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爭端
拓拔叡出宮乘的馬車,回去的路上,因為喝了酒,有點熱,太監便準備了步輦。
拓拔叡乘了一頂大輦,馮憑另外乘一頂小輦,在宮女太監的隨從和羽林將士的護送下回宮。馮憑頭一回坐輦子,還擔心會晃,坐不穩,結果非常平穩。落日西沉,晚風拂面,涼涼的透了衣,吹的人心非常舒適。
想到烏洛蘭延的婚禮,她心裡有微微的羨慕。她心想:原來成婚是那個樣子的,親友到場,高朋滿座,在場的人全都向新人送上祝福,看著真好,她還沒有跟拓拔叡成過婚呢。
他們會不會也有那一天呢?
她真希望可以和他有那一天。哪怕他不是皇帝,只是個普通百姓,凡夫俗子,她也會覺得很開心。
因為是夫妻么。人幹嘛要結婚呢?因為一個人多孤獨,兩個人結成一對,以後就可以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不管遇到什麼艱難,都有人在身邊陪伴著,不用一個人獨自面對。反正就是,在世上有個伴兒了,不孤獨了,她覺得那樣很好。她想要那樣。
馮憑扭頭,看正美滋滋享受微風的拓拔叡,笑說:「皇上,待會到紫寰宮好不好?咱們一道兒吃晚飯,吃完飯,一道兒洗澡,然後睡覺。」
拓拔叡笑道:「好啊,朕也有點累了,今天也沒有什麼事做了。朕要先回去泡泡溫泉,身上太酸了。」
馮憑笑說:「回去我給皇上捏一捏。」
拓拔叡道:「好啊。」
拓拔叡醉了酒,有點困,眼皮都睜不開的樣子,馮憑問他,他一邊回答,一邊不住打呵欠。馮憑和他找了幾句話說,看他敷衍的艱難,也就不打擾他了,坐正身體,回宮再說。
不過這路還是有點長,她獨自沉靜著。
微風送來一縷清香微苦的枳樹花香,她發現這道旁栽種了許多枳樹,此時正是開花的時節。
「皇上。」她突然很喜歡這枳樹的花香,又轉頭道:「回去在我宮裡栽一些枳樹好不好?這花很忙香啊。」
拓拔叡突然迎風打了個噴嚏:「阿嚏!」於是抬頭尋香,說:「這什麼樹,又不好看,栽來做什麼。」
他喝多了酒,臉色緋紅,有點昏昏欲睡,然而接連打了兩個噴嚏。他從懷中掏出手絹捂了口鼻,太監忙叫了聲停,上前去詢問道:「有點起風了,奴婢給皇上拿個披風裹著吧。」
拓拔叡打了兩個噴嚏,忙擺手道:「不用,朕熱的慌,正要吹吹風。是這個花太香了,嗆的不舒服。」
太監忙道:「皇上,那要不走別的道吧?」
拓拔叡道:「改道。」
太監立刻招呼前方的羽林道:「改道,改道,走另一條道吧。」
又吩咐太監說:「皇上不舒服,趕緊留幾個人,把這些枳樹都砍了。」
換了另一條無香的道,拓拔叡總算不打噴嚏了。馮憑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專註地看著路面上。
輦子停下來了。
馮憑一看,到太極宮了。她轉頭向拓拔叡說道:「皇上……」卻發現拓拔叡仰頭靠在輦背上,人睡著了。
皇帝不下輦,太監也不敢主動放下,只老老實實抬著輦子,等皇上睡醒。隨侍的太監拿了件披風來給皇上蓋上,怕他睡的著了涼。馮憑於是也沒下輦,坐在那,同太監一道等他睡醒。
過了約摸有半刻,拓拔叡還沒睡醒,馮憑有些等不了了,轉頭向太監道:「把皇上叫醒吧。」
太監輕輕推了一下皇帝的肩膀,拓拔叡驟然醒了,頭一抬:「到哪了?回宮了嗎?」
馮憑笑道:「皇上,回宮了。」
拓拔叡道:「哦,那扶朕下輦吧。」
拓拔叡剛下輦,李賢匆匆過來道:「皇上,出事了。」湊到耳邊耳語了幾句,拓拔叡臉色一變:「搞什麼?」
馮憑看他神色有異,預感發生了什麼,也走上前道:「怎麼了?」
拓拔叡看了她一眼,道:「朕有事,你先回宮去吧,晚上不用等著朕了。」
拓拔叡隨著李賢匆匆走了。
馮憑看他離去的方向,是往太后永壽宮去的,於是跟在他身後。
常太后那邊正打官司。馮憑到了宮外,看見氣氛不大對,沒先進去,叫了個認識的小太監過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皇上急匆匆就來了。」
小太監道:「不就是宋美人么,白日里同趙才人起了衝突,把趙才人給打傷了。太后喚她來問話,她不但不認錯,還衝撞太后。太后一生氣,就責罰她了。」
馮憑道:「太后怎麼責罰她?」
小太監道:「打板子呢。」
馮憑說:「哦。」
拓拔叡還當常太后故意針對宋美人呢,一路忙匆匆的,生怕她給打死了,結果進殿一看趙奇,鼻青臉腫,豬頭似的那慘相,頓時也不忍直視地「嘖」了一聲。
話說回來,他雖然對趙奇也動過怒,火氣上來的時候也加腳踹,但當時主要氣昏頭了。他是皇帝,有什麼話不能跟皇上好好說,竟然往太后那去告狀,他能不生氣么?但其實他還是挺喜歡小趙的,小趙的性格溫柔,伺候他也非常體貼。
看到寵幸過的女人被打成這德性,他也不免心疼,同時心說:這小宋也太狠了,咋能這麼打人呢?這些女人啊,同是女人,不曉得同類之間互相幫助互相關愛,整天只知道爭風吃醋打架,沒事就自相殘殺啊。
宋美人挨了一通板子,被打的下不了凳,一見拓拔叡就哭個不住。拓拔叡見美人的桃臀已經被打成爛桃子了,心更疼,忙向太后說情:「太后,朕看,今日這事就算了吧。她已經吃了苦頭,下次記得教訓了,朕回頭好好說說她,以後別再胡來就是了。」
常太后坐在那,看樣子也是生了不少氣了,見拓拔叡也沒好臉色:「皇上都開口了,老身還能怎麼樣。這種人,皇上就儘管袒護著,寵著吧,早晚給你生出事端來。你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護膿包似的,你就護吧,以後我是不管了,遂皇上的心意!」
拓拔叡笑道:「哪裡哪裡,還是要管的,這後宮的事,太后不管誰管。只是這次就算了,下次吧,傷好了再打嘛。」
常太后道:「弄走吧弄走吧,我眼不見心不煩。」
拓拔叡笑嘻嘻的,說服了太后,連忙出去喊話太監:「趕緊的,抬個春凳來,把她送回去。」跟著向太后道了辭,便離開永壽宮。彼時馮憑正在殿外同太監說完話,抬頭看到他出來。
馮憑剛要問,拓拔叡卻沒注意到她,直接越過她匆匆走了。
馮憑別頭側目了一眼他背影,半晌,她轉回頭,沒說什麼,面色如常,進殿見常太後去了。
宋美人趴在床上哭個不停,她本來也不是個好性子,素來要強的,只是平時控制著。此時受了這辱,就控制不住了,哭罵道:「常太后這個老惡婦,她就是看我不順眼,故意趁著皇上不在宮裡,找機會想打死我。要不是皇上回來的及時,我今天就被她打死了。這個惡婆娘,我就知道她心腸狠毒。她就見不得皇上寵誰,皇上寵誰,她就要跟誰過不去。她就想一個人霸佔著皇上的心。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什麼身份,還跟小一輩的人爭寵。」
拓拔叡知道她傷心,不過這話也太難聽了。拓拔叡道:「你可別說這話,這事么,本來就是你不對,你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嬪,在宮裡跟人打架動手,你好意思么?還把人趙才人打成那樣,你可真下的去手啊!」
宋美人哭道:「狗屁的趙才人,她就是我的丫鬟,還敢跟我豬鼻子插大蔥,裝蒜呢!都是怪你!要不是你幸了她,她一個婢女,哪有臉爬到我頭上?你就跟個狗似的,見著個母的都要上,好歹都不嫌,煩死人了!你還是個皇上呢!」
拓拔叡板了臉:「嘿!」
宋美人知道自己比方打的不妙,將頭往枕上一埋,繼續哭:「反正我委屈死了,都是你害的,嗚嗚嗚。」
拓拔叡道:「你再說話不知分寸,朕可真的要惱了,你自己哭去吧。」
宋美人大哭道:「難不成還是我的錯了?」
拓拔叡知道宋美人性子直。宋美人是非常的愛他,見到他跟旁人在一起,醋性非常大,蘭延的婚禮沒有帶她去,她本就不高興。拓拔叡不勉又軟了些口氣:「我這是為了你好。你說你,老是這樣說話做事,早晚要闖禍的。就算朕不嫌你,別人也要嫌,你看看人家馮貴人,人家多大?小小年紀都比你懂事,比你會察言觀色。」
宋美人說:「別跟我提那個小賤胚子,小小年紀就學的一副虛偽樣兒,我看了就夠了,這種小女孩,早熟又勢力,這麼小就會奉承人,裝模作樣,攀高踩低,心眼壞的很,以後沒得救了。皇上難道喜歡這種人嗎?」
拓拔叡道:「不長腦子,怎麼就成了直率真性情了?會察言觀色,也不見得就是虛偽,心眼壞嘛。沒有你這樣說話的。攀高踩低,那是人之常情嘛,朕也沒覺得哪不好。她自個聰明懂事一點,朕還少替她操心,哪裡不好了?」他笑打趣道:「你不攀高踩低,你讓你哥哥把官印交出來?」
宋美人氣的又哭,打他:「這能一樣嗎?」
拓拔叡道:「這哪不一樣了?」
宋美人哭著說:「我對皇上是真心的!她們都是別有用心!」
拓拔叡是真有點不解。宋美人脾氣一天比一天大了。其實拓拔叡寵幸她之前,感覺這人還挺聰明的,不大說話,人也老實本分的樣子,跟馮憑趙奇也差不多,怎麼才幾個月,就變這樣了。是不是女人一愛起某個男人來,都會變得這樣蠢,難不成是被男人干多了就容易干傻了?想到這是愛情的力量,他竟然還有點得意。
哪曉得宋美人不讓他得意,緊跟著罵起他來:「你也這麼大了,還指望這個老婆娘拿奶水喂你嗎?她又不是你親娘,你這樣看重她,尊奉她當太后就算了,還給她家人兄弟都賜官,我看你就是懦弱的很,這麼大的人,不曉得自立,還依戀一個奶媽子。」
好了,這句話說出來,徹底把拓拔叡得罪了。拓拔叡說:「行了,朕看你是活該,太后打你打的很好,朕不該攔著。」說罷氣呼呼地,拂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