓跋錚已經牙酸得背過身去了。
縫合傷口的間歇,秦羽眉抬頭,看著拓跋烈毫無血色微微顫抖的臉,出於職業習慣地安慰了句:“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相信我,沒問題的。”
拓跋烈就那麽一直看著秦羽眉的手指帶著針線穿過自己的皮膚,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秦羽眉微斂的睫毛,俏皮地上翹,遮住了她認真而專注的眼神。
傷口不算長,可卻很深,呈放射狀,為了縫合住傷口,秦羽眉必須用力扯緊拓跋烈臂上的皮膚,額間很快就滲出一層薄汗。
“給我擦汗。”秦羽眉一時恍惚,還以為自己站在手術台上,下意識地吩咐著助理。
若是汗水滴在傷口上,難保會不會造成感染。
所有人都是一愣。
“快點,磨蹭什麽呢。”秦羽眉見半天沒有動靜,不耐煩地催了句。
拓跋烈沒受傷的那隻手動了動,身後立刻送上來一條手帕。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給秦羽眉擦汗。
拓跋烈的手還懸在那兒,擋住了秦羽眉的視線,被她飛快地推開:“擋著我了,拿開。”
親衛想要發火,卻被拓跋烈製止。
他忍不住翹起嘴角,笑得無奈而意味深長。
這個女人,有意思。
將拓跋烈的傷口全部縫合好,花了將近一個時辰,秦羽眉又將大夫送來的傷藥均勻灑上,用繃帶纏好,打了個收尾的手術結,這才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
親衛見秦羽眉起身,忙不迭問道:“我家王子的手臂可保住了?”
秦羽眉點頭:“如果今晚不發熱,就沒什麽大問題了。每隔三天換一次藥,十天後拆線,一個月內這隻手不要提重物,不然傷了筋脈,王子以後都別想拉弓了。”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不管怎麽說,王子這次也是失血過多,還請大夫開些補血養氣的方子給王子喝幾天。”
“你……”
拓跋錚沒想到,秦羽眉竟然真的治好了拓跋烈的傷,指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
“大王子,你還想治我的罪麽?”秦羽眉毫不畏懼地盯著他。
“一碼歸一碼!你還欠我父王一條命!”拓跋錚總算想到了這麽個理由,故意不看秦羽眉累得泛白的臉色,就要叫人再把她捆起來。
“大哥。”拓跋烈攔下來人,“她怎麽說也救了我一命,草原人不做恩將仇報的事。”
“那父王的仇你就不報了?”拓跋錚故意給他下套。
“大哥剛剛也說了,一碼歸一碼。”拓跋烈起身站到秦羽眉身前,不動聲色地表明自己對她的維護,“殺了她也不能換回父王,不如我們用她來和大夏做筆交易,讓大夏出錢來贖他們的公主。”
秦羽眉剛開始還對這個拓跋烈很有好感,結果越聽越火大,居然能想出這種餿主意,這男人真是過河拆橋!
“我還要回王庭複命,還請大哥賣我個麵子,讓我帶她一起走,方便給我換藥。”拓跋烈嘴上說得客氣,不待拓跋錚答應就拉著秦羽眉往外走。
“大王子,咱們不追嗎?”拓跋錚的部下忍不住開口。
“算了算了,讓他帶那女人先回去。”拓跋錚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向來說一不二,有時就連呼察老王的話也不聽,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反正我們也是要回王庭的,活捉大夏公主的功勞不可能被他搶了去。”拓跋烈也不是那種搶人功勞的小人。
秦羽眉被拓跋烈一路帶出了拓跋錚的帳篷,她立刻甩開拓跋烈的手,揉弄著手腕。
作為醫生,她最寶貝的就是自己這雙手,輕易不會讓人碰,更何況是這個轉眼就要賣了她的男人。
拓跋烈轉過頭來,看著一臉氣鼓鼓的秦羽眉,隻覺得好笑:“你很討厭本王子?”
“我隻是討厭有人恩將仇報,轉眼就要用救命恩人去換錢。”秦羽眉毫不客氣地反駁。
麵對秦羽眉的”失禮“,拓跋烈也並不生氣,眸中間或閃過一抹金中帶紫的光,在日光下像是鍍了金。
“我要不這麽說,你認為我那大哥會這麽輕易放過你?”拓跋烈爽朗一笑,“無關國仇家恨,拓跋烈有恩必報。”
秦羽眉緊張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她看著麵前這個麵色蒼白卻依舊和自己談笑風生的男人,臂上雖然纏著厚厚的繃帶,卻難掩一身豪情。
“這還差不多……”秦羽眉暗自鬆了口氣,麵上卻故意擺出一臉嚴肅。
“秦羽眉!”
秦羽眉猛地抬頭,就看到夏侯璟騎著馬站在十幾米外。
她下意識地轉頭就想跑,卻被拓跋烈一把抓住了衣領。
不得不說拓跋烈的臂力真的很強悍,在傷了一條手臂的情況下,隻用另一隻手就輕輕鬆鬆提起了秦羽眉,提氣吐息,幾個騰挪間,秦羽眉就被他一同帶到了一塊巨石後,正好擋住了拓跋錚衛兵的視線。
“你要幹什麽?”秦羽眉緊繃的表情瞬間破功,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不待拓跋烈回答,夏侯璟也縱馬繞到了巨石後,滿麵寒霜地看著她。
秦羽眉心虛地低眉斂目,一副小媳婦模樣,看得拓跋烈心中一動。
他大大咧咧地將秦羽眉扔到夏侯璟馬上,“人我給你帶來了,別忘了咱們的約定。”
秦羽眉剛落到馬背上就被夏侯璟抓住了雙手,她趕緊老老實實坐好,生怕夏侯璟一個“不小心”,她這雙手就再也不能拿刀了。
“本王自然不會忘。”夏侯璟看著拓跋烈一路牽著秦羽眉走出營地,心中不爽,語氣也是冷冰冰的。
“大夏公主,記住,我是拓跋烈,你欠我一命。”拓跋烈說這話時收起了戲謔,認真的神情灼灼逼人。
“明明是我救你一命!”秦羽眉躲在夏侯璟身後飛快還著嘴,又突然想起拓跋烈的傷,急急忙忙囑咐道:“你記得要按時換藥,拆線的時候小心一點,如果傷口還沒長好就多等幾天再拆……”
“閉嘴。”
有夏侯璟的威脅,秦羽眉立刻收聲。
可是她隻是出於醫生對病人的關心,是職業習慣啊啊啊……為什麽不讓她說完……
不管秦羽眉心中如何哀嚎,可剩下的兩個男人確實是想歪了。拓跋烈笑得一口白牙閃閃發亮:“遵命,我的公主。”
眼看著夏侯璟帶著一臉不情願的秦羽眉騎馬離開,拓跋烈若有所思地撓了撓頭發,腦海裏還回蕩著秦羽眉一臉嚴肅為他縫合傷口的模樣。
若不是來的路上遇見了夏侯璟,用他的箭掩蓋住自己原本的傷口,隻怕那計劃就會被拓跋錚提前發現了。
而拓跋烈也是從夏侯璟口中得知了秦羽眉的存在,原本隻是想找個借口將她帶出來,卻沒想到這個女子居然還治好了她的傷。
“突然有點後悔放她走了啊……”拓跋烈踢踢踏踏地走到巨石外側,抬手放於唇邊,吹著悠長的哨子,召集他的部下。
***
為了防止秦羽眉再次逃跑,接下來回京的路上,夏侯璟恨不得時時刻刻將她拴在身邊。
白日共乘一騎,夜間共宿一帳。
跟隨夏侯璟一路出關劫人的龍策軍將士們,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你怎麽會騎馬?”從拓跋烈那裏得知,秦羽眉是在馬上被拓跋錚抓到的,夏侯璟就一直想問這個問題。
如果不是騎術過人,也不會一夜之間跑出去那麽遠。
可秦羽眉自小被養在鎮國公主府,身邊並無親信侍從,又是誰教了她騎術和這一手醫術?
秦羽眉不耐煩地捏著額角,故意在馬背上扭來扭去,存心不讓夏侯璟安安穩穩地騎馬。
她早就說了自己會騎馬,這人幹嘛還非要摟著她,簡直無聊……
“問那麽多幹嘛,我跟你很熟麽?”她沒好氣地應了一句。
秦羽眉的騎術,是部隊裏和她相熟的某個來自草原的團長教的,為了讓人家願意教她,秦羽眉還特地用休假時間跟著他回了草原,結果差點被對方的父母當成未來兒媳,鬧出了不少笑話。
雖然那個團長確實對秦羽眉有意思,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漸漸的也就淡了,隻拿秦羽眉當好哥們看。
“別亂動。”夏侯璟低喝一聲,手一抬箍緊她的腰,惡意地捏了捏,“本王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哦?想不到王爺還有這樣的趣味。”秦羽眉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四周的將士和遠處一望無垠的荒地,“哎呀,這裏人太多了,我可不好意思呢嗬嗬嗬嗬……”
一路相處下來,秦羽眉早就摸透了夏侯璟的性子,明明是個不近女色的,偏要在她麵前裝什麽惡人嘛!下次好歹讓自己耳朵別那麽紅行不行?
夏侯璟別扭地哼了一聲,努力忽視懷中的女子,輕抬下頜,遠眺前方。
明日,他們就能到京城了。
秦羽眉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指,一根根捏來捏去,她可是外科大夫,對手的保養甚至比連臉還看重。
不過……
她蹙眉看著右手光潔的手心,上麵連一絲疤痕都看不到。
自己當初握著夏侯璟的佩劍,明明被割傷了手,而且傷口還不淺,可不知為何,居然沒幾日就愈合了。
這變態的愈合力,讓接受現代醫學教育的秦羽眉簡直不能理解。
“想來也是,無憂公主的女兒怎會是平庸之輩。”似是要為自己的懷疑尋找一個解釋,夏侯璟聲音極輕地感慨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