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密不透風的空間。黑色的牆壁。令人窒息的氣壓。
我用手摸了一下牆壁，粗糙得像是野獸的皮繭，自然也不會反光。
左手邊的方向有一條過道，但過道深處，包括我現在所站的地方，都沒有光線。
我很詫異自己居然還能在黑暗中維持視力。 但是……誰特麽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哪兒？
我為什麽會在這鬼地方？難道邵昊嫌我煩了，所以趁我睡著，把我扔在這兒自生自滅？
又或者，我是在做夢？嗯，對，我一定是在做夢……
耳後有破風聲。我機敏地轉身，仰頭，伸手抓住身後飛來的東西。我居然還有這樣的身手？真給我家鍾銘恩老同誌長臉。
竟是一支短箭。也不知道射箭的人使了多大力氣，竟使短箭在被我抓住之後又在我掌心滑出幾厘米。手心皮膚與箭身摩擦得厲害，幾粒火星子都冒了出來，手心一陣火辣辣的疼。
會發熱還會疼，臥槽，看來不是在做夢啊！邵昊你個.婊.孫子，真把小爺給扔了啊？
身體的本能反應要比我這個怨天尤人的自主意識要靠譜得多。抓住短箭之後，我就看向了剛才短箭襲來的方向。但是隻看到一枚白色的衣角，在拐角處一閃而過，接著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身形與速度掠進了過道裏，很快消失不見。
我追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那個身影背後，我似乎看到了青銅鬼麵的輪廓，像水麵漣漪一樣浮現，又很快消失。
過道很長，我一直跑了有七八百米，耗時不到兩分鍾，體力好得我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但是那個偷襲我的人跟丟了，這讓我感到不安。
“嘿嘿嘿……” 突如其來的尖利笑聲嚇了我一跳。聲音像是從頭頂貼著我頭皮發出的，我下意識地抬頭張望，看到的隻是黑色的牆頂。
“嘿嘿……嘿嘿嘿……” 聲音還在繼續，忽大忽小，忽遠忽近，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兒發出來的，像回聲一樣回蕩在我的周圍。
我環顧四周，赫然發現來時的過道竟然消失了！ 這下真的成了密閉空間。很空曠，有一百平方米的樣子。周圍都是黑色的粗糙的牆壁。沒有光線。沒有空氣。連那陣笑聲也消失了。我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也分辨不出來，整個密室寂靜得讓人發毛。
我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身，下腰，躲過了偷襲者的拳頭；接著我一記側踢，踢向這個人的頸部，被他用手擋了一下。 我這一腳踢得不輕。他踉蹌了幾步，奪路而逃。我又追了上去。這時我發現，出口就在偷襲者逃跑的方向。 這不可能。我看得很清楚，那是個密閉空間。但是沒有聽到機關的響聲，我跑進密室的過道是如何消失或藏匿的？我究竟忽略了哪裏？ 更加奇怪的是，我發現自己身體的反應迅猛得幾乎不受我控製。或者說，一部分意識在以自我的角度對當前環境做著分析，而另一部分意識直接控製了身體來對外界做出及時的反應。
這聽起來有些人格分裂是不是？而且更荒誕的是，我現在還特麽就是被分裂出來的那副人格……
或許我應該換上這樣的開場白：各位聽眾朋友們，大家好！現在為您實況播報……哎呦我去，想想就覺得扯。
好吧回歸現實。這次我沒有跟丟，甚至離他越來越近，大概是因為他體力不支了，又或者我那一腳踢得太重。
周圍的牆壁開始震動起來，無數瓦礫沙石撲簌簌往下掉，好像這個地方隨時就會塌陷一樣。這是地震了？
我有些恐慌，但不管怎樣，還是要先抓住那個人再說。直覺告訴我，要想離開這個地方，突破口就在他身上。 這次的路途長得驚人。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跑了多久，腿都有些酸了，而前麵那個人看起來更是體力透支得厲害，頭頂和白色T恤上都落了一層灰，腳下的步子也在變沉，好幾次都像是支撐不住要栽倒了一樣。
我離他已經很近，隻要再向前跑幾步就能抓住他，但是周圍的牆壁開始倒塌，大大小小的碎石橫在我和他中間，阻礙了我對他的抓捕。也有好幾塊碎石打在我身上，伴著密室的震動，幾乎要把我五髒六腑都震出血來。
主控身體的意識堅毅得可怕，哪怕被沙土迷了眼睛，也還維持著與之前同樣的速度，連步伐都沒有亂。相比之下，我這部分意識更顯得被動。
近了，近了！
我上前躍出一大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此時頭頂一塊牆壁塌了下來，重重打在我的背上，直接打得我一口血吐了出去。
我就著肩口的衣料蹭去嘴角的血跡，朝那人抬起了另一隻手。我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做什麽，但我能感覺到，這個動作，一擊必殺。
我這是要麵對誰，為何我會這樣輕易地動了殺機？
那人抬頭，我終於看清了他的麵孔，這是一張年輕的，驚恐的，熟悉的臉……那是我的臉！
那雙絕望的瞳孔裏倒映出我現在的樣子，身形瘦削，眼神冷酷，覆蓋在麵部的青銅鬼麵上，眉心正中的黑色方孔，宛如是象征死亡的第三隻眼睛……
眼前突然有了刺眼的光亮。
床邊的窗簾被人拉開，正午明媚的陽光讓我在黑暗中睜了許久的雙眼有一瞬間的不適應。
邵昊站在窗戶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明明已經醒了，為什麽不出來吃飯？”
我從床上坐起來，腦袋還有些發暈。
奇怪，這場景，怎麽有點兒似曾相識啊……
好像夢見過。
等等……我剛剛不還做了個夢？
好像做了不止一個夢。那前一個夢裏，我夢見的是什麽來著……
額，想不起來了……
我揉揉太陽穴，腦殼疼。
已經三天了。三天沒有走出這個屋子，也沒有與外界建立任何聯係。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對於這個世界已經死了一樣。
又聯想到剛才瀕死的夢境……不，那不是夢境，因為我根本不記得自己睡著過。那是什麽？難道是這個房間太黑以致於令我產生了幻覺？ 聽不到我的回答，邵昊又問：“你陷進去了？”
陷進去？我想起那天邵昊持青銅鬼麵對我說過的話：
“以後不要隨便碰這個麵具，你會陷進去的。”
難道我剛才所經曆的隻是因為多看了一眼那個青銅鬼麵？我看了一眼邵昊冷峻的麵孔，腦海中重疊出青銅鬼麵覆蓋其上的模樣，心底竟不自覺地泛起一絲恐懼。
三天來，這張麵孔第一次讓我有了危險的感覺。
我直覺對於這件事，邵昊會是知情人。但這個時候開口詢問，似乎不是個明智的打算。
去思考想不通的問題最容易忽略時間。我茫然地抬頭問邵昊：“到飯點兒了嗎？”
邵昊轉身就走，“我可不能讓你餓死在我這兒。為了規律你的飲食，以後你負責做飯。”
“噢……啊？”我暈暈乎乎地答應著，很快又清醒過來，急忙翻身下床追著他出去，“不是，邵昊你聽我說，我隻會做西紅柿蛋湯，還老記不住放鹽……”
邵昊做飯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大概與他長期獨居有關。別說，邵昊這人還真像那幾句詞裏唱的：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鬥得過小三，打得過流氓……
我正努力扒飯的時候，邵昊冒出來一句：“明天下午跟我出門一趟。”
“啥？”
“明天下午。”
我把嘴裏那口飯咽下去，問他：“你要去哪兒？”
邵昊看了我一眼，麵無表情地糾正道：“是我們。”
我們……我想到了最近風頭正盛的某頭牛和他的小範兒。
一陣惡寒。我忍著滿身的雞皮疙瘩又問：“去哪兒？”
邵昊的回答永遠簡潔明了：“鳳凰。”
湘西鳳凰？我有些詫異：“跑那麽遠幹嘛？”
“帶你錄製椒陵版爸爸去哪兒了。”
我：“……！！”如果不是對麵那張臉還保持著萬年不變的冰山規模，我幾乎要以為自己大白天見鬼了，他邵昊居然也會說冷笑話！！
“哥，哥們，那啥，”我結結巴巴地開口，“雖然我爸他跑了，但你這樣，讓空調情何以堪……”
“那就不要問。”
我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低下頭去繼續扒飯。既來之則安之，我暫時惹不起他邵昊，所以隻能先想法子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