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間清醒

  回學校的事情總算解決了，不用厚著臉皮跟父母要錢了，汪 靜怡心裏一陣輕鬆。在回去的路上，她跟謝衝聊了很多，主要詢問了謝衝的學習情況，還有任課老師。她從東海實小畢業，不過也就三四年的光景，小學時光還曆曆在目。


  “姐，你在東海實小可有名了，幾乎每個任課老師都會提起你。你六年級的時候就在省裏的數學競賽裏獲得了第一名，所有來城的老師都被震驚了。”


  汪 靜怡害羞地說道：“運氣好而已，我都沒怎麽練習過，稀裏糊塗地就得獎了。”


  “浩川跟我說，港城二中來挖過你，但是你沒去。如果你去了大城市，肯定比現在更厲害。”


  “去港城二中，我隻能住宿。但是初中部又沒有宿舍，我住在哪兒呢？後來一個老師跟我說，可以破例允許我住在高中部的宿舍裏，當時我可開心了。可是我爸媽心疼生活費，最終還是沒讓我去。”汪 靜怡苦笑道：“你也知道，港城的生活費要比這裏貴不少。”


  “可是把你培養成才，你以後也能更好地報答他們，他們麵子上也好看，他們怎麽連這點都想不明白呢？”


  汪 靜怡隻是笑笑，沒再吱聲。


  夜幕降臨了，黑色籠罩在寬寬的柏油馬路上，儒林街的燈光全都亮了起來。這些光亮，讓來城的城市氣息，漸漸壓住了鄉土氣息。


  “謝衝，你說實話，你剛才是不是想逃回廣州？”


  “真不是。廣州已經沒有家了。”


  “你是不是很想念以前的老師同學？”


  “嗯。”謝衝傷感地說道：“還有一起踢球的朋友，做夢都跟他們在一起。”


  “至少你還練過踢球，有一技之長。不像我們，天天都在街上玩，虛度光陰。”


  謝衝笑道：“姐，別人虛度光陰還有可能，你嘛……大家都說，整個來城都沒有比你更珍惜時間的了。”


  “我不想那麽用功地讀書，小時候，我特別想當芭蕾舞演員。”汪 靜怡笑了，說道：“現在想想，我都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哪怕是現在，我都不知道芭蕾舞是什麽，更不會跳。小時候隻在電視裏麵看過，真是太好看了，怎麽會有那麽優雅的舞蹈動作呢？那些去少年宮跳舞的同學，我都羨慕死了，可我連想都不敢想。符合身份的夢想，那才叫夢想；不符合身份的夢想，那叫癡心妄想。”


  謝衝的胸口上像是挨了一拳，現如今，對他來說，足球是夢想，還是癡心妄想？

  “我爸做生意失敗，我媽接連生病，我和浩川又小，最困難的時候，家裏連一分錢都找不出來，親戚還不停地上門要債。在這種情形下，我能繼續讀書，就已經很知足了。”


  謝衝的臉頰燒了起來，他感覺自己被內涵到了。現如今，他家的條件興許還不如以前的汪家，他怎麽好意思繼續追逐所謂的夢想呢？

  “做數學題也好，背課文也好，其實都沒有芭蕾對我的吸引力大。但是……哈哈，反正我不敢跟我的父母提。窮人家的孩子不能隨心所欲地追求夢想，這是我從小到大都知道的道理。追求夢想不是跟父母討債，還是靠我自己吧。”


  謝衝的臉火辣辣的。汪 靜怡沒有批評他，可她說的每一句，都像一條鞭子，從他的心髒上狠狠地抽過去。


  謝衝說道：“靜怡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學了芭蕾，可能會有更好的出路呢？如果你成名了，能賺好多錢，還能去世界各地演出，像小穎的媽媽那樣。”


  “剛開始，學芭蕾可能隻需要學費，買一身舞蹈服，穿上芭蕾鞋，這些就足夠讓我開心了。可是，等我學得越來越多，我想要的就會越來越多。我想找更好的老師，去更好的學校，如果達不到我的要求，我肯定會更加怨恨貧窮，怨恨我的父母沒有本事……所以，早早斷了念想，我對父母就沒有過分的期待了。我從來都沒有嚐試過，也就談不上放棄，所以我隻是遺憾。如果真的想學，我可以以後再學，憑借自己的本事學。”


  謝衝更抬不起頭來了。汪 靜怡不愧是頂級學霸，頭腦清晰，條理清楚，小小年紀，就把很多事情都想得透透的。


  “謝衝，你怎麽了？”


  “哦哦……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謝衝真的要好好思考一下了，他到底有沒有資格繼續踢足球。放棄會很難，很痛苦；但如果堅持踢下去，他的為難和痛苦，會成倍地轉移到他的家人身上。


  走到巷子口了，汪浩川和華天龍正在胡同裏玩玻璃球。見到姐姐，汪浩川的眼睛都亮了，他急忙湊了上去，對姐姐噓寒問暖。汪 靜怡絲毫不提丟錢的往事，謝衝也很識趣地為她保守秘密。


  以往從火車站往家走，汪 靜怡總會給弟弟買那家的包子。這次她的錢丟了，盡管好心的老板並不計較她的錢，但汪 靜怡還是很有骨氣地把包子放了回去，她不想隨便接受別人的施舍。


  “這次沒買成包子。”汪 靜怡硬著頭皮撒謊：“我回來得匆忙，隻帶了兩塊錢坐車。”


  “沒事的，姐，下次再買就是了。你吃飯了嗎？”


  “我一點都不餓。你和爸媽吃飯了嗎？”


  “我也不餓。”汪浩川憨厚地笑了笑：“反正爸媽也沒吃飯，就到外麵溜達去了。”


  唉，又要麵對冰冷的鍋碗瓢盆了！汪 靜怡在心底歎氣，跟弟弟說道：“那我先做點兒飯，至少咱倆得吃飽。”


  “姐，等等！”華天龍跑過來，說道：“我姑姑家的表姐快回來了，要在你們學校借讀。說不定，你倆還能分到一個班呢。”


  “不太可能一個班。”汪 靜怡耿直地說道：“我在實驗班，借讀生一般是進不來的。”


  撲哧……


  華天龍的胸口上像是差了一把尖刀。“我還想讓你照顧她來著。”


  “多大的人了，還需要同學照顧？不過，你那個表姐是誰？我認識嗎？”


  華天龍裝模作樣地回想了一番，說道：“我表姐在老家長到三四歲，以後就跟著我姑去了北 京。你倆穿開襠褲的時候，應該見過不少次。”


  汪 靜怡佯裝生氣：“怎麽說話呢？還開襠褲，也不嫌害臊！”


  “實話嘛！我爸這幾天就要幫她辦手續了，可能暑假前就要回來了。”華天龍滔滔不絕地說道：“我姐是練體育的，今年剛退役。她應該跟謝衝有很多共同語言，你倆都是運動員出身。”


  “我不是運動員。”謝衝無力地解釋道：“我隻是個普通的愛好者罷了，以後也沒機會練體育了。”


  汪 靜怡好奇地問道：“她生活在北 京，為什麽要來咱們來城上學呢？”


  “我姑要去哪裏忙工作來著？那個地名我忘記了，反正她一走，我表姐就沒人照顧了。我姐跟你一樣大，我姑不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華天龍手舞足蹈，說道：“要是我姐回來的話，咱們這裏就更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