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四塊錢的世界
謝衝一口氣跑了許久，才停了下來。眼前就是火車站，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沒找到一分錢。要是那五十塊錢發到手的話，他至少還有遠走高飛的機會，可是……唉！
沒有錢，哪兒都去不了。謝衝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遇到了幾個住在火車站附近的同學。他們跟謝衝擦身而過，竊竊私語：“聽說，他想把捐出去的獎金要回來！”
“啊？還有這種事？”
“真是的，捐就捐了唄，又反悔了，真讓人看不起。”
“他總是說自己說從大城市回來的，可是他那麽小氣！不怕給大城市的人丟臉？”
……
謝衝的拳頭又硬了起來。那天是他回到來城之後最不爽的一天，他又想找人打一架了。正在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聲呼喚：“謝衝？！”
一回頭，原來是汪浩川的姐姐汪 靜怡。
“姐，你怎麽這個時間回來了？”
“我申請一個補助，需要街道簽字，明早簽完了就走。”
“哦，那打個電話回來，讓你爸媽去辦不行嗎？”
“這些小事情，我自己辦就好。”
謝衝自知問到了她的痛處，便主動提起她的包。汪 靜怡表示自己的包很輕，她完全能提得動。謝衝卻隻顧提著包，埋著頭往前走。
“謝謝你了，謝衝。”
“不客氣。”
跟周可行一樣，謝衝走路也非常快。他年紀不大，但個頭卻比汪 靜怡還要高一些。汪 靜怡追了幾步，連連叫苦：“練體育的果然不一樣，我真的追不上你。”
練體育？
謝衝很絕望，恐怕他要跟體育絕緣了。
“謝衝，你放學不回家，在火車站這邊轉悠什麽？你想回廣州了嗎？”
“不是。就是心裏悶，出來走走。”
“火車站這邊不太安全，有很多小偷，還有些流裏流氣的小青年。要是沒什麽事，你一個人不要過來。”
“嗯，我知道了。”
路過一家包子鋪，二人雙雙停下了腳步。汪 靜怡想給弟弟買兩個包子，謝衝則是餓得走不動了。汪 靜怡微微一笑，說道：“雖然我沒錢，不過我可以請你吃一個包子——老板，拿一個菜包，兩個肉包。”
“好嘞，一共一塊五。”
來城的包子碩大無比，一個大包子能抵上五六個小籠包。謝衝嘴上推辭著，但是默默地吞了很多口水。心情很鬱悶，但是胃口卻不差。
老板裝好了包子，可汪 靜怡摸了半天，也沒能摸出錢來。外麵的口袋全都摸遍了，她急得渾身冒汗。謝衝隱隱覺得大事不好，關切地問道：“姐，怎麽了？”
“我的錢怎麽不見了？”汪 靜怡快要哭了：“我記得很清楚，我在這個口袋裏裝了五塊錢的零錢，公交車錢花了一塊，其他的錢怎麽全都不見了？”
汪 靜怡剛才還讓謝衝注意小偷，結果她的錢很有可能是被小偷給偷走了。
尋錢不得，汪 靜怡跌坐在馬路牙子上，把頭埋在膝蓋上，嗚嗚地哭了起來。謝衝被她哭得有點懵——不就四塊錢嗎？至於哭成這個樣子嗎？
家裏破產了，欠了數不清的債，謝衝都沒哭成這樣。他徒勞地安慰了幾句，可汪 靜怡根本就聽不進去。好心的老板將包子塞到她書包裏，說道：“我不收你的錢了，你別哭了，行不行？”
汪 靜怡抽抽嗒嗒地說道：“我都算好了，來回路費一共兩塊錢，給浩川買點晚飯一塊錢，明天早上我倆的早飯一共兩塊錢……可是現在錢丟了，我要怎麽回學校？就算不吃不喝，我也沒有車費啊！”
……
汪 靜怡的哭聲給了謝衝不小的衝擊。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僅僅丟了四塊錢，就像是天塌了一樣？
老板還在勸著她：“小姑娘，丟了幾塊錢不是什麽大事。你回家跟你父母說清楚，他們肯定不會說你的。你呀，該吃吃，該喝喝，不要委屈自己。”
怎麽跟父母說？家裏翻箱倒櫃也未必能找出一枚閑置的一塊錢硬幣，所以，即便告訴父母，她頂多賺一頓奚落，沒法解決回學校的問題。
謝衝很快明白過來，徒勞的安慰是沒用的，能讓汪 靜怡止住眼淚的，隻需要一枚硬幣就可以了。她最迫切的願望，是順利地回到學校。
謝衝身上沒有零花錢，但是他有兩支新的圓珠筆。他將老板叫到一旁，低聲哀求道：“老板，我可以拿這兩支筆換您一塊錢嗎？”
“我一個做包子的，要筆幹啥？”
“求求您了。”謝衝懇切地說道：“這位姐姐家境很特殊，她沒法跟家人要錢。她回學校需要一塊錢，就連這一塊錢，她家裏都拿不出來。所以……”
這個小孩倒是挺招人喜歡的，老板連連歎氣，說道：“算了，就一塊錢，相當於我做好事了，你把筆收起來，我給你就是了。”
“那不行。我不是來乞討的。這兩支筆要兩塊錢呢，我就跟您換一塊錢，行不行？”
行吧。
老板無奈，收下了圓珠筆，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塊錢。汪 靜怡還是埋著頭，沉浸在坍塌的世界中無法自拔。謝衝調整好狀態，準備演戲給她看。
他興高采烈地說道：“姐，你看，我在文具盒裏麵找出了一塊錢！你有車費了！”
汪 靜怡果真抬起頭來，搖了搖頭，說道：“那是你的錢，我不能要。先回家吧，我看看浩川有沒有錢。”
“姐！你就收下吧！”謝衝熱切地將錢塞到她的手中，說道：“我和汪浩川是好朋友，不分彼此。據我所知，他這幾天都沒有零花錢，給一個得病的同學獻愛心，那五毛錢都是華天龍幫他交上去的。”
汪 靜怡的自尊心卷成了一團，如今他們姐弟倆都是靠別人的接濟生活。謝衝比她小好幾歲，她實在不好意思用他的錢。但是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謝衝也很真誠，她便收下了錢，說道：“等下次回家，我一定還給你。”
“一塊錢而已。”謝衝想了想，顧及到汪 靜怡的自尊心，笑道：“行啊。不過，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不急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