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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發.0124

  晉發.0124

  當晚,陸遺珠打開門的時候看見錢其揚倒在血泊里,他沒有閉上眼睛,至死,都緊緊握著陸心纖的手。她站在門口默默看了片刻,然後冷靜淡漠地上前,伸手輕輕合上了自己父親的眼。


  轉身對著張媽說:「通知京城。打電話叫顧顏殊過來。」


  張媽抹去眼角的淚,顫聲問她:「小姐,你都不哭一哭嗎?」


  陸遺珠這時候正拿了梳妝台上的東西給陸心纖整理遺容,聞言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淡聲反問:「哭有用嗎?」


  死亡,對於錢其揚和陸心纖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張媽只感覺渾身冰涼,連心都一點一點涼透了。她照料面前這個她稱為小姐的女人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她真是絕情冷酷。


  「還不去?」看她不動,陸遺珠轉頭看向她。她今天穿了淡粉色的齊胸襦裙,頭上相應配著的就是一支漸變淺粉碎玉步搖,垂下三兩根銅鏈。這一扭頭使得那支步搖搖來晃去,襯著她的容色,有一種說不出的氣韻風華。「爸媽才剛去,我就用不動你們了?!」


  張媽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錢昕然帶著陸蕾妍,連夜買了最後一班機票,從京城趕到蘇城。


  抵達蘇城的時候天剛擦亮,那是錢昕然和陸蕾妍,第一次見到陸遺珠。


  他們風塵僕僕而來,在一天之內接連知道錢昕然的父母相繼死去這個噩耗,把他們所有的悲喜都掏空了。路過那些還沉睡著的建築,轉到欽懿華庭里那幢小別墅前。


  陸遺珠站在門口等他們,雙手插/入袖口擺成一字,脊背挺得很直。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曲裾,盤了最簡單的小髻,腦後扎著一根雪白的絲帶。她面色蒼白,眼中卻沒有悲傷,只是一派平靜淡漠。


  他們下車走近她。錢昕然看著她那張臉,已經隱隱約約想出了點什麼,甚至是帶著期望地問:「你是誰?」


  她動了動眼珠看向他們,他們顯然是匆忙趕來的。錢昕然還來不及換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正裝,手裡拿著公文包,皺著眉頭一派倉促的模樣。卻依然是英俊逼人的男人。陸蕾妍只穿了一條米黃色的連衣裙,上面套著一件純白針織外套,挎著一個白色的小包,面色蒼白地被錢昕然攬在懷裡。


  「我叫陸遺珠,」她說,「哥哥,我是你的親生妹妹。」


  錢昕然感覺自己剛被人甩下地獄下一刻又被拋上天堂,死死又生生。他原本已經做好一輩子抗戰一輩子痛苦的準備。而現在,面前這個穿著詭異面容酷似陸心纖的女人,卻輕輕鬆鬆說一句我是你的親生妹妹,宣布著,他終於可以,刑滿釋放。


  陸蕾妍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又看向錢昕然,試探著喊:「昕然哥哥?」怯怯而又脆弱的聲音。


  氣氛一時凝結,沒有一個人先開口說話。打破這份寂靜的是顧顏殊,他今天第一次穿上黑色西裝,看上去正式嚴肅。他的臉龐清俊沉穩,有一種禁慾的俊美。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他很早就過來了,陪著陸遺珠守了一夜。現在他踏雪而來,手裡拿著她柔軟的雪白織錦斗篷。


  走到三人面前,他朝著錢昕然兩人點了點頭,然後輕輕把斗篷蓋在她身上。「天冷了,哥哥也等到了,回屋裡再說吧。」說著,拉起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手好冷,先回去好不好?」


  「好。」陸遺珠朝他笑了笑,在這白露未央的時刻,對著錢昕然呵氣成霜:「哥哥,走吧。」


  說完,她沒有再等錢昕然,徑直被顧顏殊牽著往回走。院子里種了梨花樹,昨晚的雪太大,壓斷了好幾根枝椏。深深淺淺的雪噗在地上,一步就是一個深深的腳印。錢昕然怕陸蕾妍走在雪地里摔倒,伸手就把她橫抱起來,跟在他們身後往屋裡走。


  顧顏殊在昨晚已經把很多事情都做好了,連大廳里的靈堂都布置好了。為了錢其揚和陸心纖的兩具屍體,屋子裡沒有開暖氣。一進門就是一張黑底遺像高高掛在牆上,四周都是白的顏色,襯得這個大廳冷得像個冰窖。


  陸蕾妍在她哥哥懷裡也不由瑟縮了一下,說:「好冷。」


  他低頭,安慰一般在她頭頂吻了一下。


  錢昕然帶著陸蕾妍,在靈堂前跪了很久。他沉著眉眼看牆上的相片,是他們的合照。那個時候,陸心纖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提前帶著錢其揚去拍了自己的遺照。他攬著她,沒有看鏡頭,一直在看她。而她也沒有看鏡頭,目光不知道飄向哪裡,臉上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顯得很優雅。


  看著看著,他就把視線轉向一旁站著的陸遺珠。就連女兒都一樣,他們都不是絕頂漂亮的女人,身上的那份氣韻卻誰都比不上。


  「你是錢家的親生女兒?」陸蕾妍看著看著,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現在突然告訴她這麼一個既悲傷又殘忍的消息,讓她怎麼接受?!她面上帶淚,抬起頭眼帶詢問地看向陸遺珠。


  「你告訴我,你真的是錢家的女兒嗎?」


  錢昕然也默默看著她。她頂著這兩道視線,臉上甚至沒有一點波瀾。她的目光那麼冷靜,看不出任何感情。


  「是。爸爸的書房裡有dna鑒定書和遺產證明。」


  陸蕾妍一下子失聲哽咽,好不容易才咳嗽著穩住情緒,繼續問她:「他們什麼時候認回你的?」


  她少見的頓住,即使遠在蘇城,從父母的口中她也能知道一星半點。因為陸遺珠從小流落在外,他們遭受了多大的痛苦,錢昕然甚至還娶了薛靜文。想到這裡,看向陸蕾妍的目光中就不免帶了幾分抱歉。「十四歲那年。」


  「竟然那麼早!」陸蕾妍再也忍不住,趴在錢昕然肩頭,隔著衣服咬他的皮肉。眼淚透過布料濕/潤他的肩膀,錢昕然覺得,順著那塊皮肉,他的心也像是被她的眼淚浸/濕/了。帶著鹽分的眼淚讓他的心失水出/血,痛得心臟痙/攣,痛得四肢麻木。他聽見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趴在自己肩頭哭訴:「昕然哥哥,你聽見了嗎?他們明明那麼早就知道了。他們其實什麼都明白,卻不肯告訴我們。甚至,甚至……」


  ——甚至讓我眼睜睜看你娶了別的女人,連嫉妒吃醋怨恨的立場都沒有。


  他們為了對陸遺珠遲來的愛和愧疚,拋棄了一直養在身邊的錢昕然。


  這麼自私,這麼殘忍。


  卻偏偏讓人說不出怨恨。


  錢昕然的手放在陸蕾妍背上,目光冰冷地看著陸遺珠,手指顯然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筋骨處隱隱約約有點發白。


  他一字一句地說:「如果爸媽不死,他們是不是永遠都不準備告訴我?!」


  陸遺珠默然接受了這份仇恨,「是。」


  「真可笑,」他用力把陸蕾妍抱緊,像是要從她身上汲取力量。「那麼現在又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爸爸走了。」陸遺珠轉過頭看向牆上的相片,看見香爐里的香快要燃盡了,走上前拿了三根香,放在蠟燭上點燃。輕輕揮滅燃起的火,一白灰色的氣體往上飄,空中滿是檀香裊裊的幽香。「給爸媽上柱香。」把香遞到錢昕然面前。


  錢昕然冷笑一聲,推開了陸蕾妍一點,接過香叩了三個頭。站起身來,走到香爐面前,慢慢地插好。「爸,你想得真周到。不過你算得挺准,她是我妹妹,我當然會對她好。你不要擔心,在路上最好祈禱我媽願意等你。」


  說著,看向陸遺珠。他的眉眼集合父母的優點,沒有錢其揚的涼薄,也沒有陸心纖的柔美。英俊威嚴,看起來很有氣勢。


  「以後有了麻煩告訴我,爸對不起我們,但是妍妍卻對不起你。」說完他就走到陸蕾妍身邊,她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臉在哭。弱不勝衣嬌嬌怯怯的模樣。良久,興許是哭得太凶了。她忍不住就捂著胸口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臉上也開始出現不正常的潮/紅。


  他這才蹲下/身讓她靠向自己,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打:「好了,不要哭了。再哭下去,我到哪裡再去給你找一顆心臟。」


  被他輕柔地拍打安撫著,她好一會才停住哭泣,卻還是靠在他懷裡抽泣著。抬起頭看向陸遺珠還是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樣,她顫抖著雙/唇大聲說:「我不要待在這個地方!昕然哥哥帶我回京城。」


  「好。」錢昕然眉目之間滑過一抹微不可見的涼薄,「等送爸媽火化完,我就帶你回去。」


  她僵硬地點點頭,「我永遠不要回到這個地方,你答應我,你也不要再來。」


  「好。」他把她的頭抵在自己下顎處,閉上雙眼,心疼無比地許諾。「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再來蘇城。」


  這個傷透他女人的城市,他發誓,永遠不會再來。為了一個女人,他放逐了一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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