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家之主

  沒能給家人買禮物，謝衝垂頭喪氣，放學之後，在街上徘徊了很久，也不肯回家去。


  謝穎已經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她一點都不在意，在學校的時候，她便告訴哥哥：“拿不到錢就算了，能在學校留個好名聲，對你也是好事。”


  謝衝不想回答她。小孩子懂什麽？他對家人的承諾沒有兌現，這是最讓他難過的。


  家前麵那條街上的鋪子他早就溜達過了，洗化用品店的老板娘都認得他了。開店幾年，謝衝還是第一個到店裏買雪花膏的小男孩。老板娘一看見他，便笑眼彎彎：“你什麽時候來買啊？”


  “等我有了錢。”


  謝衝都不知道自己徘徊到那裏了。給老板娘回完話，匆匆走開了。


  不巧正好遇到了周明理，他騎著自行車，滿麵春風。他笑著表揚了謝衝，又開始了長篇大論。謝衝苦笑著，不知道該怎麽接。


  周明理說道：“按理說，學校是不需要你們捐錢的，我跟嚴老師說了，把獎金退還給你們。但是，他跟我說，是學生強烈要求的。這是我們東海實小第一次在市裏的比賽當中獲獎，你們的獎金意義非凡。”


  行吧。


  周明理說完之後，才發現謝衝情緒不對勁。“怎麽了？你有心事？”


  “沒有。”


  “你很少這樣懶懶散散的，看起來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哪裏生病了？”


  “沒有不舒服。”


  謝衝肯定是在鬧情緒。周明理想問到底，又一想，還是讓他保留一些秘密吧！“謝衝，要是需要幫助，可以來我家找我。你爸爸不在家，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要是爸爸在身邊，還會讓自己受這樣的委屈嗎？


  謝衝回到家，謝穎立刻跑到他身邊，低聲問道：“哥，你還要參加足球學校的選拔嗎？”


  “參加啊！爺爺說，有消息會告訴我的。這破學校，我早就不想待了。”


  想到兩天前發現的“真相”，謝穎不忍心告訴哥哥，隻好委婉地提醒：“那你問問爺爺，什麽時候開始選拔？”


  正好爺爺在收拾撿來的樹枝，謝衝便隨口問道：“爺爺，參加選拔的日期，有消息了嗎？”


  謝宏軒的動作停滯了片刻。這個小細節沒有逃脫過謝穎的火眼金睛，她沉不住氣，追問道：“爺爺，就是這兩天，對不對？”


  “咳，怎麽可能？如果是這兩天，我能不帶著你哥哥去嗎？”


  事到臨頭了，爺爺還在狡辯。


  謝穎激動了起來：“上周六，那天早上你撕月份牌的時候被我看到了。如果不是跟足球有關的日子，那你為什麽要寫上‘足校’兩個字呢？”


  謝宏軒大驚失色，謝衝卻像當頭挨了一棒，感到不可思議。他最敬重的爺爺，跟他撒了謊？那個口口聲聲支持自己足球夢的爺爺，居然一直在施行緩兵之計？往後拖延，拖到謝衝麻木，自動放棄？

  謝衝的眼神讓人既害怕又心疼，謝宏軒將樹枝隨意堆在一邊，急切地說道：“我打聽過了，今年足球學校隻招初中生和中專生……”


  “我一樣可以去考啊！我已經五年級了，在別的地方，下半年就上初中了。”


  “謝衝，沒有那麽簡單，你的學製是六年……”


  “現在是學製的問題嗎？”謝衝忍不住哭了起來：“你一直在騙我！”


  謝宏軒一下子泄了氣。沒什麽好說的了，他的確是在欺騙孫子。


  謝衝一扭頭，轉身跑出了家門。他不愧是謝慶收的兒子，一遇到問題，跑得比誰都快。


  謝慶雲在街口遇到了謝衝，喊了兩聲，沒喊住他。她急著上廁所，想上完之後再出來追他。結果，當她走出廁所之後，謝衝早就不見了。


  謝慶雲沿著馬路尋找了一會兒，最後隻能回到家。謝穎生爺爺的氣，將哥哥的遭遇全都告訴了姑姑。謝慶雲也氣壞了，說道：“不管針對誰招生，你都應該誠實地告訴孩子。他那麽信任你，結果呢？學籍你沒給他辦，足球學校招生的事你也隱瞞到現在，謝衝心裏能好受嗎？”


  謝宏軒心裏也很難受。他長歎一聲，說道：“可是，為他辦學籍這些事，怎麽全落在我身上了？他爸媽怎麽不管呢？”


  也是。


  全家人的重擔都落在父親身上，他的確有些力不從心。謝慶雲說道：“那當時你為什麽要誇下海口？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不要輕易承諾。”


  謝宏軒低著頭，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始終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他就應該扛起所有的重擔。即便他老了，他也要為兒孫負責。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他都為孫子做了些什麽呢？


  他不該耍“一家之主”的威風，很多事情他就是做不到了。


  想起以往的那個爺爺，謝穎忍不住抱怨：“家裏的大人全都變了。”


  偏偏堂屋的嬰兒也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人頭都大了。唉，井井有條的家，亂成了一鍋粥。


  “我先出去找謝衝。”謝慶雲說道：“過一會兒天色晚了，在外麵不安全。”


  謝宏軒默不作聲。要是孫子回來了，家裏恐怕還要爆發一次戰爭。兒子跑了，孫子也不理他了，他這個一家之主怎麽做得如此失敗？


  謝宏軒將目光看向孫女，突然發現她好像又瘦了一些。謝穎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很明顯是餓著了。謝宏軒開了個並不怎麽合時宜的玩笑：“小穎，要是你去姥姥家，肯定就不會餓肚子了。”


  謝穎比剛才還要難過。謝宏軒急忙說道：“開玩笑，開玩笑呢！爺爺這就給你做飯。”


  謝穎眼淚汪汪，謝宏軒牽起她的手，說道：“我真的是開玩笑！要是小穎不在家，我的魂就掉了。”


  “爺爺，要是你太累了，我可以去姥姥姥爺家，他們應該會歡迎我吧？”


  “那不行。”謝宏軒將孫女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當時跟你姥姥姥爺說好了，你是我的命，要不他們怎麽會把你送回來呢？”


  說罷，謝宏軒又低聲說道：“你奶奶不正常，但我是正常的。你才是我的寶貝孫女啊！”


  謝穎破涕為笑，露出了兩顆大門牙，悄聲道：“我最喜歡爺爺了！”


  “爺爺也最喜歡小穎了！”


  “那爺爺……等哥哥回來，你會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嗎？”


  這個問題破壞了其樂融融的氣氛，謝宏軒眉頭緊鎖，長歎一聲，沒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