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若無閑事掛心頭
宮殿昏昏,帷幔重重。無雙笑得溫和,宮女倏地變了臉色。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無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輕笑著搖了搖頭,“在下還從未見過像姑娘這樣的侍女,容貌出眾自不必說,身段姣好也無可厚非,卻是連這昂貴的荼蕪熏香都用得起。”
這話有些輕佻了,可從無雙嘴裏說出來,卻是一派正經與優雅,毫無可詬病之處。而那假扮宮女的女子早已羞紅了一張俏臉,絞著手指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去。
帷帳掩映下,躺在床上那人突然低低笑起來:
“公子好眼力。”
無雙聽了,但笑不語,靜靜等著那人後麵的話。
果然,那人又道:“我的確不是三皇子,她也不是宮女。可是,難道閣下就是無雙公子嗎?”
帷帳被掀開,床上那人在帷帳後顯出真容,竟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與扮作宮女的那名女子容貌上六分相似,隻是眉宇之間更顯英氣秀挺,劍眉星眼,一雙墨黑的瞳子深沉如淵,冷冽勝刀鋒。
男子的眼神原本十分不屑,卻在看清無雙麵容的那一刻,霎時陷入怔忡。
一直潛在殿外眾多侍衛接到指示,已然持兵入殿,手中長劍直指無雙,刀鋒淩厲。
無雙泰然自若:“在下乃是夙玉閣的主人,爻辭穀的無雙公子。你們當真,要與我刀劍相向?”
先前扮作宮女的少女一聲冷哼,斥責無雙道:“你好大膽子,假扮無雙公子招搖撞騙也就罷了,如今在這皇宮大內被我哥哥拆穿,竟然還敢死鴨子嘴硬!”
“哥哥?”無雙的目光在少女與男子身上各自打量一番,心下了然,“你們就是三殿下秦康的一雙兒女,黎世子和雲嫻郡主?”
少女訝然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
無雙嘴角輕勾,一雙鳳眸微微彎起來,似乎是覺得好笑。
見無雙這神情,雲嫻心知對方定是看輕了自己,不禁騰的一下紅了臉,又覺得十分不服氣,氣急敗壞地向還坐在床上的秦黎喊道:“哥~這個人,他取笑我……”
秦黎麵上陰晴不定,直直盯著無雙良久。
雲嫻見向來寵愛自己的哥哥不理會自己,不免氣得一跺腳,又委屈地喚了一聲:“哥……”
秦黎眉頭緊皺,一雙墨黑的瞳子眸光黯黯,正欲開口時,殿門外竟又響起一個聲音:“你不是無雙公子。你是何人?”
人聲蒼嚴,步伐穩重,不怒自威。
秦黎和雲嫻聽了臉色均是一變。
雲嫻是滿滿的驚喜,歡喜地喊了一聲:“皇爺爺!”
秦黎卻是驚中帶憂,甚至隱隱幾分慌亂,一時間眉頭蹙得更深。
兩排侍衛簇擁著一人走進宮殿來,來人一身明黃衣裝,須發花白,步伐緩慢,雖已年逾花甲,氣度卻不凡,仍是眼神清明,舉手抬足間盡顯尊貴與威嚴,正是明帝秦炎。
掩在昏沉帷縵後的鳳眸不動聲色地閃了閃,無雙垂下眼瞼,起身對明帝秦炎揖手行禮:“爻辭穀無雙,見過陛下。”
明帝聽了,眼神驟然變得銳利,一旁跟著的王公公立即斥道:“大膽!既知是陛下,怎麽還不下跪!”
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無雙緩緩抬頭,毫無畏懼地對上麵前那身居高位的老者的視線,鳳眸中是七月湖麵一般的平靜,無悲無喜。
明帝卻驀地變了臉色,死死盯住了無雙的臉。
王公公更是大驚失色,顫抖著手指指向無雙,嘴巴長得老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暗暗將明帝與王公公的神情收入眼底,秦黎中規中矩地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無雙恰於此時開口解釋道:“爻辭穀並非天子王土,亦不受任何一國管轄,爻辭穀的人自然也不是任何一國的臣民,此事世人皆知。既非臣民,我又何須下跪?”語調溫和,不卑不亢。
明帝定了定心神,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爻辭穀,無雙。”
“可無雙公子二十年前就死了,難道還會死而複生不成?”明帝冷笑,一字一頓地道,“你,隻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東施效顰也好,死而複生也罷。”無雙輕描淡寫地說著,抬眼與明帝對視,鳳眸中一片漠然,“倒是陛下這病,若再不診治,恐怕就真的時日無多了。”
“你!”明帝的眼神驟然犀利起來,“你看得出來?”
“醫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可單憑望診,在下也隻能看出個大概。”無雙輕笑,“若要診斷詳盡,仍需號脈觀察。”
明帝盯住無雙,不肯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眼神中透出幾分探究:“你……當真是爻辭穀的人?”
無雙反問:“陛下何故如此懷疑?”
這倆人,一個是萬人朝拜的君王,一個是恃才傲物的隱士,眼下竟是誰也不肯相讓,再這樣對峙下去,唯恐有變數。一旁靜觀良久的秦黎適時開口道:“既然先生有能,還請為陛下診斷一二。”
“啊……對,”王公公也趕忙對明帝勸道,“陛下,還是先讓無……這位先生為您診斷吧?”
“讓此人為朕診脈?哼!”明帝拂袖,已有動怒的跡象,“朕怎麽知道他是不是居心叵測。”
無雙聽了也不怒,仍是那番淡然無波的態度,抬腿就要越過眾人出宮去:“既然如此,在下告辭。”
“先生留步!”秦黎上前一步,攔在無雙麵前,殿中侍衛見狀也欲將劍尖逼近一步,被秦黎斥退。
王公公又在明帝耳旁勸道:“陛下,身體為重……這兒是在皇宮裏……他既然敢來就不會造次的……”
王公公一邊說著,一邊留意明帝的表情。好說歹說勸了一陣子,總算見明帝的神色緩和了些,王公公心中一鬆,便傳人進來,一番收拾。
明帝麵上雖仍是不善,但卻走到床前坐下,將一隻手搭在了脈枕上。之前劍拔弩張的侍衛們也在王公公的吩咐下撤了,隻留了一兩個常跟的近侍。
自始至終,無雙都沒什麽反應,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施舍他們。
雲嫻看得不明所以,小聲向秦黎問道:“哥……”被秦黎以眼神製止,示意她莫要在此時多話。
場麵上看似妥協,實則明帝一方眾人的戒備絲毫未減。反觀無雙,卻像一個普通的醫者一樣,為明帝診斷時手法熟練,目光專注,態度謹然。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無雙拿來紙筆,寫下一張藥方來。
秦黎問道:“陛下的情況如何?”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日理萬機,難免心力交瘁,積勞成疾。無妨,好好調理一下就是了。”無雙道,“你們若是對在下的方子有疑,可傳太醫前來察看。”
秦黎便笑:“先生言重了。”
無雙似是斟酌了片刻,又道:“隻是其中一味藥,怕是難得。”
秦黎奇道:“何藥?”
無雙若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長地瞥向明帝的方向,一雙鳳眸半斂清輝,似笑非笑,一字一頓道:“碧海蒼蓮。”
“荒唐!”
明帝當即怒斥出聲,引得王公公慌忙去給他順氣:“陛下息怒!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呀……”
秦黎也微微變了臉色。他思忖片刻,仍是向無雙笑問道:“先生此舉可就是強人所難了——那碧海蒼蓮早已絕跡於世,我大軒縱是物產豐茂,也無力回天。不如先生重寫個方子,將這碧海蒼蓮替換了吧?”
“是啊,先生,還是將這碧海蒼蓮替換了吧。”王公公在一旁附和道,“隻要先生開出的藥材是這世上有的,管它是山中珍奇,還是海下瑰寶,以我大軒的國力,莫說是一味了,便是幾味,咱們也定能將它尋來。”
無雙卻是一聲輕笑,意味不明。
“我既是說出了是碧海蒼蓮,就必然非它不可。”
秦黎的笑容僵在臉上。
王公公滿是皺紋的老臉垮了下去。
明帝隔著帷縵看他,眼神陰鷙,似已動了殺心。
雲嫻旁聽至此,早已是義憤填膺,嬌聲斥道:“你!你這不明擺著是強人所難嘛?!”
她心中憤懣,不吐不快,還欲再奚落無雙幾句,便是秦黎瞪她也不顧。
無雙鳳眸微挑,自眼梢朝這雲嫻郡主投去一縷目光,雲淡風輕。雲嫻卻被他看得一怔,先前諸多怨詞已至嘴邊,竟是一下子就什麽也說不出了。
無雙卻無心理她,仍是淺笑溫言,白衣和煦如春風拂麵,坦然對明帝道:“碧海蒼蓮早已絕跡不假,可陛下仔細想一想,這世上,當真是一株也尋不到了嗎?”
秦黎心思敏捷,細想之下立即有了計較,心中立時一驚,卻不敢妄言,隻好偷眼去窺看明帝的神色,卻發現明帝亦是一臉陰晴不定,一雙蒼老渾濁的眼冷冷盯著無雙。
“言盡於此,在下告退。”
無雙對明帝揖首作別,繼而拂袖轉身,嘴角猶帶三分淺笑安然,一身白衣俊美無暇,徑自坦然離去。
這份氣度超然,生生震懾人心。明帝不下命令,滿殿侍衛刀兵竟無一人敢攔,皆是滿目戒備與驚歎交織的奇異視線,目送那一襲白衣一路走出宮殿,似謫仙絕塵。
——
第四十八章 便是人間好時節
從險些淪為階下囚,到被一國皇室奉為座上賓,隻需一天時間。
無雙在皇宮中住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風平浪靜。
明帝似乎已經默認了他作為爻辭穀“無雙公子”的身份。既然一國之君不作質疑,底下的臣民自然也不敢有異議,百姓更是對此奉若聖旨,深信不疑。
無雙心裏卻明白得很,這明帝秦炎生性多疑,留著自己住在這宮裏,隻是為了給他治病,順便監視自己罷了。
即便如此,明帝也不敢將心中對無雙的懷疑表現得太過明顯。無雙更是不在意這些,每日卯時起酉時息,飯菜有專人來送,他除了喝喝茶看看書,就是在林間走一走散散心,倒也真是閑得很。
這一日,他正看著醫典,鼻尖忽地生出一縷沁人熏香,身後隨之響起一個明快聲調:“你在看什麽?”
無雙回頭,便看到一個年方二八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裏,一身荷粉羅裳襯得她麵色紅潤,笑容明麗,嬌俏而不失華貴。
“原來是雲嫻郡主。”無雙合上書,對來人笑得溫潤,“在下看的不過是醫典罷了。”
“醫典?你還真是醉心醫術啊。”雲嫻搖了搖頭,似是覺得費解,“整日對著這些醫書,你就不會覺得悶嗎?”
無雙笑道:“不會。”
“我覺得悶死了。”雲嫻嘀咕了一句,忽而對無雙道,“都怪你!”
無雙麵露不解:“嗯?”
這一聲“嗯?”本是平常,可由無雙說出來,莫名就帶了三分寵溺與旖旎,愣是把雲嫻想說的話都生生逼了回去。
她這一趟本就是來埋怨無雙的,然而任誰對著這麽好看的人,都會很容易就沒了脾氣,再加之無雙本就是個溫和的人,便更難讓人對他發怒。
可她又不甘心就這麽落敗而歸,隻好恨恨對無雙咬牙:“都怨你,要不是你寫的那勞什子藥方,皇爺爺也不會把淑惠小姑姑嫁到太昊去。”
無雙略一思索,當即了然:“太昊將國庫裏保存的那一株碧海蒼蓮,拿出來做了聘禮?”
“是。”雲嫻撇了嘴,“可憐了我如花似玉的小姑姑,她也才比我大兩歲罷了,就要遠嫁別國……”
雲嫻這氣實在撒得毫無道理。畢竟無雙隻是提供了藥方而已,並不能左右明帝的決定。奈何這小姑娘無法去責怪自己的君王祖父,便自以為是地將罪責都歸結到無雙頭上。
無雙並不惱,隻覺得好笑而已。他也確實輕輕地笑出了聲。
雲嫻瞪他:“你笑什麽。”
無雙不答,隻問道:“你既然這樣心疼淑惠公主,為何不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去了……”
“噢?”真是個膽大的小丫頭,這倒是令無雙意外。
“可是皇爺爺說,君無戲言。況且這和親一事,總要有人去的,如果淑惠小姑姑不去的話,就……就……”
“就如何?”
“就……”雲嫻又恨恨瞪了無雙一眼,不知何故,這一次連臉頰也微微泛了紅,“就讓我去!”
無雙點頭:“原來如此。”
雲嫻實在不滿無雙這毫不在意的態度,好像這世間萬物都不能教他放在心上。想了一陣子,雲嫻問他:“你此次來泰平,可是有什麽事要做?”
無雙沉吟片刻,答了兩個字:“尋人。”
雲嫻好奇心起:“尋什麽人?”
無雙笑而不語。
雲嫻也不氣餒,繼續追問道:“既然是要尋人,你怎麽還閑在宮裏?這般不上心,你要尋的人幾時才能尋得到?”
“無妨。”無雙麵色如故,“該見麵時,自然會見到的。”
“……”雲嫻氣結,“真沒見過你這樣的。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來尋人的吧!”
無雙笑笑,不置可否。
“還是說……”雲嫻的眼睛轉了轉,試探地問道,“你要尋的這個人,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
“不。”出乎雲嫻意料,無雙不僅否決了她的話,更是無比認真地對她說道:“如今這世上,除了我要尋的這個人,便沒有什麽值得我放在心上。”
這一刻,那雙鳳眸裏的光彩太過深沉與鄭重,幾乎要變成一個漩渦,生生攝了人的魂去。
雲嫻被這眼神震懾,怔忡了片刻才道:“那、那你還不快去、找人。”
無雙笑了笑,仍是不答。
雲嫻像是一下子泄了氣,也不繼續提那些煩心事了。無雙更是淡然處之,不置一詞。
兩人就這樣靜坐了片刻,雲嫻又好奇地向無雙問道:“對了,你與我哥哥認識嗎?”
“黎世子?”無雙淺笑著搖頭,“我已多年不出爻辭穀,除了看病之外,亦不曾與各國皇室中人有過交情,與你哥哥黎世子自然也是不認識的。郡主何故有此一問?”
“可是我看那日哥哥看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認識你的樣子。”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去問你哥哥,卻要跑來問我?”
“你怎麽知道我沒去問?可是哥哥不跟我說啊,所以我隻好來問你了……”
雲嫻咬著下嘴唇看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竟變得無比訝然:
“不對!二十多年前無雙公子死訊傳出來的時候,他才二十二歲。就算爻辭穀避世,死訊是謠傳,那無雙公子如今也該是一個中年人了。你怎麽會這麽年輕?”
無雙的鳳眸微沉,卻不說話,長長眼瞼掃下一片蝶翼般的陰影,看不出其中的思緒。
雲嫻卻愈發驚異:“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無雙公子……或者說你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個無雙公子……莫非你是他的弟子?或是他的後人?”
“弟子?後人?”無雙笑起來。
這笑容明明是一貫的和煦,不知為何,雲嫻卻覺得其中透了些許嘲諷的意味。
無雙淡然道:“這世上,從來都隻有一個無雙公子。”
雲嫻不知如何接話,隻好忐忑地看著他,喃喃應了一聲:“嗯……”
“你怎樣想都好。”
無雙不再說話,移開視線看向不遠處假山下,一池清水被春風吹皺,目光幽幽。
這一場和親其實來得不算突兀。大軒與太昊素來交好,曆代之間和親事宜亦不算少見,親上加親也是對政權穩定的另一種維護。
三月,正是桃花開的好時節。淑惠公主的送親儀仗已置辦妥當,隻待擇日出發。
雲嫻郡主與淑惠公主之間雖隔著輩分,但因雲嫻自幼居住宮中,兩人又年歲相仿,彼此之間更像是姐妹而非姑侄。
眼看著淑惠公主即將遠嫁,雲嫻心中不舍之情溢於言表,幾乎日日都要往淑惠公主的寢殿跑,還偷偷哭了好幾次鼻子。
“小姑姑……雲嫻舍不得你走……”
“我的好雲嫻,且看開些。”淑惠公主隻覺得啼笑皆非,又不得不按捺性子來安慰這個小丫頭,“我總是要嫁人的,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這皇宮裏做個老姑娘,你說不是?”
雲嫻帶著鼻音道:“是……”
淑惠公主忙再接再厲勸道:“更何況我要嫁的是一國之君,嫁過去之後便是萬人之上,吃穿用度比起我在大軒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可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如你在大軒招個駙馬,一生一世一雙人?”雲嫻吸著鼻子嘟囔,“別以為我不知道,別說隻是一個貴妃的頭銜,就是讓你去做那母儀天下的皇後,去和眾多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你也不見得會稀罕。”
淑惠聽得一時默然。她這個小侄女,看似年少懵懂,心思卻澄明靈敏,這一番話,正道出了她多日來藏而未言的心事。
可生在帝王家的女人,又有幾件事可由得自己做主的?淑惠歎了口氣,算是將這些忿悶思緒都散了去,又對雲嫻笑道:“你說的有理。那小姑姑就在此祝咱們的雲嫻郡主,早日覓得如意郎君,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啦。”
雲嫻被淑惠一句話逗得羞紅了臉,嗔怒地白了她一眼:“你這叫什麽話……”
淑惠意有所指地看著雲嫻,笑道:“我可聽外麵那些小宮女說過,你這幾日往無雙公子那裏跑得頻繁啊……”
“這幫淨曉得背後嚼人口舌的!”雲嫻氣得一跺腳,“回頭我非要教訓教訓她們,看她們還敢不敢偷懶多嘴了!”
“息怒啊,雲嫻郡主!”淑惠佯裝求饒,又笑著將雲嫻拉到跟前,細細問她:“雲嫻,你與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中意那無雙公子?”
“哼!”雲嫻語帶怨怒,“誰中意他?要不是他寫的藥方,你也不至於嫁到太昊去和親!我恨他還來不及呢!”
淑惠知曉雲嫻的性子,也懶得再去戳穿她的口是心非,隻道:“你也就嘴上這麽說說。”
頓了頓,淑惠又對她道:“不過我這一次去太昊和親,行程少則半月,多則兩個月,無雙公子是會隨行的。”
“他隨行?”雲嫻詫異,“為何?”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去問問?”
“我……”雲嫻囁喏了好一會兒,終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後來她也不曾去向無雙問過此事。
事實上,直至和親儀仗出行之日,雲嫻都不曾再見過無雙公子。再見麵之時,已是數月之後,夏末秋初。
這幾乎成了她人生中的一樁無法彌補的憾事。在往後漫長年月裏,她時常會想,倘若當年春日,她放下自以為是的少女嬌矜,去問去纏,去挽留無雙的腳步,哪怕是隨他一起走了,那她與無雙之間,是不是就能有不一樣的結局?