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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這次出行並沒有帶太多的東西。水,手機,電源,換洗衣物和必要的洗漱用品,兩人份的物品塞進一個大號旅行包裏居然也足夠。


  當然,這個包由我背著,出行費用則由邵昊負責,因為小爺我的錢包已經寒磣得隻剩一張身份證是有用的了。


  走到玄關處換鞋時,邵昊已經在電梯口等我。


  “沒落下什麽東西吧?”


  “應該沒有。”


  “那就把門鎖好。”


  “噢。”


  我應了一聲,反手關門。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絲猶豫,想要留下來。


  我想我大概是前二十年生活得太安逸了,總是安於現狀,所以遇事就想找個穩定的場所呆著,至少方便躲避。


  透過門的縫隙朝客廳裏看了一眼,高大的玻璃櫥櫃立在牆側,最高一層的黑色鍾盤上,分針和秒針正走到Ⅻ的位置,而時針則定格在暗紅的Ⅶ——早上7點整。


  7 是一個劫數。


  說好的今天下午動身,邵昊卻提前了近十個小時。對此他的解釋是:“買票的時候看錯了時間。”


  門被砰的一聲關上,鑰匙插進鎖孔逆時針轉了幾轉,徹底鎖牢。


  我背上包跟在邵昊身後走進電梯,看著表示樓層的一列數字從上往下交替變換,心中對這次遠行升起了莫名的期待。


  邵昊說:“現在離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走著過去。”


  “走著過去?”我詫異,雖說林海西苑離火車站並不算太遠,但也不是三五分鍾的事兒,怎麽著也得走上四十分鍾吧。


  “對,走著過去。”邵昊說話永遠是一副不容置喙的姿態,“正好趁現在有時間,我把情況都給你說清楚。以後再想說可就沒時間了。”


  頓了頓,他補充道:“跟你爸鍾銘恩也有關係。”


  電梯剛好到達一樓。不等我發言,邵昊率先抬腿走出電梯。


  我急忙跟上他的腳步。


  “你爸是十六年前帶著四歲的你回到了椒陵,我說的沒錯吧?”


  “這個……”好像是這麽回事,但你也說了那時我才四歲,對這些事我能記得有多清楚?

  “在回到椒陵之前,你爸並不是一個中學教師。”


  “我……不記得了。”但是你不能否認我爸在人民教師這個崗位上的辛勤付出吧?


  “那個時候你爸是真的幸運。”說這話的時候,邵昊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諷刺。


  我聽得莫名其妙,“你這話什麽意思?”


  “這個不急,待會兒跟你解釋。不過你還記不記得,你爸在椒陵一住就是十六年,從來不曾出過遠門,唯獨十年前,他離開椒陵,一走就是半個月?”


  十年前?十年前我十歲,還在小學三年級,老爸是高中老師,期間確實曾以出差的名義,令我寄住在朋友家兩個星期左右。


  邵昊突然盯住我,一字一句道:“就是那半個月裏,他欠了我一條命!”


  我被這眼神嚇到,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小心背包撞到了路邊經過的一位老人。


  老人拄著拐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炸著嗓子訓斥我:“伢欸,走路當心點子,我老頭子年紀大了經不起摔,摔倒了怕你扶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急急忙忙地向老人彎腰道歉,也顧不得老人還在身後罵我什麽,趕緊回到邵昊跟前,壓低了聲音問他:“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說的是事實。”邵昊又恢複到之前慣見的冷漠姿態,“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對你說的,但事實是,那半個月裏,他跟我們一起去了內蒙。”


  “內蒙?”我不合時宜得笑了。出差出到內蒙?行啊鍾銘恩老同誌,旅遊都不叫上我。


  “確切地說,是內蒙黑城。”


  “那兒風光好不?”


  邵昊睨了我一眼,“你以為我們是去遊玩觀光的嗎?”


  “不然你們去幹嘛了,實地考察?我爸還有這技能?”


  邵昊冷笑,言語間的諷刺意味更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我從這話裏覺出不對勁兒來,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內蒙黑城,那是什麽地方?

  “黑城現在不過剩下一堆廢墟,位於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旗達賴庫布鎮東南方向,瀕臨巴丹吉林大沙漠,至於更具體的位置我就不記得了。”


  “你們去那裏做什麽?”


  “內蒙黑城是古城遺址,那種地方,你該知道的,總有些不尋常。”


  “你說的不尋常是指什麽?”


  “我和你爸,還有其他一些人,在當時可以說都屬於同一個組織。我們的任務就是將黑城被埋藏的財富帶出來上交,這是規矩。可惜了,重金之下,難免有人鬼迷心竅。”


  我沒再搭話,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邵昊繼續說道:“鍾銘恩也許是個好父親。但很可惜,在十年前,他沒做出正確的決定。”


  我後背幾乎被汗水濕透,強作鎮定地問他:“我爸做了什麽?”


  “動了不該動的念頭,拿了不該拿的東西,驚擾了亡靈,害死了所有人!”


  我呆在原地,無法再向前邁出一步。


  動了不該動的念頭,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驚擾了亡靈,害死了所有人!


  四句話猶如一聲驚雷,在我耳邊炸響,翻騰,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可思議的震撼力,充斥了所有思想。


  “不對……”我冷冷地看著他,“你說他害死了所有人,那你怎麽還活著,他又是怎麽回來的?”


  邵昊也停下了腳步。與我對視兩秒後,他突然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很純粹,不帶任何嘲諷或冷酷的意味,隻是單純地笑了一下。


  這種不該出現在邵昊臉上的表情突然出現,確實讓我有些恍惚。


  “我要是死了,十年後的今天你爸還能把你托付給誰?誰會帶你走這一趟?你爸要是死了,你這十多年來的學費誰給你出?”


  “這……”這怎麽聽著像調侃?

  “我推測你爸當初暗地裏受雇於另一幫人,所以他最後還留了一手。也虧得他留了這一手,才能和我一起走出那個地方。不過這幾千年的怨念,一旦被纏上了,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擺脫的。”


  “我爸他……到底拿了什麽東西?”


  “在我看來分文不值的東西。”


  我默然,姓邵的你特麽不裝逼會死嗎?


  “憑著當年的交情,我答應你爸,一旦事情敗露,他可以把你送到我這兒,由我保證你的安全。”


  “那我爸他自己呢?”


  “繼續做他該做卻沒做完的事去。”


  我咽了咽口水,艱難地問道:“我現在不想問你們當年到底做了什麽,也不想追究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我隻想知道,我爸他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這就是我帶你出來的原因了。見到你之後,我才意識到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嚴重。欠下的總得還,但鍾銘恩自個兒還不起的,你這做兒子的就得替他承擔起來,否則我也護不了你周全。怎麽,你就站這兒不走了?”


  邵昊的聲音依舊冷漠,這冷漠好似睡夢中的一盆涼水,把我兜頭澆醒。我這才發現,原來已經走到了火車站外圍的花壇處。


  花壇旁的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或是急著趕車與送行,或是剛走出車站急著回到自己熟悉的港灣。出租車競相招攬生意,即便遭了無視或冷眼,在下一個到來之時依舊笑臉迎人。沒有誰像我和邵昊這樣,止步對峙,神色晦暗。


  “我還沒說完呢,你不用這麽緊張。不過後麵的事你過幾天就能自己看到,不用我多費口舌。跟上來。”


  一晃神的功夫,邵昊又走出十步開外。我定了定心神,追了上去。


  過安檢進入候車廳,此時距離乘車時刻還有十幾分鍾。邵昊找了個座位坐下,閉目養神。而我由於還沒能完全消化一路上邵昊傳輸給我的信息,手機又被旁邊這位在初次相見時就毀了個徹底,眼下真是十分得煩惱,且倍感無聊。


  煩惱又無聊的我把背包放在邵昊旁邊的空座上,準備先去趟洗手間,讓自己冷靜冷靜。


  洗手間裏剛好走出一個戴墨鏡的男人,黑衣黑帽黑手套,整得像是契訶夫筆下那個裝在套子裏的人,在這個時節看來,說不出的怪異。


  墨鏡掩蓋了他的麵容,自然也不會透露出他的視線。但在擦肩而過的瞬間,我感覺他似乎刻意地看了我一眼。


  這種怪異的感覺促使我從洗手間出來後,還會不自覺地在候車廳裏搜索那個“裝在套子裏的人”。椒陵的候車廳並不大,且隻有一層,我環顧整個候車廳,卻沒有再看到有哪個穿得一身黑的男人。


  廣播台開始提醒檢票。邵昊把背包扔進我懷裏,“走吧。”說著從口袋裏拿出兩張車票,帶著我排隊過了檢票台,下到地下通道裏。


  走在地下通道的時候,我跟著人群一路往前趕,漸漸將邵昊落在了後麵,邵昊卻在我身後停住了腳。


  我不解地回頭看他,“咋了,快走……”話沒說完,後頸一痛,接著我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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