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出宮,回家,下山(上)
已是快要四個月沒上朝的蔡太師在今日上朝了!
金鑾大殿上,文武百官涇渭分明列隊兩側,而金鑾殿外,緊密站著身穿御賜黃衫的大內侍衛。長安城皇宮有九門,每一道皇門必有重兵把守。這還只是在明處,至於大明寺派出了多少錦衣衛隱在暗中沒人知道。大明建朝後雖然為安撫八國設立了八大異性藩王,可還是有不少頑固遺民時刻想著復國,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刺殺朱家天子。
而事實上則是自從四十八年前巨城長安落成,雖然太祖太宗兩任皇帝都受到過不少刺殺,但那些殺手刺客都不曾過的了那最外圍的九門,縱使是前諸侯八國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宗師,最多在偷偷潛過了九門后,還是被朱自清發現,擊斃在玉石廣場上,連皇帝的面兒都沒見到。
朱自清號稱宗師境下無敵,掌管大明朝最大的諜報機構大明寺,手中錦衣衛不下萬名,名副其實的位高權重。作為朱明和的近臣內侍,自然負責皇帝陛下的生命安全。朱自清也不負使命,三十年間死在他手上的刺客以及八國遺民,都快要組成了一個萬人軍團。
至今朱自清那大明江湖人談其名猶如談虎的威名,便是在那一場場保護朱家天子中積攢下來的。
「上朝。」
隨著大太監的喊聲落畢,朱明和高坐在金碧輝煌的龍椅上,其下方除了蔡太師與東方大明外,數百名文武朝臣如潮水般齊齊下跪,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蔡太師與東方大明作為兩朝元老,大明朝的開國元勛,與太祖征戰一生,因功勛卓著,在大明建朝後便有太祖欽定二人可在朝堂上不下跪,而且太祖皇帝知道蔡望津身體薄弱,有時還會在早朝上賜座。到了如今太宗朱明和這裡,自然不會改變。
「給先生賜座。」朱明和溫和笑道。
「老臣謝陛下。」
下方一些老的儒生文臣見到這君臣相親的場景,不禁感慨萬千。當今陛下勤政勤朝,而且愛惜臣民,他們都為自己遇到這樣的明主感到欣慰高興。
待蔡太師落座,朱明和笑問道:「列為臣工有事可奏否?」
「臣有本可奏。」
說話的是大學士胡芝渙,是位年過五旬的老儒生。
胡芝渙話音剛落,滿朝文武皆是一陣騷動,都猜到了這胡大學士要奏什麼事了。
大學士掛一品職銜,位列文臣之首,僅次於蔡太師的保和殿大學生與東方大明的大柱國。只見那胡芝渙跪在地上,奇怪的在額頭上綁上一根白布條,神情堅定又悲憫,大有視死如歸的姿態。
而滿朝文武之所以都已猜出這胡芝渙要奏何事,自然是因為傳言稱他與宋家有不少的私怨。
京城裡高位者的圈子裡都知道這件事,三十年前太宗朱明和剛繼位,那時還只是少保之職的胡芝渙便在朝堂上誓死彈劾宋家劍爐在東南劍州大量斂財,並且私練親兵的罪證。那時候,太祖才駕崩不到一年,雖然全天下人都明白宋家已然是草莽中的皇帝,但誰都沒有點破過。即便廟堂上的高官,也對這樣的事情敬而遠之。朱明和對於胡芝渙的奏報,一笑置之。不久後者就被罷免了少保職銜,被發配到了西北做了個九品縣令。直到十年前的那場太宗親征,胡芝渙才被重新召回入京,一躍成為了武英殿大學士。
為慶祝太宗親征勝利所舉行的宴會上,作為大明江湖的頭領,也是此次戰爭功勞最大的宋龍鳴氣焰凌人,在宴會上當眾取笑胡芝渙眼窩子淺,打仗若都是靠他這類人,大明早被北原亡國了。甚至有傳言稱下了宴會後,宋龍鳴半路攔住那胡大學士,用手指連續彈後者官帽,大罵讓你這老小兒多嘴。而胡芝渙深知自己打不過宋龍鳴,從頭到尾沒有吭一聲,與他二十年前在早朝上誓死彈劾的英勇行為相差巨甚。
幾天前宋家那位新繼任的年輕宗主宋逸安火燒後唐藩王府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宮裡,之前宋龍鳴「平叛」后楚藩王府,殺了姜擎蒼就在長安城引起了一股不小震蕩,但那畢竟是宋龍鳴,傳言中的草莽皇帝,比這還過分的事情都做過,也不足為奇。可如今連他兒子都敢這麼不把皇帝陛下親自封的藩王放在眼裡,你宋家是不是有些太猖狂了?雖然這幾天皇宮裡表面是風平浪靜的,可明眼人心裡跟明鏡似的。如今這胡大學士突然有事要奏,在場的百官又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要說什麼。
朱明和見到胡芝渙那般姿態,當下一驚,問道:「胡愛卿這是為何?」
他問的自然是之前胡芝渙給自己帶白布條的行為。
胡芝渙竟愴然淚下,哭訴道:「老臣冒死彈劾宋家劍爐十條罪狀,望陛下興兵東南,剿滅宋家。若陛下不答應,臣便血濺當場!」
滿朝文武皆是倒吸口涼氣。
原來這胡大學士的白布條是給自己帶的啊。
蔡太師坐在那裡低著頭,昏昏欲睡,好像並沒有看到場間胡大學士的壯烈行徑。而蔡黨等一些文官士子,都被胡大學士這番舉措感染,紛紛出言響應。至於東方大明以及他所領銜的武黨皆是按兵不動的姿態,處於觀望之中。
朱明和看著下方的胡芝渙,一時為難,說道:「胡愛卿這番朕甚是欣慰,若我大明朝都是胡愛卿這樣的臣子,又何懼於那北方萬里草原?只是宋家劍爐於我大明朝勞苦功高,胡愛卿可將那十條罪狀呈上來,待日後朕仔細閱讀完以後,若經查實,真如愛卿所言,朕答應你,絕不姑息!」
這顯然是皇帝陛下的權宜之計。
胡芝渙跪拜在地上,痛哭道:「老臣忠心天地可鑒,請陛下三思!」
朱明和也是一副悲傷神色,他走至那胡大學士跟前,親自俯身扶起後者,道:「胡愛卿的忠心,不僅天地,朕也一清二楚。朕答應你,一定會給愛卿一個交代。朕不希望愛卿你死,希望愛卿可以體諒朕的苦衷。」
大殿之內所有朝臣,齊齊下跪,心痛說道:「皇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胡芝渙哪還有什麼話可說,自然是滿心不甘的點點頭。
一場本來是悲壯的以死相諫就這麼無疾而終。
……
晚些時候,上書房內。
蔡太師、東方大明、朱自清看著台上的朱家天子,神情各異。
朱明和背對三人,語氣淡然問道:「胡芝渙算是看得清局勢的人,也不枉朕花二十年時間雕琢他。對了,蔡先生這趟去東南之地,感覺如何?」
蔡望津慢聲應道:「一切都在掌握中。」
朱明和聞言點點頭,驀的看向東方大明問道:「東方將軍,北原那邊近來有沒有什麼異動?」
已是快要古稀高齡的東方大明嗓音依舊擲地有聲:「一切如故。」
「好。」朱明和默然許久,自言自語道,「朕真是好久都不曾出過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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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年輕宗主走的時候是孤身一人,如今回來的時候身邊卻多了兩個人。
或許是女人的共同點,林空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叫做枸杞的小姑娘。
宋逸安笑著與枸杞說著什麼,小三七默默跟在小姑娘身後,眼睛一直警惕得盯著宋逸安。
「女俠來這浪蕩山採藥,當真不怕山上那伙匪徒?」
小姑娘天真一笑,老氣橫秋得說道:「既然決定走南闖北出來跑江湖,本姑娘會是那樣怕東怕西的人?」
宋逸安點頭微笑道:「是這個理,本宗主也覺得女俠不像。」
「哦!不對。」宋逸安立馬改口道,「應該說不是!」
小姑娘撇著頭,一臉好奇得問道:「宋逸安,你真是江湖門派的宗主啊?」
宋逸安擺了個鬼臉,道:「唬人的罷了,闖江湖要的不就是個嚇人名號嗎?」
小姑娘一聽樂了,爽快說道:「宋逸安原來你也是個性情中人啊,既然今天咱們能在這相遇,肯定是有緣分,本姑娘便交你這個朋友了!」
宋逸安了行了個拱手禮,道:「宋逸安見過枸杞女俠。」
似是覺著枸杞配女俠不太搭,小姑娘說道:「本姑娘姓李。」
「見過李女俠!」
三人來到木棚前,林空竹起身,施了一個萬福。
綠魚看向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枸杞小姑娘,眼珠子轉來轉去,一臉好奇。
宋逸安擺擺手示意林空竹不必多禮,而後介紹道:「這是李枸杞李女俠,本宗主剛交的朋友。這位是……額……」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宋家年輕宗主撇頭看向一路跟看賊一樣看自己的三七,問道:「你叫啥?」
小三七正欲生氣,轉念一想自己不能在枸杞失了風度,重要的是現在枸杞被對方迷惑,貌似二人還很談得來,自己這麼一生氣再惹枸杞生氣就不好了。
他面色平靜,彎腰作輯道:「晚輩李三七。」
林空竹聞言不覺樂了,捂嘴偷笑。枸杞三七,這對兒少男少女的名字真奇怪。
「女俠還沒吃飯吧?」宋逸安看向林空竹,吩咐道,「林空竹,去將烤好的的肉拿過來一些。」
姓李名枸杞的小姑娘看著那位漂亮姐姐聽話得離去,心裡微微一驚,小聲問宋逸安道:「這位姐姐也是你找來撐門面的?」
宋逸安順勢笑道:「是啊,很貴的。」
或許是因為宋逸安一直不介紹自己,在一旁看了許久的綠魚忍受不了,站起身走到前者身前,問道:「宋逸安,這是你的新朋友啊?」
枸杞看向綠魚。
兩位女俠第一次對視。
宋逸安笑著對枸杞介紹道:「這是綠魚,也是本宗主朋友,也是一名女俠。」
王依山吃飽喝足,很沒風範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打了個飽嗝。他看向宋逸安那裡,撅了撅嘴,嘀咕道:「破事真多!」
綠魚跟枸杞對視了一會兒,而後兩人都笑了,頗有相見恨晚,一見如故的感覺。
宋逸安見氣氛融洽,心有所感,驀的又想起了她。
之前他看到枸杞時,自語說是兩個女俠,其實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應該是三位女俠。
宋逸安目光迷離得看向自家劍爐所在方向,自言自語呢喃道:「喂,那第三位女俠,本宗主想你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