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讓我來試試
一聽是拓跋烈的消息,拓跋錚心裏再不滿,卻也不好在這麽多王軍麵前表現出來,回頭看了秦羽眉一眼,卻還是跟著來報信的人走了出去。
秦羽眉半倒在榻上,狂跳的心髒稍得平靜。
總算暫時逃過了眼下這一劫。
對於拓跋烈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拓跋錚實在沒什麽好感。
拓跋烈是呼察老王的小兒子,生母隻是個地位卑微的女人,背後沒有強大的母族做助力,按說這樣的王子根本連呼察王座的邊都摸不著。
可偏偏草原上的丹珠活佛很喜歡他,在拓跋烈還是個少年時,丹珠活佛就曾和呼察老王說,拓跋烈是龍牙草原最驕傲的雄鷹,早晚會淩雲而上,飛過草原,飛遍九州。
因為丹珠活佛的這句話,呼察老王也不得不重視起這個小兒子來。加上拓跋烈自身也夠努力,十五歲就曾帶兵平亂,於千軍萬馬中生擒叛亂的左伊賢王,在呼察十六部擁有不低的威望。
秦羽眉隻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穿著牛皮袍子的年輕男人在幾人的攙扶下走來,半敞的衣領露出古銅色的皮膚,結實而富有肌理。深邃的五官,帶著獨特的異域風情。
隻是他此刻的臉色並不好看,額上還微微泛著汗珠。
秦羽眉看到,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右臂,箭尖上還低著血,傷口附近的血跡洇在袍子上,已經幹得發黑了。
從那片血跡上可以判斷,拓跋烈傷到了臂上的動脈,又是貫通傷,若不能及時止血,他很快就會死。
“弟弟,是誰傷了你?大夫呢,快叫個大夫來。”雖然恨不得對方死在草原上,可表麵上該做的功夫,拓跋錚一樣都不會少。
如此虛偽的客套,拓跋烈並沒有沒有答話,他一抬頭就能看到坐在軟榻上的秦羽眉,此刻正凝重地盯著他的傷口。
那眼神是……擔憂?
拓跋烈玩味地扯起一抹笑。
“大哥,那就是你從大夏璟王手裏搶來的女人?”拓跋烈坐到拓跋錚下首,開口問道。
大夏璟王,隨夏帝南征北戰,打下大秦江山,赫赫威名,九州大陸無人不知。
拓跋烈原本是帶著部下來和拓跋錚匯合的,不料在途中遇見了單槍匹馬的夏侯璟,本以為可以憑借人多的優勢抓住他,卻沒想到夏侯璟不光是用兵如神,自身的武功也極為出眾。
不但被夏侯璟從包圍中逃脫,自己還被他的箭射中,傷了手臂。
而拓跋錚聽得自己安插在拓跋烈身邊的探子如此匯報後,暗自心喜。
拓跋烈敗在璟王手裏,還被他的箭射傷,不管怎麽說,這隻雄鷹的威名都會折損幾分。
隻是他好像忘記了,秦羽眉剛剛也在自己手中躲過了三箭……
拓跋錚聽得他突然問起秦羽眉也是一愣,擔心拓跋烈猜出自己的意圖,立刻正色道:“那個女人就是大夏送來和親的公主,若不是她,父王怎麽會被行刺。不殺她,不足以平息各部落的怒火。”
拓跋錚故意略過了自己意圖占有秦羽眉一事。畢竟秦羽眉說的是事實,隻有得到各部落承認的新一任呼察王,才有資格娶自己的繼母。
說完,他又故作一臉關心地問:“你這傷是怎麽回事?大夫呢,快過來!”
兩個老頭背著藥箱急急趕來,見到拓跋烈臂上的傷,一臉難色。
“看什麽呢?還不快把箭頭拔出來,趕緊止血!”站在拓跋烈身後的少年是個急性子的,忍不住催促著。
“這……”一個老頭踟躕著開口,“烈王子這傷,不能輕易拔出箭頭……”
“對,若是直接拔出來,恐怕烈王子會失血過多……”而死。另一個老頭戰戰兢兢地補充著。
“廢物!那你們說要怎麽辦?難不成就看著王子一直這麽流血嗎?”一聽大夫說不能治,拓跋錚心中暗喜,臉上卻還要辛苦地裝出憤怒的樣子。
“烈王子!可否讓我試一試?”
秦羽眉突然開口,眾人都嚇了一跳,隨即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一個大夏的公主,要給他們草原的王子治傷?
這女人腦子壞了吧?
“你這妖女害了我父王,現在還想來害我弟弟?做夢!”拓跋錚怒氣衝衝地看著她,手裏的馬鞭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到秦羽眉身上。
“大王子,麻煩你動動腦子,你父王的死,真的是因為我嗎?”秦羽眉實在不願意和這個又粗魯又好色的大王子說話,隻是看著拓跋烈,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目光,“兩位大夫都不敢動手,再耽擱下去,烈王子的手臂就廢了。”
秦羽眉雖然被綁住,可臉上的表情自信而鎮定,讓人忍不住就去相信,她是場上唯一能救拓跋烈的人。
拓跋錚心虛地喝道:“萬一,萬一你又想趁機害我弟弟怎麽辦?”
“大王子,你這是故意在拖延時間麽?”秦羽眉微抬下頜,篤定地看著拓跋烈,“烈王子不妨賭一賭,看我能不能救你,左右這裏沒人敢動那支箭,而我敢。”
拓跋錚要是再阻攔,在有心人眼裏就是故意不給拓跋烈看傷,好鏟除繼位的障礙。一旦傳出去,必將對他聲望有損。
拓跋烈從秦羽眉的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強大自信,這種感覺很熟悉,讓他想起了每每出征前,跪在王庭與父王告別的自己。
“既然如此,本王子信你一次又如何!”拓跋烈一揮手,身後的人立刻上前割斷秦羽眉身上的繩子,將她帶到拓跋烈麵前。
秦羽眉恢複自由後,第一件事是將胸前的衣服係好,又惡狠狠地瞪了拓跋錚一眼。
隻是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秦羽眉很快就進入狀態,半蹲在拓跋烈身前,仔細地觀察著他臂上的傷口。
“烈王子,要取出你臂上的箭頭,就必須有辦法止住血,我需要你的人準備一些東西。”
“要什麽東西,盡管說。我大哥一定會幫你備好,是不是?”拓跋烈意味深長地看了拓跋錚一眼,後者忙不迭點頭,“為了救我弟弟,你需要什麽就直說。”
“大王子真是孝悌之人。”秦羽眉很上道地配合了一句。
想要活下去,這兩位她都不能惹急了。
“殺一隻羊,將羊腸取出洗淨,再拿一根縫衣針,一把剪刀,一壇烈酒來。”秦羽眉頭也不回地吩咐著,又對著那兩個老大夫說:“把你們的藥箱拿過來,止血的藥先敷到傷口上。”
在拓跋錚的“全力”配合下,部下很快就準備齊了秦羽眉要的東西,羊腸上的血腥味還未完全散盡,可見他們的動作有多快,生怕自己的主子背上一個謀害王弟的惡名。
秦羽眉滿意地點了點頭,倉促之間能準備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但願拓跋烈身體素質足夠強悍,能扛過這個縫合手術。
“烈王子,一會兒我要拔出箭頭,給血管止血,還要縫合你的傷口,這期間會很痛,你要不要先喝一碗麻沸散?”秦羽眉突然想起,自己手裏可沒有麻醉針。
“不必,這點痛算不了什麽。”拓跋烈不在意地一揮手。
“那好,一會兒還請你身後的這兩位替我按住你們家王子,不然他要是亂動了,我可不保證能救回他的手臂。”
說完,秦羽眉先用剪刀剪開了拓跋烈的衣袖,猙獰的傷口露了出來,周圍已經凝了一圈血塊。
眾人看著秦羽眉動作麻利地將羊腸剪成極細的長條,和縫衣針一起泡在酒裏,又倒了一大碗酒,將雙手泡了進去。
被夏侯璟的劍割傷的右手已經結痂,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在傷口外麵纏了兩圈繃帶。
拓跋烈一動不動地盯著秦羽眉,看著她將十根水蔥似的玉指細細清洗幹淨,像是對待最珍貴的藝術品,卻又不是單純地愛惜自己的手,而是最大程度地對他的傷口負責。
那一刻的秦羽眉很莊重,很虔誠,很美。
待手上的烈酒風幹,秦羽眉將成團的棉花蘸了酒,先將傷口附近的血痂擦開,拓跋烈隻是微微皺了下眉頭。
羽箭的兩端已經被剪去,秦羽眉隻需要將箭枝拔出來即可。
她抬手握上箭枝,微調著用力的角度,眼珠一轉,突然說:“烈王子,你看天上那隻鷹。”
拓跋烈下意識地抬頭。
就在他分神這一瞬間,秦羽眉一把拔出箭枝,動作快準狠,毫不留情。
“啊……”拓跋烈痛得抖了一下。
而此刻秦羽眉又恢複了一臉冰冷的表情,迅速用棉花吸著傷口處湧出的鮮血。
“你們,”她伸出帶血的手指,“按住王子的身體,別讓他動。”
果不其然,那支箭穿過了一條不算大的動脈,秦羽眉將手伸進傷口,手指靈活地一撥一挑,就找到了受損的血管。
隻是……
拔出了箭枝,秦羽眉可以完整地看出傷口的形狀,她發現這呈放射狀撕裂的皮肉,似乎不僅僅是中了一箭那麽簡單。
就好像……這一箭是為了掩蓋住原本的傷口一樣。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現在秦羽眉腦子裏隻想著一件事,就是如何治好拓跋烈的傷。
拓跋烈剛剛叫出了聲,自覺丟人,饒是現在比拔箭還痛,也硬撐著不發出聲來。
他身後的兩個親衛已經看傻了,秦羽眉就那麽鎮定自若地在拓跋烈的傷口裏翻動著,細白的雙手沾滿了血,可她連眉都不皺一下。
將受損的血管打了個結,止住血,秦羽眉草草擦了擦手,又拿起針和羊腸線,將拓跋烈的皮肉狠狠扯到一起,開始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