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滅後唐,虎父怎會有犬子(下)
林空竹與綠魚又坐回了那輛被王依山玩來玩去的馬車,二人遠在後唐藩王府兩里之外,而且有王依山充當馬夫,兼做保鏢。
後唐不比后楚,可以說人才凋零,還沒有錢。後唐王李廣也沒有姜擎蒼那樣的魄力,更沒有姜玉陽那樣能力出眾的後輩。所以王依山沒有跟宋家年輕宗主過去,也是懶得過去。
但這並不代表這位老神仙沒有關注那裡的局勢。
其實像王依山這樣的世外高人,一旦入道,無論劍武天哪一道,皆可分出一縷氣機於己身數里之外,一絲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這類人的感知。
馬車裡綠魚百無聊賴,她掀開車簾,看見倚在馬車上打盹的老人,欲言又止,就準備縮回身子。
王依山閉著眼,卻驀的開口問道:「綠丫頭有事?」
綠衫小姑娘嚇了一跳,不覺問道:「你沒睡著啊?」
王依山睜開眼,笑眯眯說道:「沒呢,綠丫頭有什麼事嗎?」
綠魚俏臉微紅,支支吾吾說道:「沒事,車裡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王依山笑笑,揶揄道:「是在擔心那宋小子?」
被戳破心事的綠魚臉更紅了,怒瞪了一眼王依山,還嘴硬道:「才沒有!」
王依山會心一笑,沒有言語而是繼續閉目養神,「盯」著兩里之外。
這時候,馬車裡另一個人,林空竹猶豫良久后,也難為情問道:「王老前輩,世子殿下那邊不打緊吧,畢竟對方可是藩王府啊。」
王依山微睜開一隻眼,先是瞟了林空竹一下,繼而又閉上,他雙手插袖,動了動身子擺個更舒服的姿勢后,才輕挑說道:「小娘子也開始擔心宋小子了?不再哭著鬧著回家了?」
林空竹直接臉紅到了耳根。
綠魚頓時生氣了,她狠狠踢了王依山一腳,低聲呵斥道:「王老頭,給你臉了是不是?」
王依山一個激靈,竟是直接被綠魚這一腳蹬下了馬車。
這位曾與劍道大宗師雲山盡對決,受對方十三劍也沒有皺一下眉頭的神仙人物,在此時竟然滑稽的齜牙咧嘴揉著腿肚子,一副痛苦模樣。
綠魚見狀慌了,關切問道:「踢疼你了?」
王依山搖頭笑道:「沒有沒有,哪能呢!」
綠魚暗舒口氣,語氣不再那麼刻薄生硬,好聲好氣問道:「世子殿下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王依山重新坐回馬車橫樑,道:「應該不會。」
綠魚不覺皺眉,「應該?」
王依山苦笑不已,心裡暗罵你宋小子憑什麼讓老夫心愛的弟子為你這麼牽腸掛肚?
牽腸掛肚也就算了,害的老夫也得跟著遭殃!
林空竹畢竟年長穩重,她心有疑問,道:「世子殿下只帶了三十幾個人過去,後唐再怎麼不濟事,諾大的一個藩王府,算上家丁僕從也得有幾百人吧?關鍵是,世子殿下身上還有傷,柳寒棠大人也受了傷啊。」
綠魚之前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單純的擔心而已。現在她聽林空竹這麼一說,頓時更擔心了。
王依山看出了綠魚的擔憂,連忙安慰她道:「綠丫頭不用多心,境況哪有林丫頭說的那麼壞。雖說那宋家管家宋福祿與一乾死士都受了傷,但都不影響根本戰力。況且他們都是宋家豢養的死士,皆是身手不俗的江湖人士,以一擋百不敢說,但相對於藩王府上的那些不入流家丁護院,以一擋十絕對是有的。至於柳寒棠嘛,老夫之前抽空看了一眼,都是小傷,跟十年前比根本就不算傷。你們不要忘了,宋小子身旁還有那個羅鐵匠在,那可是個可與老夫一戰的人物,別說那藩王府里有幾百人,就算再多一倍,羅鐵匠想衝出去也不是甚難事。關鍵是,有老夫在這遠遠盯著,綠丫頭你還怕他宋小子會出事?」
如果沒有最後一句話,林空竹和綠魚差點就信了。
王依山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誇大了,訕訕一笑,道:「總之,那宋小子不會有意外,綠丫頭儘管放心便是。」
綠魚眼珠子一轉,禍水東引道:「是林姐姐放心了才對。」
林空竹臉一紅,故作生氣狀。
王依山見氣氛頗好,就又趁機舊事重提:「綠丫頭,其實只要你跟老夫學了劍,就可以親自去那裡看一看,也不用在這干著急。甚至還會幫一幫那宋小子也說不定,救他一命也是極有可能的。」
綠魚第一次說了自己不學劍的原因,「我怕太累,我怕太笨,學不來也學不會。」
王依山哈哈大笑道:「綠丫頭你想多了,有老夫教你,縱使你是一根朽木,老夫也能給你雕成良才。」
綠魚一瞪眼,「你說誰是朽木?」
王依山苦笑應道:「老夫不是打個比方嗎?」
綠魚真生氣了,「不學了不學了,打死也不學了!」
王依山仰天嘆息,老夫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林空竹在一旁偷樂個不停。
————
這邊歡聲笑語其樂融融,那邊已是開始了激烈的殺伐爭鬥。
後唐王李廣早有準備,藩王府內不僅有忠心的護院衛士三百餘個,還有一股神秘外來勢力在。
這股勢力人數不多,只有三十個,身上都是穿著黑衣黑褲,面色肅穆。這些人年紀都不大,體型雄健,身子筆挺有力。
這三十人沒有投入戰場,而是全站在了後唐藩王府的大殿內。
此時大殿內,後唐王李廣一臉獻媚笑容得看著,本是他該來坐的主座上的一名中年男人,遞給了後者一杯茶。
中年男人臉色溫和,笑著接過茶杯,但並沒有喝。
李廣對此不以為意,問道:「孫千戶,什麼時候將你的人派出去啊?宋家那毛頭小子竟然敢找上我的門來,幸虧我這兒有千戶大人在,那小子也該他死的命!」
被稱作孫千戶的中年男人別有深意笑笑,道:「唐王不必著急,你我之間有交易,不會不幫你的。」
「好好。」後唐王李廣想到那宋家年輕宗主一會兒慘死的模樣,笑容陰森。
兩個月前他眼前這位孫千戶找上他,想跟他做一筆交易。而交易的內容便是刺殺宋逸安。三十年間李廣日夜都想著復仇,大明朝廷他不敢去想,只能去找最根本的仇家,宋家劍爐。李廣不知道為什麼那位會找上自己,但他知道肯定有利用自己的原因。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報仇。
而此刻大殿之外,宋逸安,老羅,柳寒棠,宋福祿等一干宋家死士一路銳不可當。
即便後唐藩王府的人數十倍於他們,但事實上是宋逸安根本就還沒出手,那三十幾位死士一路護送著他,藩王府上的三百家丁護衛根本不是對手,被沖的七零八落。
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老羅分出氣機護住了宋家年輕宗主,一般尋常武夫根本接近不了後者四周半丈範圍以內。
宋逸安以內力發音道:「李廣出來受死!」
大殿內,李廣聽到那話,渾身一個激靈,急忙看向那位孫千戶。
後者慢慢起身,他抬起右手,隨後看向下方自己親自挑選的三十位好手,輕點點頭。
後唐王李廣見狀還未高興起來,突然感覺自己脖子涼颼颼的,他用手一摸,低頭一看竟滿是鮮血!
「孫……」他瞪大眼睛,想出聲質問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割斷了氣管,體內生機正在快速流走。
他的身後,一名黑衣青年手拿匕首平靜而立。
而那位孫千戶此時已不再是一貫的和熙臉色,他神情清冷,對著下方自己的手下沉聲下令道:「做的乾淨些,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去吧。」
躺在地上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後唐王,在這一刻才知道那孫千戶並不是來援助自己的,而是來殺人滅口的!他心裡悲戚,早該知道,大明寺里的那位不是善類,與他合作本就是與虎謀皮啊。
活了大半輩子,恨了大半輩子的李廣,在此刻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在心中吶喊了一聲「去你媽的大明」后,便斷氣死去了。
……
此時大殿外的爭鬥也已經落下帷幕。
藩王府上的那三百人無一倖免,宋家年輕宗主這邊有人受傷,卻無人身亡。總得來說,宋逸安可以說是一馬平川便踏平了這後唐藩王府。
正在這時,藩王府正殿突然有黑煙升起,緊接著宋逸安等人就看到有濃烈大火衝破了屋頂,洶湧向天空而起,照亮了整片夜空。
一重重殿宇隨即坍塌,火勢快速蔓延,本來壯麗奢華的後唐藩王府一時間成了一片火海。
「應該是自殺了。」宋福祿看著滔天火光,輕聲說道。
宋逸安面色平靜,不知是不是因為有火光,他的眼睛深處非常明亮。
一干宋家死士在這時突然齊齊下跪。
宋福祿笑著也緩緩下跪。
柳寒棠,老羅二人刻意站在了一旁,與宋家年輕宗主拉開了距離。
他們二人為的是讓宋逸安能獨享此刻他該得的尊崇。
幾個月前還是宋家劍爐宗主的宋龍鳴輕鬆滅了后楚,另東南震驚。幾個月後,還是宋家劍爐的宗主,又滅了後唐。然而這宗主卻不是同一個人,是一對兒父子。
虎父無犬子。
東南從此無藩王。
宋逸安默然轉身,他將楚子與若水分別對準各自劍鞘,嘆口氣,道:「收劍。」
拔劍收劍間,一國已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